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寶在一個多時辰以後回來,告訴凌清歡說道:“這兩日華相有些忙,大概不得空,所以華相問昭儀,可否定在三日後的午時,城西泗水茶寮見面?那個時候皇上一般都會在崇德殿午休,有一個多時辰的時間,小的可以想辦法帶昭儀出宮。”
凌清歡頜首:“可以。”
只不過令凌清歡沒有想到的卻是,第二日中午,她還沒來得及用午膳,程德祿就來到了縈碧軒,說皇上請她去一趟崇德殿。
凌清歡有些詫異,卻依然換了衣裳去了崇德殿。
來到崇德殿內,讓她更意外的卻是蕭高彌居然也在崇德殿,而且雙目中盡是血絲,滿面的風塵僕僕。
凌清歡不敢多看,先向簡墨漓行了禮,可半天卻沒有聽到簡墨漓示意她起來的聲音。
她不解的擡頭,卻發現簡墨漓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凌清歡心中狠狠一跳,直覺告訴她,一定又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凌清歡低著頭,就這樣半蹲在地上,久到雙膝發酸發麻,身形也開始搖搖欲墜的時候,簡墨漓纔開口說道:“你先起來。”
她低聲說道:“謝皇上。”
簡墨漓凝視著她許久,才緩緩問道:“林昭儀家中不知還有什麼人在?”
凌清歡心底一沉,難道簡墨漓又派蕭高彌去了雲州?
可是前日蕭高彌才隨著御駕一起回來,總不能在短短兩日內就在雲州和京城之間轉了一個來回吧?
就算快馬加鞭,但是頂多在京城和雲州兩地跑個來回而已,又能查出些什麼?
凌清歡不敢遲疑,忙回道:“臣妾因爲父母過世,所以纔來的京城投靠舅舅舅母。林家旁支還有堂叔一家五口,除此之外再沒別人了。”
簡墨漓沉聲說道:“既然如此,朕要告訴昭儀一個沉痛的消息,昭儀還請節哀。前日朕派高彌去雲州辦事,卻沒想到高彌在路過你家的時候,發現你家的那片宅子不知被誰放火,燒的片瓦不存。而且除了你堂叔一家人以外,還有你堂叔家的僕人婢女以及你家周圍的鄰居一干人等,一共三十八人,全部都在這場大火中喪生。”
凌清歡怔怔的看著簡墨漓,這不會又是他的試探吧?
可是即便要試探,憑簡墨漓的性格,又怎會用這樣殘酷的事情來試探她?
那可是活生生的三十八條生命啊!
這些人雖然並不是凌清歡真正的親人,但是這一趟雲州之行,在臨回京之前,她甚至還親自去過那所謂的“堂叔”家中看了看。
見到了那個滿臉笑容的“堂叔”、身材矮胖卻大大咧咧的“堂嬸”,還有那一對十四歲的雙胞胎的“表姐妹”,以及一個剛剛三歲的、嬌憨可愛的“堂弟”。
他們都是顧家的家生子,忠心耿耿爲顧家做著每一件事情。
難道就這麼死了?
還有那些無辜的街坊鄰居們……
凌清歡不敢置信的望著簡墨漓,即便不用裝,此刻她的雙眼裡也已經噙滿了淚水。
“皇上,您可知道是誰做的?”
她顫聲問道。
前幾日臨回來前都還好好的,這才隔了幾天?怎麼會一把火全部都燒沒了呢?
她纔不相信這場火是意外燒起來的,如果真是意外,怎麼可能一個人都逃不出來?
簡墨漓定定的望著凌清歡的表情,心中卻有說不出的複雜感覺。
當蕭高彌兩日之內奔波了近八百里往返就爲了回來告訴他這件事情以後,他心裡的震撼,又豈是凌清歡所明白的?
最令簡墨漓痛苦與氣憤的,卻是當他懷疑林嫵的真實身份時,林嫵的老家所有能證明她真正身份的人,一夜之間全部死去了。
其中包括她在雲州的親人以及所有鄰居。
這一場火燒的很大,很狠,很徹底。
幾乎將這一條街全部夷爲了平地。
如此一來,除了京城顧家外,能證明林嫵身份的人,再也沒有了。
簡墨漓不相信這是林嫵做出來的,可是這一切來得太巧合了。就在他打算再一次徹查她的底細時,居然所有的證據全部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若不是爲了防止他再深查下去,纔將這些人滅口,否則那又是因爲什麼?
可是他再看林嫵的神情,震驚之下難掩悲痛,好像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難道這次的事情,她真的毫不知情?
