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簾子一挑，一身大紅的雲(yún)朝陽走了進來。身上雖染了濃重的酒氣。但面色如常，雙眼明亮，步履沉穩(wěn)。如他臨走時所言，他竟真的不帶一絲醉意！

李和謹慌忙起身，退了幾步立在牀邊，規(guī)規(guī)矩矩地喚了聲：“姑爺！”

李棗兒仍倚著牀頭，一雙眼不知怎的自雲(yún)朝陽進屋就沒辦法移開，見他這般清醒的回來，鬆了口氣的同時，心底生氣小小的不安和緊張。爲了掩飾，她將半張臉掩在軟枕裡，只露了鼻子眼睛，悶悶地道：“回來了。”

雲(yún)朝陽眼睛一亮，一瞬間如焰火一般璀璨。

“嗯。”揮退從外間跟進來的丫頭，雲(yún)朝陽一邊徑自解著衣釦，一邊看向李和謹，“小北是吧？你……”

“和謹。”李棗兒出聲提醒，“李和謹。和氣的和，謹慎的謹。”

看一眼李棗兒，雲(yún)朝陽目露了然，沒多問便隨即轉(zhuǎn)口。目光轉(zhuǎn)向一對已燃了不少的花燭之下，滿滿一桌子的酒菜碰也沒碰。“和謹，撿幾樣你家姑娘喜歡的，吩咐廚房熱一熱。”

李和謹擡頭去看李棗兒，李棗兒笑道：“姑爺吩咐的，你照做就是了。”

李和謹這才取了食盒，到桌邊挑了幾碟李棗兒平素喜歡的小菜放了進去，提著往廚房去了。

將外衣脫了扔在一旁，自有丫頭撿去收拾，雲(yún)朝陽站在桌邊掃了一眼，撿了碟乾果遞給李棗兒，道：“不餓？”吩咐下人把其餘的酒菜撤了，在桌邊坐下喝了口茶，雖是夜半，仍是神采奕奕看著李棗兒。

“餓了。”李棗兒接過碟子，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身子微微向牀裡挪了挪，一粒花生入口，含含糊糊地道：“剛兒光顧說話了，一時就忘了。”

雲(yún)朝陽目露一絲調(diào)侃：“肚子餓也是可以忘的？”

李棗兒撇撇嘴，道：“也就一時，過會兒餓極了，也就記得了。”

雲(yún)朝陽一笑，仍坐著不動，手裡捏著茶杯微微轉(zhuǎn)動，“累了麼？”

“還好。剛是有些累，歇了這一會兒。好多了。”李棗兒答道，下意識地摸著乾果入口，卻沒覺出什麼味道。

略一勾脣，雲(yún)朝陽默默地喝著茶，一時沒說話，只瞧著李棗兒看。

李棗兒被看得有些發(fā)慌，乾果入口，只覺嚼一口都心驚肉跳。

這時外間響起輕輕的腳步聲，“姑娘，姑爺，飯菜熱好了。”原是李和謹回來了。

雲(yún)朝陽讓她進來把飯菜擺上，擡眸對李棗兒笑道：“我剛淨吃酒了，也不覺飽，你快下來陪我吃點。”

李棗兒猶豫片刻，慢慢地磨下牀，感覺有些奇怪。不知爲何，從雲(yún)朝陽一進屋裡來，她似乎就被牽著走一般。若他只說要她過去吃飯，她覺得不自在，隨便尋個藉口就打發(fā)過去了。但他那樣一說，像她不過來吃。他便也不吃餓著了似的。窩心之餘，竟有些慌慌。

還陷在自己的情緒裡出不來，一雙筷子已然遞到她手裡。雲(yún)朝陽按了她坐下，將一碗粥端到她面前，道：“還不吃，想什麼呢？”說著又將一小碟蒸魚推到她面前，“家裡廚師拿手的，你嚐嚐看。”碟子很小，整條魚去了頭尾，又只撿了魚身最好的一塊，配上新鮮的蔥絲薑絲，細細的紅辣椒絲，醬汁清亮，看起來就十分鮮美。

攪了攪粥，緩緩吃了一口，瞪著雲(yún)朝陽陸陸續(xù)續(xù)推過來的小菜，猛地擡頭，對上雲(yún)朝陽殷切的目光，忽地真正明白過來，她是真真正正地嫁人了，這裡是雲(yún)家，雲(yún)朝陽纔是這裡的主人，而她……陌生的環(huán)境，本不是那麼容易適應的，雖然她並不是雲(yún)家的客人，雲(yún)朝陽肯定也不會將她看成客人……但，這般連吃飯的口味都不知道的感覺，真是太不舒服了！

“怎麼不吃？不和口？”雲(yún)朝陽見李棗兒半天只喝了一口粥，別的碰也未碰的。不禁皺了眉，道：“你喜歡吃什麼？我叫他們?nèi)プ觥；蛘摺彼粗顥梼旱哪樕澳阒幸饽难e的廚子，我們自個兒請一個。”

夾了一塊子魚，李棗兒又吞了一口粥，道：“不用，味兒挺好的，魚也新鮮。不過……”斜了一眼雲(yún)朝陽面前空著的碗，“不是要我陪你，你怎麼不吃？”動手也幫他盛了一碗粥，道：“喝不少吧？你家的廚子果然不錯，桂圓松子粥，很養(yǎng)胃，你也喝一點兒。”

