晚飯過後, 付母帶斷譽去了付芊芊之前租住的地方,也就是案發現場。連闕今晚沒加班,就開車和他們一起去了。
斷譽沒想到繁華的M市竟然還有一處這樣破敗老舊的私房區, 遠離市中心, 就連家裡的小甲殼蟲汽車都開不進去, 通向案發現場的道路只有一條狹窄昏暗佈滿渾濁油漿的小巷。
連闕將車停在了巷外, 斷譽一看到眼前的這條小巷就犯起了難, 他完全找不到能下腳的地方。付母就沒那麼講究,已經走到了巷子那頭。
“怎麼了?”連闕看了斷譽一眼,見他望著地面眉頭緊蹙, 想了想之後突然半蹲了下來,拍了拍自己的後肩, 輕聲問道:“要不然你到我背上來, 我揹你過去。”
“開什麼玩笑!我哪能讓你揹我。”斷譽將褲子提了提, 踮起腳尖倒提一口氣,蜻蜓點水似的就從巷子的這頭躥到了付母身邊。
“你愣著幹嘛, 快過來啊。”斷譽回頭對連闕招了招手,連闕看著他笑了笑,學著他的模樣跳著腳跑了過去。
“小時候在老家,一到夏天我和村裡的小夥伴就是這樣在池塘裡抓魚的。”連闕放下褲子,沖斷譽笑了笑。
“抓魚啊。”斷譽擡頭看了看躲在雲後的月亮, 心神有些恍惚。這樣有趣的童年往事, 他似乎也曾有過。
“男人就是這樣, 不管年紀多大, 心裡始終就像住了個小孩子, 總有調皮貪玩的時候。”付母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前夫,看著兩人笑了笑, 轉過身繼續往前走,“沒幾步就到了。”她的語氣就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巷口就是一排三層高的私房,每間房子裡都亮著燈,除了離巷口最近的一間毫無生氣的矗立在黑暗之中,就像一個隨身準備撲向路人的怪物。
“房子被封了?”斷譽看著大門上貼著的白色封條,回頭看向付母。
“嗯。”她低聲說道,走上前,撕下了封條:“封與不封又有什麼區別呢,人都不在了。”
房子似乎已經成了廢屋,連門都沒上鎖,門外的水泥地面上還要一片暗紅的痕跡,那是付芊芊的生命在這裡流逝過的印記。
“這房子一樓二樓本來都是出租的,總共有6間房,芊芊的事一出,人都走了,好像後來也沒人敢租了,覺得不吉利。”付母向外拉開了大門。
生鏽的門板“吱呀”了一聲,斷譽走到了門邊,奇怪的看了看門把手:“這個門怎麼是向外開的?”
自從穿越之後,斷譽去過的地方看見的門都是向裡開的,所以有些好奇。
“是有些特別。”連闕站到了門裡,原來這間房子的內部和他之前住的員工宿舍一樣,門內就是一條一米左右的走道,空間看起來十分狹小,兩邊都是隔起來的獨立房間,“可能是爲了省空間吧。”
“也許吧。”付母走了進去,有些怨恨的看著一間間空蕩蕩的房間,“門外的動靜那麼大,這些房間裡的人竟然沒一個人出來看看,哪怕是有一個人出來,可能芊芊就不會死了。”
“您的意思是,案發的時候還有其他人在這個房子裡?”斷譽吃驚的看著付母。
“有!”付母咬著牙說,“可是沒一個人在當時站出來幫芊芊!他們和金靜一樣!”
“那爲什麼案卷裡面沒有他們的供詞記錄?”