蕭高彌在一邊沉聲說道:“回林昭儀,微臣在林家周圍查探過,的的確確是人爲縱火才引起的火災。火災蔓部極廣,前後約有十幾戶人家全部受到了牽連。至於究竟是何人縱火,微臣已將此事交給了雲州府衙調查,他們會在最快的時間內交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蕭高彌也不願相信這件事情是林嫵做的。但是這個女人身份成謎,如果她真的爲了保住自己真實身份不泄露而下狠手滅口的話,也不是沒可能。
蕭高彌甚至暗暗摸著自己袖袋中林嫵的那根金釵,猶豫著是不是該將那一日在風凌國皇陵前見過她的事情告訴皇上。
金簪的尖銳簪頭刺痛了他的手掌心,更痛的卻是蕭高彌的心底。
如果將這件事情告訴皇上,皇上會不會視她爲前朝舊黨?把她抓起來殺了?
蕭高彌糾結了很久,依然放棄了這個想法。還是再等等吧,如果她真的做出了對皇上不利的事情,他再揭發也不遲。
蕭高彌如是想。
而這邊凌清歡在聽了蕭高彌的話以後,雙膝一軟已經伏倒在地,哽咽的說道:“皇上,堂叔一家對臣妾極好,周圍鄰里鄰居也是自小看著臣妾長大的,如今卻慘遭他人殺害。臣妾懇求皇上加派人手,調查他們的死因,嚴懲兇手。”
看著眼前女子哭的梨花帶雨的模樣,簡墨漓忽然又覺得不忍心起來。
他總認爲一個人的眼神從來不會作僞。即便林嫵的身份還有疑點,但是她絕不會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
或許是哪裡自己搞錯了?
簡墨漓心中輕嘆,站起身親手將她扶了起來,柔聲說道:“你放心,這件事情朕必會一查到底,還他們一個公道。”
凌清歡流淚不止,啞聲說道:“多謝皇上。”
她頓了頓又說道:“皇上,臣妾想求個恩典。”
簡墨漓以爲她是想給林家的堂叔一家求個死後哀榮,心道這也沒什麼,給她便是。
點頭說道:“你只管說來。”
凌清歡哀聲說道:“堂叔堂嬸自幼待臣妾便像半個女兒一樣,如今他們身死,臣妾也不能去雲州送他們最後一程。所以臣妾懇求皇上,能不能在宮裡爲他們設個靈堂,臣妾想爲他們披麻戴孝,燒些香燭紙錢?”
簡墨漓心中微微一慟,輕聲說道:“在你自己宮裡佈置靈堂不吉利,這樣吧,你在法華殿佈置靈堂,朕會讓法華殿的法師爲你堂叔一家唸經祈福。而且朕還要追封你堂叔一家爲忠勇侯,你故去的爹孃也一併追封爲昭烈侯,你覺得可好?”
凌清歡低聲說道:“多謝皇上。臣妾此刻心神俱傷,還是先告退了。”
簡墨漓點點頭,柔聲說道:“你節哀。”
凌清歡向他行了禮後,才緩緩退了出去。
簡墨漓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良久沒有說話。
蕭高彌忍不住問道:“皇上,剛剛您不是還懷疑,這件事情會與林昭儀有關嗎?”
簡墨漓緩緩說道:“或許有關,但朕相信定然不是她主使的,而且,這件事情她定然不知情。”
他沉默了一陣,又說道:“你讓雲州府衙加緊查案,朕要在最快的時間內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
蕭高彌肅聲說道:“是!”
梅青扶著凌清歡慢慢朝著縈碧軒走去,一路上她見凌清歡面容沉暗,一直忐忑的不敢說話。
直到快到縈碧軒了,凌清歡纔開口說道:“一陣你去把石寶叫來,我有話要問他。”
梅青答應了,忍不住問道:“昭儀,那個林家明明與你沒有關係,你爲什麼還要給他們辦靈堂服喪啊!”
凌清歡淡淡說道:“皇上這已經對我起了疑心,既然做戲就要做全套。更何況我從雲州回來之前還曾經見過林家這幾個人,都是忠心爲主做事的。如今他們死於非命了,又掛著是我親人的名頭,於情於理我也該爲他們做些什麼纔是。”
她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而且他們死的太過蹊蹺了。梅青,你說究竟會是誰殺了他們呢?”
梅青聽到她冰冷的話語,心中頓時一驚,顫聲說道:“難道……”
她掩住口驚駭的說道:“不會是公子做的!公子自幼心善,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凌清歡沉默了一陣,輕輕說道:“如果不是他做的,那就只剩下最後一個人了。”
梅青抖著脣瓣問道:“你是指華……華相?”
凌清歡眸光一片冰冷,過了好一陣才說道:“你不必去找石寶了,華相不是約了我三日後見面嗎?好得很,三日後我倒要當面問他個清楚明白!走,回去換衣裳,咱們爲堂叔堂嬸披麻戴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