一笑，端起碗慢吞吞地嘬一口，雲(yún)朝陽道：“還好，總算沒醉。”

李棗兒想一想，搖頭道：“沒人灌你酒？不應該啊，剛纔你掀蓋頭那時我見外面不少人，臉上開心的表情可不是假的，是你朋友吧？竟放過你？”方纔沒注意，此時回想，當時屋裡幾個丫頭婆子她沒顧上看。門口圍觀的人可是瞄了一眼，沒辦法，當時有些忐忑會不會有人來鬧洞房。雖然說是不鬧不熱鬧，但誰知道誰會出什麼鬼點子。

“自然是我酒量好。”雲(yún)朝陽沒多說，喝了幾口粥又放下碗，提了筷子幫李棗兒夾菜。

“纔怪，你使詐吧？”李棗兒端起碗躲著他的筷子，但他也不惱不追，手臂擡著，一雙清亮的鳳眼靜靜地盯著李棗兒看，直看到她乖乖把碗送過去讓他把筷子裡的菜放到她碗裡才收手。

“沒人規(guī)定新郎喝的酒不許兌水吧？”雲(yún)朝陽低聲道。不等一臉好奇的李棗兒繼續(xù)問，起身去了外間，聽聲音是要人準備熱水。

原以爲是要洗臉洗腳，李棗兒也就沒多問。她確實是有些餓了，雲(yún)家的廚子也確實不錯，和謹選的也都是她喜歡的菜色，因此就老老實實地吃了頓宵夜。當然，深知晚上吃東西很會長肉，作爲天生就愛美的女人，李棗兒也不例外地不敢放開肚子，約六分飽就放下筷子，然後，愣愣地看著兩個小廝將冒著熱氣的大浴桶端進屏風後的小隔間裡，“你要做什麼？”

“洗澡。”雲(yún)朝陽讓小廝下去，走到隔間後面，未幾，外袍便仍到一邊放衣服的櫃子上。

“洗澡？”李棗兒尖叫起來，瞪著櫃子上一件一件的衣服小山一樣地隆起來，“洗澡！”

“對，洗澡。”雲(yún)朝陽的聲音從屏風後面?zhèn)鞒鰜恚瑤е恼{(diào)侃笑意，“難道你喜歡我一身酒氣地抱著你？”

那一瞬間李棗兒真的覺得自己好像被石化了，許久許久才微微喘了口氣，“你不會去外邊洗？”

“去哪裡？這裡是我的屋子，我的房間，不在這裡洗，去哪裡？”伴著水聲是雲(yún)朝陽理直氣壯的回答。

李棗兒答不出來，大半夜的，總不能趕他去混堂去洗。而且，自己家裡，自己的臥室，自己的老婆，怎麼就不能洗澡了？

可是……可是……李棗兒很鴕鳥地縮回牀上，終於理解了爲什麼有些人願意裝作經(jīng)驗豐富……拍了拍有些發(fā)燙的臉，她很故作理性地想，沒經(jīng)驗就沒經(jīng)驗，至少她有知識。所有的生理健康教育都說，夜生活要注意生理衛(wèi)生“啪！”

一聲脆響打斷李棗兒的胡思亂想，定睛一看，竟是一塊水淋淋的豬苓掉出了屏風之外。

“棗兒！”幾乎同時的，屏風後的雲(yún)朝陽忽然叫她：“幫我撿一下。”

“你故意的！”李棗兒瞪著那豬苓，恨恨地道。

一陣靜默之後，雲(yún)朝陽緩緩開口，“真不是。棗兒，其實我……”聲音微微顫了一下，就此停住了。

李棗兒愣了愣，隨即恍悟了什麼一般，心裡升起一絲竊喜快意，低著頭走了過去，撿起豬苓，微擡視線，只凝住眼前溼淋淋的頭髮，伸手挽起，擦上豬苓，慢慢地揉搓起來。

室內(nèi)放了好些火盆，暖暖的一點兒不冷，但溼發(fā)摸上去仍是涼涼的，很潤很滑，柔軟順貼，手感十分好。

兩人都沒說話，李棗兒看著眼前的一縷黑，揉搓，澆上水沖洗乾淨，然後擦乾。哪裡也不看，什麼也不想，也恍然忘了自己在做什麼。

“棗兒，衣服。”雲(yún)朝陽輕輕地說。

李棗兒便轉(zhuǎn)過身去，將下人準備好的衣服抖開，低著頭遞過去，眼睛只看見自己粉色繡鞋上的水鴛鴦。

雲(yún)朝陽穿了裡衣，見李棗兒垂著頭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一縷髮絲散出來，順過臉側(cè)垂在胸口，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立時便心猿意馬起來，卻又怕驚了她，只得剋制著輕輕環(huán)住她，手臂收緊再收緊，終於將這個想了許久的人牢牢地困在懷裡，他緊張又歡喜地低喚：“棗兒，棗兒。”

李棗兒輕輕地震動一下，瞭解自己對這陌生的懷抱並不抗拒，反而有些微的放鬆。便閉了眼，慢慢靠了過去，感到那結(jié)實的胸膛反而似緊張般地輕顫了一下，她埋著頭，悄悄地笑了一下。

輕柔的吻落了下來，和所有文字描述的都不一樣，李棗兒從不曾體會，混著淡淡的渴望和好奇，還有一點點壞心意，小心翼翼地試探、接納。

餘光裡，一對紅燭火熱地燃燒著。

夜，已經(jīng)過了那麼長，卻還有那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