“不知是怕事還是怎麼,他們都說沒注意到。”付母垂下了眼皮,看起來有些疲憊。
連闕聽了,在一旁嘆了口氣。
斷譽瞥了他一眼,神情嚴肅,按照在案卷裡看到的資料,在門外和門內的走道上來回走動了起來。
“案發時,芊芊在門外,金靜在門內?”他問付母。
“沒錯,只有一門之隔。”付母斬釘截鐵的說。
“金靜爲什麼不放芊芊進來?”斷譽想不通,門上的貓眼明明是好的,雖然因爲污漬的原因,不是很能看清外面的情形,但是兩個大活人在門外發生爭執,不管是靠聽還是靠看,都是能有所察覺的。
“金靜說她摸不準外面發生了什麼,我女兒讓她別開門。”付母看著地上血印喃喃道,“可是十幾刀啊,不管是什麼人,都會求救吧,就算我女兒的心在善,也不可能在外面一個人死撐。”
“金靜的證詞裡說她想開門,可是門推不開是嗎?”斷譽問。
“是。”付母點頭。
斷譽託著下巴,仔細想象了一下案發當時可能的情形,對連闕說:“連闕,幫我個忙,你躺倒地上去,用腳頂住門,但別使勁。”
“好。”連闕按照斷譽的吩咐,不顧地上的泥土,平躺下去之後將腳抵在了門上,“這樣可以嗎?”
斷譽和付母站在門內,往貓眼外看了看,“這樣很好,你別動。”
他看了付母一眼,試著將門往外推,雖然很吃力,但是門還是被推開了。
“金靜在說謊。”斷譽做下了判斷,“她根本沒有嘗試開門,案發時推不開門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芊芊倒下的位置可能頂住了門,因爲這個門是向外開的。而以我和連闕的體重差距,這門是可以推開的,那麼金靜應該也能推開,除非她是在說謊,根本沒開過門。”
“是,金靜報警時的錄音裡錄過她說的一句話,她將門反鎖了。”付母恨恨的說,“可是她不承認,說是當時情緒激動,因爲兇手本來是來找她的,所以情急之下才那樣說的。”
“這就對了,兇手是來找她的,爲什麼要那麼兇殘的對芊芊砍下那麼多刀?”斷譽冷笑了一聲,“也只有一種可能,他以芊芊爲要挾,讓門內的金靜開門,然後一刀一刀的給她施壓,就像這樣。”斷譽走到了連闕面前,讓他掐住自己的脖子,同時另外一隻手做握刀要挾狀,兩人面對著大門。
付母看了他和連闕演練的情形,想起自己的女兒當時所遭受到的恐懼和傷痛,以及門內金靜的見死不救,心裡一下子承受不住,倒向了牆邊。
“付媽媽!”斷譽連忙上前扶住了她,緊張的問道:“你沒事吧?”
“沒、沒事,我還撐得住。”付母艱難的笑了笑。
斷譽嘆了口氣,回頭看向連闕:“要不然你先帶付阿姨回車裡休息一下吧,我在這裡再看看就去找你們。”
“好。”連闕從他手裡將付母扶了過來,他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地上那暗紅的印記和連個人煙都看不到昏暗小道,對斷譽說道:“注意安全。”
“嗯。”斷譽衝他笑了笑,再次走進了門內。
斷譽蹲在門後,仔細回憶起了案捲上的內容,處在兇案現場,更能激發他的偵探思維。
其實想要推翻黃泰軍之前的判決無非兩點,一是他到底是不是激情過失殺人,二就是金靜的證詞。
金靜那邊,他已經交代給宋牧和白洛伊處理了,而以目前的推測來看,黃泰軍在地鐵站的打扮和隨身攜帶的刀具都顯示著他是有備而來,完全可以認定爲蓄意謀殺,只不過他的謀殺對象應該是金靜。
“怎麼能證明他是蓄意謀殺的?”斷譽煩悶的撓了撓頭,“動機在金靜那裡,可證據呢?刀?肯定不只這個。”
斷譽疲憊了揉了揉山根,這一天下來,他費了不少腦子,就連眼睛都快有些睜不開了。
忽然,他的動作停住了,幾個畫面快速的從大腦裡掠過:“對了!眼鏡和衣服!”
