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這男子面如冠玉,朗眉星目,確實長了一副極好的相貌。
他微彎了脣角問道:“明軼眉間有憂慮之色,不知爲了什麼?”
華明軼說道:“皇帝已經三日未上朝了,日日宿在縈碧軒中,今日送回來的奏摺,看字跡都是由清歡所批,我不知道,他這次又想打什麼主意。”
公子輕笑:“我聽說他貶了親弟,氣走了自己的大哥,連太后都去了護國寺居???”
華明軼說道:“是。”
公子笑了起來:“不上早朝,后妃參政,他這是要坐實了這個昏君的名頭??!”
華明軼躬身說道:“請公子示下,接下來咱們該怎樣做?”
公子緩緩收了笑容,細長的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淡淡說道:“他不是要做昏君嗎?那咱們就給他坐實了這個名頭好了?!?
……
一連七日,簡墨漓沒有離開縈碧軒半步,不上朝、不批奏摺,不見任何大臣。
在縈碧軒內或者看書或者作畫,好不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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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凌清歡看不過了,抓著他批奏摺,簡墨漓就拉著她一起,她念,他說,她作批示。
到了第八日,朝中幾位仗著年紀大、資格老的大臣磕磕絆絆來到縈碧軒門口,長跪不起,一面大罵凌清歡這妖女誤國,一面又罵簡墨漓昏君無道。
罵的連縈碧軒的宮婢太監(jiān)們都忍不住掩耳而逃了,簡墨漓只是毫不在意的寫他的字,看他的書。
凌清歡皺著眉從他手中奪下書本紙筆,簡墨漓也只是含笑而望。
“聽不下去了?”
凌清歡深深望著他:“爲什麼要這樣做?你原來不是這樣的?!?
簡墨漓攤攤手,“人就是這樣。朕徹夜不眠的批奏摺,爲國事煩憂,依然會有無數人造反起義,說朕的皇位來路不正。好吧,朕放手不管了,他們卻又要罵朕是昏君了,皇帝難爲啊!”
他想伸手去拿凌清歡手上的書本,凌清歡側身避開,輕聲說道:“可是你既然已經做了這個國家的主人,就該爲這個國家負責。千千萬萬的百姓還在看著你,無數人居無所,穿無衣,食無米。他們既然稱你爲皇上,你就要幫助他們啊!如今水患頻發(fā),災民遍野;起義造反的叛軍讓戰(zhàn)事迭起,生靈塗炭。皇上,這真是你願意看到的嗎?”
簡墨漓深深的望著她,似有所觸,可半晌仍是沒有解釋什麼,只淡聲說道:“朕累了,出去走走?!?
他沒有再看背後凌清歡的樣子是多麼傷心與無奈,徑自擡腳離開了縈碧軒。
這是七日以來,簡墨漓第一次走出了縈碧軒的大門。
他沒有回崇德殿,而是又去了一趟萬仞樓。
沒有上樓,他只是隨意找了一塊山石就這麼坐了下來。
望著天邊的一抹浮雲,簡墨漓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眸深沉到了極點。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不遠處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他瞥了一眼,是蕭高彌。
這幾日他在縈碧軒整日足不出戶,連蕭高彌也沒見,好容易等到他走出了縈碧軒,這傢伙終於忍不住一路追到這裡來了。
簡墨漓微微彎脣,衝著蕭高彌招招手,“過來,朕有話要說?!?
蕭高彌一怔,連忙大步走了過來。
簡墨漓拍拍自己的身邊,“坐下。”
蕭高彌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坐在簡墨漓身邊,只單膝跪倒在地,“皇上請講?!?
對於蕭高彌的執(zhí)拗,簡墨漓顯得有些無奈,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道:“明日一早,朕會頒下聖旨,命你帶著五萬兵馬沿著永化縣一帶平亂。屆時你帶著那些人從歷陽走,不走永化縣,然後穿過青州到達橫州,與老三匯合。”
蕭高彌一驚:“那永化縣的叛軍怎麼辦?”
簡墨漓輕笑:“那就讓他們打進來吧,如果沒有兵臨城下,那些人又怎麼會露出他們的狐貍尾巴呢?”
