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暖香濃, 夜色輕柔嫵媚。
美人如玉,傾城一笑銷魂。
可是酒要與知己同飲,才能品出滋味, 若是對著一個蛇蠍美人, 恐怕是另外一番滋味。
採菊閣的二樓雅間裡, 蘇小羽如坐鍼氈, 那酒喝到嘴中, 猶如藥湯,苦澀難言。
他的身邊,就是蘇憐。
燈下看美人, 自然能令人筋酥骨軟,何況今夜的蘇憐, 精心裝扮過。
蘇憐就坐在他身邊, 青絲如雲, 粉面嫣紅,玉指纖纖拈著一隻水晶酒杯, 裡邊的酒,殷殷的紅色,穠豔得宛如丹朱瑪瑙,與蘇憐腮上的暈紅相映生輝,多了幾分詭戾的嫵媚。
皺著眉頭, 蘇小羽往旁邊挪了挪, 可是蘇憐軟塌塌地貼著蘇小羽, 又靠近了些, 滿眼輕蔑, 將脣送到了蘇小羽的耳邊:“怎麼?心疼他?”
低低的輕笑,暖暖的呵氣, 帶著一股血腥的味道。
這次連鼻子都皺了起來,蘇小羽有些噁心,用手去推膩在自己身上的蘇憐,不耐煩地:“你知道我討厭那種東西?!彼f著,目光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蘇憐杯中之酒,鹹鹹淡淡的血腥氣,就是從酒杯裡邊散發出來。
那酒的裡邊,攙著血,血色與酒色混在一起,在水晶杯子的投射下,顯得鮮亮。
可是蘇憐反而欺身而近,那杯嫣紅的酒幾乎要湊到蘇小羽的脣邊,另一隻手勾住了蘇小羽的脖項,笑容要碰撞到蘇小羽的臉上:“好弟弟,你討厭那種東西,那麼這個東西呢?”
蘇憐的身體,柔軟如綿,比蛇更溜滑,幾乎是盤纏著貼住了蘇小羽,唯一直挺起來的部分,緊緊頂住了蘇小羽的腹部,哦了一聲後,滿面緋紅,蘇小羽又是氣憤又是怨怒,但是卻不敢真的出聲。
看到蘇小羽的反應,蘇憐好像很開心,一挪身坐到了蘇小羽的腿上,身子也傾倒在他的胸前,笑瞇瞇地:“原來也是個繡花枕頭,重看不中用,哎?!?
嘆息一聲,蘇憐的手,在蘇小羽最尷尬的地方重重打了一下,蘇小羽立刻彎下腰,滿眼怒火:“你幹什麼?”
已然起身,翩翩地轉了個圈兒,一仰頭,那杯酒涓滴不剩地飲下去,蘇憐翹起櫻脣,眼波流轉:“本來想幹掉你,可是哥哥卻捨不得,算了,既然你不情不願,我們還是看戲吧?!?
咬著嘴脣,蘇小羽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半晌哼哼了一聲:“你們到底要把王小樓怎麼樣?”
他說著話,忍不住隔著細如雪霰的珠簾,看向樓下大廳上,站在蓮花臺上的王小樓,雲鬟鬢影,衣袂飄飄,裝扮成女子後,多了幾分豆蔻年華的綺麗幽美。
只是王小樓一臉的不情願,橫眉冷眼,看上去有些欠扁。
蘇憐笑而不答,手中把玩著那隻水晶酒杯。
蘇小羽忍了忍,還是衝口道:“王小樓是爲了我才向你們妥協,你們……”
啪。
很響亮的一記耳光,摑到了蘇小羽的臉上,打過之後,臉頰上火辣辣地滾燙,蘇憐吹了吹打人的那隻手,手心淺淺胭紅,蘇憐的眼中沒有絲毫的笑容,瞬息間就冷若冰霜:“蘇小羽,到了現在你還沒有弄清楚,誰是我們,誰是你們嗎?”
僵楞在哪兒,蘇小羽看著蘇憐,好半天,眼中的怒氣不見了,帶著幾分輕蔑:“唐夫人,有本事你就真的幹掉我,你也不敢對不對?如果你不敢,就不要狐假虎威!”
啪。
蘇小羽憤而出手,也回敬了蘇憐一巴掌。
看著手掌打來,蘇憐沒有躲閃,冷厲的寒芒在眼中閃過:“你以爲,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孤黯夜藏身何處嗎?不用你,我也找得到孤黯夜,你出賣過他一次,他就不可能再相信你。其實,我也不用辛辛苦苦去找他,他自己會出來,他可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到了那個時候,看你求
誰!”
聽到蘇憐如此說,蘇小羽也隱隱猜到他們要對王小樓做些什麼了,心裡邊開始打鼓,可是嘴上並不服軟:“要死要活,是我自己的事兒,要你來管?唐夫人,你也放心,我師父比狐貍還奸猾,他纔不會上你們的當!”
蘇憐冷笑:“如果你毫無顧忌,爲什麼乖乖地受我們擺佈?如果孤黯夜還有能力,怎麼不來採菊閣把你們救出去?蘇小羽,我猜得不錯的話,孤黯夜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吧?或者,誠如你所說,孤黯夜奸猾如狐,將計就計,把你們兩個拋出來當魚餌?”
