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帶暖意地從塵土中站了起來，一改剛纔憤憤不平的心態(tài)。我淡然而笑地對上宮境夜的臉，我鎮(zhèn)定自若地探視他的藍瞳。

他卻別開了臉，我凝望著他蒼白的臉上，那隱隱浮動的一抹朝霞，不知道爲什麼，我脣角一動，浮動淺淺的笑意。

朝他靠近了幾步，蹲下身去，我預備跟他說些什麼，宮境夜卻已經(jīng)開口了。

“秦將軍，時辰快到了，走吧。”他關(guān)閉自己的藍瞳，等於對我關(guān)閉上了他的心。

我看不透他的人，也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能看著他，從我的視線中走出去，從和宮王府的大門走出去。

我倏然轉(zhuǎn)身，決定不去看他，放任他的背影，從我的心頭一筆抹去。凌豔玉卻飛奔而來，拉住我的手。

“初塵，你不是想要答案嗎？現(xiàn)在，我就帶你去找你要的答案。”

我不解她的舉動，但是忍不住內(nèi)心浮動的好奇心，我非常好奇宮境夜將被帶到哪裡去，他們將會如何對待宮境夜。

直覺中，我認爲這跟宮境夜的那個身體有關(guān)，跟那個叫公子翊的有關(guān)。

凌豔玉跑的速度非常快，她帶著我，走街串巷，路徑熟悉得令我驚歎不已。有了她的牽引，我很快從捷徑上看到了宮境夜，也看到了所謂的祭祀大典是怎麼一回事情。

高高的築臺上，宮境夜被一桶一桶的冷水澆灌著，他的四周，全是火，大火，燃燒得正旺盛的大火。

他在冰水中澆灌，他在烈火中煎熬著。

築臺下的百姓，人潮涌動。他們手中握著的木棍、雞蛋、白菜、水果，統(tǒng)統(tǒng)砸向?qū)m境夜的身上。他們的口中嚷嚷著：“消滅惡魔，還我和平，消除詛咒，還我安康。”聲音響徹天際，劃破宇宙長空。

我站在角落裡，此刻眼睛已是模糊一片，咽喉哽住，發(fā)不出任何的聲音。

然築臺上的公子翊，那個絕代風華的美男子，如夜色踏月，清雲(yún)浮塵一樣，從高貴華麗的地毯中邁步而來，帶著他所謂的翩翩仙氣，帶著他所謂的驅(qū)魔道具，在宮境夜的身上揮灑著一些塵灰一樣的粉末。

築臺下的百姓突然變得安靜了，他們的眼瞳內(nèi)漂浮起熾熱的光芒，他們的表情近乎崇拜。他們雙手高舉，呼喚著：“仙子聖靈，驅(qū)惡降魔，仙子聖靈，消災解難。”

耳內(nèi)的聲音，如鬼魅纏繞著我。

眼前的情景，如地獄刺傷著我。

我痛恨聽到這些聲音，我感傷地望著冷水烈火中煎熬的宮境夜，望著他身體內(nèi)蔓延出來的無盡的絕望與悲涼。

我的心，如在火中燒一樣，疼痛，是此刻唯一的感覺。

凌豔玉站在我的旁邊，她的神態(tài)很平和，很漠然，像是習慣了一樣，她在我的耳旁淡然地說著。

“初塵，現(xiàn)在你看到答案了，你還有勇氣接近他嗎？”

我憤恨道：“什麼答案，我什麼都沒有看到，什麼都沒有。爲什麼我會沒有勇氣接近他，他只是受害者而已，他不是什麼受到詛咒的惡魔，這只是迷信，這只是巧合而已

，是巧合。” 我的腳步，不由地向前跨去。

我要替宮境夜申訴，我要替他報不平，然凌豔玉卻阻止了我。

“初塵，你現(xiàn)在不能過去。”

“爲什麼？”我不懂她的意思，難道她也認爲事情的發(fā)生是因爲宮境夜身上烙印惡魔印記嗎？

我有些憤然地盯著她，她卻嚴肅地按住我的雙肩道：“初塵，你真的是初塵了，我相信你了，你不再是水凌兒了，不再是了，但是現(xiàn)在你不能去，你一去，他會崩潰的。我相信以他的個性，就算是死，也不會希望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被你看見，你能明白嗎？初塵。”

我心頭一震，凌豔玉的話如當頭一棒，令我邁步的腳縮了回來。

她說得沒有錯，若是今日換成是我，我也絕對不期望自己這個樣子被他看見，那麼眼下我該怎麼辦呢？

凌豔玉看出了我的矛盾，她拉起我的手道：“走吧，初塵，現(xiàn)在的你，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看著，而只是看著，我相信你會衝動起來的，所以，還是走吧，不要看了。”

“但是——”我悲傷地望向受苦中的宮境夜，怎麼忍心——

“走吧。”

凌豔玉卻強力地拉起我，不管我戀戀不捨地回頭，硬是將我?guī)щx了那個地獄般的地方，那個載著宮境夜沉重包袱的地方，那個釋放了我傷痛的地方。

從日出到日落，從天明到天黑。

我被凌豔玉帶回和宮王府之後，我就一直呆坐在雲(yún)楓軒的臺階上。

我不知道寒冷，不知道飢餓，我的身體內(nèi)流淌的血液一直沸騰著，我胸口上的心火熊熊地燃燒著，我直直地盯著和宮王府的大門，控制著內(nèi)心焦躁的心情，等待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跨入雲(yún)楓軒。

