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月春回日曈曈,暖波微漪細雨濛。
蘭城,在如絲般飄散的小雨中,朦朧約綽,宛如一副酣暢淋漓的淡墨山水,幽而靜謐。
空氣,潮溼微涼,瀰漫著青草的香氣。
城北芙蓉巷,唐家的就佔了半條街。
雖然不是在蜀中,但是唐家擅毒和暗器,還是讓人頗爲顧忌。
隔著一帶粉牆望去,唐宅氣勢非凡,庭院深深,畫棟雕樑,可惜這條芙蓉巷都爲其所累,顯得冷清。
宅院本是大戶人家的宅院,二十年前,那家人忽然被人滅門,宅子幾乎閒置了年餘,夜半時分,裡邊總是傳來奇異聲響,另半條街的人開始搬走,等到唐家搬進來後,剩下的那些住戶,十來年光景中,也搬得差不多了。
那些空下來的民宅,除了一處叫做悲摧閣的書館,最後差不多都依次變成了廟宇觀庵,釋道皆有,到了早晚課時,朝鐘暮鼓,經咒菱歌,香菸繚繞,也算是蘭城奇景。
唐宅。
樹蔭花影,婆娑搖曳,誅心亭掩映在一片花木清幽之中。
亭心的石桌上,一把銀質酒壺,兩隻銀酒杯,唐宅的主人唐苦和妻子蘇憐對坐,他們氣定神閒地喝著酒,一派悠然,彷彿在濛濛細雨中,欣賞著園中的景緻。
這是唐宅的後園,沒有主人的命令,從人皆不許擅入。
因爲唐宅的主人唐苦,喜歡清靜。
唐苦,二十五歲,人稱唐三公子,是唐門百十年來最年輕的支脈宗長,如今,他們這一脈被稱爲蘭城唐門。
唐苦被稱爲唐三公子,不是因爲家族中排行第三,而是人人皆知唐苦身有三絕,卻不知道這三絕到底是什麼,而且唐苦年紀雖輕,卻特立獨行,年輕時,三尺青鋒闖天涯,自創出一派劍法,而且他身爲唐家的人,卻不用暗器不用毒。
在蘭城唐門的家規中,也不許觸碰這兩樣東西。
端著手中的酒杯,慢慢品著,唐苦的神色,悠然自得:“十年?!?
蘇憐搖頭:“九年半?!?
看過蘇憐的人,都會說她很美,與唐苦是佳偶天成的一對,羨煞世人,只是她的美,很多人卻不知道怎樣來形容。
她聲音微沙,不經意間,帶著淺淺的誘惑。
又呷了一口,唐苦彷彿是確定了一樣,別有意味地笑著:“十年,你輸了。若非十年歲月的沉澱,這酒不會如此淳厚?!?
蘇憐卻斷然:“半年的時間,在十年裡邊又算什麼?王小樓送酒來的時候,我問過他了,是九年半的陳釀。”
輕輕一笑,唐苦道:“我寧可相信自己,因爲人會騙人,就不會騙人,那個王小樓的話,你也相信?”
說到王小樓,蘇憐立時換了一副忍俊不住的表情,似笑非笑:“說得也是。其實,應該信你?!?
唐苦忽然笑得曖昧,壓低了聲音:“如果信我,爲什麼昨天晚上,換個姿勢,你就扭手扭腳?那一次不是由著你來盡興?”
嫣然生嗔,蘇憐眉宇間都盪漾出淺淺的春色來:“我又何嘗虧待過你?”
微風,酒香,還有蘇憐漸生魅惑的眼眸,唐苦不禁有些心猿意馬,欺身一步,伸手要抱住蘇憐,蘇憐就勢倒在唐苦的懷裡,低低地笑,纔要說話,馬上又站直了身子。
眉尖一蹙,唐苦方纔還怡然自得地神情,霎時不見,眼中微帶陰鬱。
看到唐苦瞬間轉換的表情,蘇憐就知道是唐苦的三弟唐絕回來了。
頭微微垂下,蘇憐斂襟:“我還是迴避吧?!?
不用。
唐苦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負手而立。
沒有任何的表情,蘇憐退了一步,站在一旁,和方纔的媚態橫生,判若兩人。
馬蹄聲急。
聽到聲音以後,不過是眨眼之間,一股冷風迎面,連人帶馬都到了近前。
翻身,下馬。
唐絕拎著一個包裹下了馬。
唐苦站在誅心亭裡,看著那匹馬:“你不知道後園連從人都不許進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寒光一閃。
唐絕的劍出鞘,那匹馬嘶鳴了一聲,摔倒在地,抽搐了幾下,氣絕不動。
怒意,還沒有擴散開來,唐苦盯著死馬的脖子,一條細絲般的血線,從白色皮毛中滲出來。
這匹馬,是照夜獅子白,他花了一千兩銀子買來,送給唐絕的十七歲生日禮物。
馬,已經跟了唐絕三年。
劍,早已經入鞘。
唐絕連看都不看一眼,似乎那匹馬,從來就不存在一樣,拎著包袱邁上臺階。
銀質的酒杯,還捏在唐苦的手裡,此時已然從圓變成扁的,酒,也流到他骨節白髮的手上。
下酒菜。
感覺到了大哥唐苦的怒意,唐絕漠然地說了三個字,然後將包袱咚地一聲,扔到桌子上,轉身就走。
目光,緊緊追隨著唐絕白衣飄曳的背影,看看唐絕真的頭都不回,唐苦怒上眉梢。
終於,唐苦厲聲:“唐五,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