蘇小羽恨恨地瞪著蘇憐,心裡有些後悔方纔的衝動,他也知道得罪了蘇憐並不是件理智的事情,只是蘇憐實在太欺負人,他心有不甘。
本來是受蘇憐脅迫,他在孤黯夜和墨家的人打鬥時,暗算了師父,可是孤黯夜一受傷,蘇小羽就後悔了,立刻改變了原來的計劃,把孤黯夜帶走,還暗度陳倉、偷龍轉鳳,用另外一個人的屍體掉包易容,然後將孤黯夜藏到另外一個地方。
事情剛剛辦好,蘇小羽就落入墨家人的手裡,墨家的人是奉了蘇憐的密令,前來追查孤黯夜的下落,蘇小羽帶著墨家的人到處兜圈子,現在他也不知道師父的境況究竟如何。
下邊一片喧譁聲,蘇小羽探頭看下去,只見前呼後擁地進來很多人,爲首的是一個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衣著考究,頤指氣使,看上去絕非等閒。
這些人剛剛進來,謝輕容帶著好幾個絕色侍者迎了下來,滿面笑意,飄飄下拜:“王爺,您有什麼吩咐派人招呼一聲就好,怎麼紆尊降貴,親自前來?”
那個中年男子似笑非笑地:“你的意思,是不歡迎本王來了?難道本王來的不是時候?”
聽到這個中年男子語氣不善,謝輕容不敢怠慢,連忙屈膝跪下,恭然地:“妾身失禮,請王爺贖罪?!?
那個王爺冷笑了一聲,他的從人搬過了一把椅子,王爺大刀金馬地坐下:“贖罪哦?知道有罪就好,人嗎,貴在自知,就怕有些人,已經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王爺神色肅然,採菊閣裡邊氣氛緊張起來,閣裡的侍者都隨著謝輕容俯身跪倒,不敢擡頭。
蓮臺上的王小樓開始不明就裡,看到如此架勢,明擺著這個王爺是來尋謝輕容的晦氣,立刻笑逐顏開,從蓮臺上跑下來,還沒到王爺近前,就被王爺的侍從給攔住,喝令不許前行。
王小樓連忙站住,一抱拳:“王爺千歲,咱們大奚朝還有沒有國法了?這個謝輕容強搶良家子弟,逼良爲倌兒,罪不可赦,大奚朝的國法能不能管她?”
王爺瞥了他一眼:“你是誰?”
聽到王爺接他的碴兒了,王小樓感覺自己判斷準確:“王爺,我叫王小樓,我還有一個兄弟叫蘇小羽,我們兩個都被謝輕容給擄掠過來,謝輕容強逼著我們做採菊閣的小倌兒,求王爺給我們做主!”
本來這個王爺一來,蘇小羽心裡頭開始忐忑不安,總覺得事有蹊蹺,做爲王者之尊,如果不是十萬火急的事情,就沒有必要身入風月之地,尤其還是男色之窟,豈不惹人非議?這個王爺既然認得謝輕容,兩個人的關係自然非比尋常,可是兩個人一說話,就開始對槓上,蘇小羽心裡更覺不妥了。
而其他偷眼看看身邊的蘇憐,蘇憐的表情十分複雜,不屑、冷戾、微怒,只是沒有驚異,看來這個王爺的出現,應該在謝輕容和蘇憐他們的意料之中。
何況謝輕容在下邊應對王爺,蘇憐根本沒有下去解圍的意思,蘇小羽心裡嘆了口氣,不知道又會有什麼圈套,逼著他們兩個不得不跳下去。
如果謝輕容真的得罪了王爺,這個王爺更不需要跑到採菊閣來找事兒,唯一的可能,就是故意爲之,目的應該是要王小樓看,王小樓還真的自己跑過去搭訕。
可是蘇小羽轉念一想,感覺又不太對勁,如果是王爺和謝輕容約好了演戲,也不該把戲碼演得如此拙劣,連他都能看出破綻,還有蘇憐的表情,實在太奇怪了,以他對蘇憐的瞭解,都看不出來這表情的意義。
王爺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另外一個呢?”
王小樓衝著謝輕容哼了一聲:“容媽媽,是吧?還不快點把蘇小羽交出來?”
還未等謝輕容開口,蘇小羽嘆了口氣:“我在這兒呢。”
他真的不想下去,但是身邊還有個蘇憐,藏也藏不住了,他現在的心情極爲複雜,總感覺虧欠了王小樓,他現在沒有法子擺脫蘇憐的擺佈,一邊兒欺騙著王小樓,一邊兒又不想讓王小樓上當受騙,不放心他一個人孤身而行。
聽到王小樓在責問謝輕容,自己一挑簾子,從二樓躍下來,無精打采地過去,先給王爺施禮。
毫髮無損的出現,令王小樓嚇了一跳,過去捏捏蘇小羽的臉,確信不是他人易容改扮,又驚又喜:“你沒事兒啊,我還以爲你被他們施盡酷刑,沒事兒就好?!?
王爺的臉色,陰晴不定,衝著跪伏於地的謝輕容道:“這兩個人,本王帶走了,你沒有意見吧?”
他說著,也不等謝輕容回答,一揮手,自己先轉身往外走,幾個僕從過來,圍在王小樓和蘇小羽的身邊,夾裹著他們兩個跟在後邊。
一行人出了採菊閣,外邊有人牽著馬等待,王小樓和蘇小羽也都翻身上馬,王小樓傾斜著身子,湊到蘇小羽的耳邊壓低了聲音:“出了龍潭不能再入虎穴,兄弟,風緊,扯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