直到西月升騰，直到繁星點點，我望穿秋水，終於盼到了我心上擔憂的身影。宮境夜他終於被帶回來了，而他所遭遇的“酷刑”終於結(jié)束了！

我心頭涌動莫名的酸楚，倏然從冰涼的臺階上站立而起。我的視線裡，飄著他疲倦虛弱的神態(tài)，我看到他步履不穩(wěn)，身旁有侍從攙扶著，他的藍瞳，沒有焦點，沒有生氣，只有無盡的沉寂，沉默。

心酸的我，急切的我，顧不得衆(zhòng)人在場，我如飛蝶一樣，起舞翩翩，朝他的方向奔跑而去。

“王爺，你終於回來了。”我努力使自己的表情自然點，但是一開口，兩行清淚便不爭氣地從我的臉頰下滑落下來。

我的熱淚灼燒了宮境夜的手，他見我淚眼迷離的樣子，沉寂的藍瞳開始變化，那裡有了情緒的涌動。

“初塵，你一直在等我，是嗎？”他的語調(diào)如呢喃的風兒，輕若浮雲(yún)，他的視線卻亮若明星，將他蒼白的俊臉照得光彩奪目。

嗯——我心疼地望著他，酸澀無比地點了點頭。

“初塵——”他一個急步向前，低柔地喚了我一聲，眼神溫柔得將我整個靈魂吸收了進去。我看到宮境夜雙腿無力，差一點顛倒在地面上，心酸的我，趕緊用雙手的力量支撐住他的手肘。

宮境夜

卻一個用力，將我拉入了他的懷抱中。他將頭深埋在我的脖頸間，像個無助的孩童一樣，摩挲著我的肌膚，吸取我身上溫暖的力量。

我先是一愣，轉(zhuǎn)而，我的眼神變?nèi)崃恕Ｎ业碾p手，慢慢地包圍住他的腰身，輕輕地拍在他的後背上，儘自己最大的真誠安慰著他。

“沒事了，王爺，一切都過去了，沒事了，沒事了。”我淚眼盈盈，語氣抽泣著。

宮境夜的身體明顯地一僵，他驀地從我的懷抱中擡起頭來。我感應得到，氣氛在轉(zhuǎn)眼間變化了，宮境夜他變了。

“初塵，你看到了一切，是不是？”他的脣角飄揚著似笑非笑的彎弧，他的眼裡，閃爍著陰沉的色調(diào)，他修長白皙的手，撫著我的下巴，而後一個用力，將我拉入他的身前，碰撞上他冷硬的下顎，他從高處俯視著我，定定地審視著我，目光貫穿我的嬌軀。

我知道自己失言了，當下臉色一變，別開他咄咄逼人的視線。宮境夜卻不容我移動視線，他捏住我的下顎，硬是讓我正面對上他的藍瞳。

“說，你是不是去祭祀臺了？”

我眼神婉和地回視著宮境夜，咽喉哽住，無法吐露話音，只能選擇默然。宮境夜見我沉默，他藍瞳內(nèi)霎時漂浮起一層薄薄的冰霜，他捏住我下顎的手當下加重了三分力道。

“告訴我，你是不是看到一切了？”

我沒有回答他，因爲我無法回答他。沉默，是我唯一的選擇。

夜風吹過我的臉，肌肉深陷的疼痛感覺，在我的下巴處蔓延著，但我這種肉體上的疼痛，卻比不上宮境夜眼裡的傷，讓我感應到那麼震撼。

他絕望的傷痛，幾乎要將我整個人淹沒在茫茫的荒原中，沉入萬里無綠洲的大漠黃沙中，孤立而無助，悲涼而悽楚。

也許是我的感傷太過明顯，也許我眼瞳內(nèi)流露出來的悲涼太過放縱，宮境夜對視上我的藍瞳內(nèi)，所有的光點都消失了，只有明鏡的深藍，深沉的藍，悲傷的藍。

“不許這樣看著本王，初塵，本王命令你，不許你同情本王，不許你憐憫本王，本王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需要你的憐憫，你給我統(tǒng)統(tǒng)地收起來，否則本王——”他的手從我的下顎移動到了我的咽喉處。

他在逃避事實，宮境夜他又開始了！

這個傢伙，難道不會誠實一點嗎？

我的眼瞳內(nèi)火光開始醞釀而起，我對著他暗淡的藍瞳低吼道，我絕不退縮地朝他傾身考前著。

“否則你將怎樣？宮境夜！殺了我嗎？”

他有一瞬間的愕然，驚得手中的力道軟化了下來，不由地朝我後退了一步。而後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被我的氣勢壓制，他劍眉揚起，藍瞳內(nèi)閃過一抹陰狠。

“初塵，你以爲一度挑戰(zhàn)本王是你有本事嗎？你以爲本王會一直跟你玩這種幼稚無聊的遊戲嗎？告訴你，本王現(xiàn)在已經(jīng)膩煩了，你不要一而再，再二三地挑戰(zhàn)本王的耐心，否則你真的以爲本王不敢殺了你嗎？”他脣角飄起嗜血的冷意，他卡在我脖子上的手加了力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