斷譽倏地站了起來,欣喜若狂的朝著巷外狂奔了出去。
第二一大早,他就和付母一起去了警察局,拿著法院剛剛重新受理的二審材料,要求再次對黃泰軍的家中進行搜查,他需要找到兩件東西,兩件很容易被人忽略的東西。
宋牧在斷譽的指示下,帶著一萬塊錢在離金靜工作不遠的地方租下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而且他所租下的那層樓,除了他租下的這一間房,另外的兩間房都還是空置的。
白洛伊翹掉了一天的課,拿著僞造的□□去到了金靜剛剛換的工作單位,一家連鎖家政公司,她在這家家政公司裡任職網絡銷售,負責處理網上的客戶訂單。
如果她猜的沒錯,金靜剛換這個新工作不過才一個月,應該還只是實習的身份,而現在臨近春節,正是家政行業最紅火的時候,應該是有用工缺口的。
白洛伊站在家政公司的玻璃大門外,深吸了口氣,這是她通往女俠道路的第一站,有些興奮又有些緊張。
推開玻璃大門就能看到四個辦公桌拼成的辦公區,白洛伊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外面座位上的金靜。
“請問你們這裡招保潔嗎?”白洛伊佔到金靜身旁,低聲問道。
金靜畫著淡妝,塗了眼影和腮紅,穿著粉色的毛衣,髮色也和之前在網絡上的看到照片不一樣,是金黃色的,看起來是剛染的。
她似乎沒有受到這件兇殺案的影響,日子過得和她的臉頰上的腮紅和粉色的毛衣一樣紅火。
她將白洛伊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圈,見白洛伊看起來白白淨淨,又這麼年輕,便奇怪的問:“是你應聘還是?”
白洛伊笑了笑:“學校有實習任務,我想著年底家政行業紅火,正好路過你們這裡,就進來問問。”
“哦。”金靜從電腦椅上站了起來,“把你的身份資料給我,我去問問我們老闆。”
“謝謝。”白洛伊笑著將手裡的文件遞給了她。
“你先在那邊坐坐。”金靜指了指辦公桌斜對面的木質沙發。
“好。麻煩你了。”白洛伊點了點頭,坐到了沙發上。
十分鐘之後,金靜便笑著從老闆的辦公室裡出來了,她將手裡的資料還給了白洛伊:“看來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同事了,老闆說還沒有像你這麼高的學歷來咱們這裡做保潔的,樂得合不攏嘴。”
“職業不分貴賤,我反倒覺得保潔的勞動價值高呢。”白洛伊接過那份僞造的資料,看到了金靜手腕上戴著的金錶,便笑著問:“你這隻表是限量版吧?”
金靜一愣:“你認得出?”
“當然啦,我也有這個牌子的表,你真走運,這個限量版的表我想要都沒買到呢。”白洛伊遺憾的嘆了口氣。
金靜轉了轉錶帶,同時用餘光偷偷打量起了白洛伊的穿著和手裡的皮包,這才發現白洛伊用的都是名牌貨。
“你家裡的環境應該不錯吧。”她有些羨慕的看著白洛伊肩上的包。
“跟我同學比起來算是差的了,一個月才一萬塊的零花錢。”白洛伊抿嘴笑了笑,故意加重了“一萬塊”這個三個字的音調。
“一萬……”金靜的心暗暗抖了一下,她三個月的工資加起來也才那麼多。
此時,她看著白洛伊的眼神已經變得和剛開始完全不一樣了,裝滿了殷勤。
金靜熱情的上前挽起了白洛伊的胳膊,親切的說:“不管怎麼樣,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我就比你大三歲,以後會多照顧你一些的。”
“那真是太好了。”白洛伊笑得情真意切,完全看不出是裝的,“這樣吧,中午我請你吃飯?”
“好呀!”金靜笑著點了點頭,一想到自己大概攀上了個富家千金,就心花怒放得不行,完全顧不得去思考好好的一個富家千金爲什麼會選了保潔這麼個不體面的實習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