蕭高彌皺著眉頭說道:“太冒險了,更何況五萬兵馬也不夠再打回來的啊,如果到時候那些人一旦真的完全控制了皇城又該如何?”
簡墨漓淡淡說道:“那就把這個皇位讓給願意坐的人吧?!?
蕭高彌眼中露出薄怒色,不滿的叫道:“皇上!微臣跟您說正緊的呢!”
簡墨漓彎脣笑了笑,拍拍他的肩,淡笑道:“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朕想了很多。當初從崇政帝手中搶來這個位置,不過只是爲了心中的那一口氣,也爲了月朝國皇族與百姓能夠不要再活的太屈辱。如今雖然是復國了,大家都過得還不錯,可是朕卻覺得心裡缺了很大的一塊,不管用什麼東西,都無法彌補。”
蕭高彌心中有所觸動,輕聲問道:“是因爲菖泠公主吧?”
簡墨漓輕嘆:“是吧!失去了她以後,才知道自己心裡最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但是那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只是覺得既然花費了那樣大的代價奪取了這個天下,總該給自己一個交代纔是??墒沁@些日子,朕忽然又覺得只要她在身邊,這個天下是誰來坐又有什麼區(qū)別呢?只要那個人有能力治理好這個天下,朕甘願讓位?!?
蕭高彌沉默一陣才說道:“皇上雖然有這樣的想法,但是該做佈置的,卻一樣不少?!?
簡墨漓輕笑出聲:“那是自然,想讓朕讓出這個位置不難,但那個人除非真有本事,否則就算一時拿走了這個皇位,朕一樣能從他手中搶回來!”
蕭高彌望著眼前這位意氣風發(fā)的君皇,眼中盡是滿滿的敬佩與崇拜。
他堅定地說道:“無論皇上去哪裡,微臣也會誓死追隨左右。”
簡墨漓眼中的笑意漸漸消失,輕嘆道:“我最擔心的,其實就是你?!?
蕭高彌睜大眼睛不解的望著簡墨漓,簡墨漓只淡淡一笑:“好了,這件事情暫且不提,你明日就準備準備動身吧,去了橫州以後就先跟在老三身邊,他手中有兵符,可以調動橫州十萬兵馬,你們兩個加起來手中就有十五萬人了,就在橫州待命,等候朕下一步的指令。”
蕭高彌站起身躬身說道:“是!”
他欲言又止,過了好半晌才說道:“皇上,微臣不在您身邊的日子,您可一定要保重纔是。如果您都不在了,我們這些人也都沒有了再活下去的意義。”
簡墨漓淡淡勾脣:“別說傻話,好好跟著老三,他會做的更好。你去吧!”
蕭高彌深深吸了口氣,終於轉過身,大步離開了。
簡墨漓眸色漸漸朦朧起來,慢慢仰在了大石上,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天色一點一點暗了下來,凌清歡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剛剛酉時,天空就已經昏暗的很了。
看來又要下雨了。
她出門問一個小內監(jiān):“知道皇上去哪裡了嗎?”
是出宮了,還是回崇德殿了?
小內監(jiān)說道:“回昭儀的話,皇上好像朝著西邊去了?!?
凌清歡愣了一下,西邊?崇德殿在東邊,難道他沒有回崇德殿?
凌清歡下意識的就朝外走去,蘇嬤嬤正端著一碟水果過來,見她朝外走著不禁叫道:“你這會又去哪裡?馬上要下雨了。”
凌清歡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去看看皇上在哪?!?
蘇嬤嬤說道:“眼瞅著這雨點子就會落下來的,皇上跟前有那麼多的隨侍,放心,他淋不上雨?!?
凌清歡只覺得心裡總是慌慌的,她轉頭說道:“給我一把傘,我去找找他?!?
蘇嬤嬤無奈,只好找了一把傘給她,然後說道:“你等等,老奴陪你一起去?!?
她剛想將手中的果盤先放下,卻見凌清歡早已頭也不回的就衝出了門去。
凌清歡一路尋找,卻總不見簡墨漓的身影。
沿著西邊一路走去,問了好幾個宮女太監(jiān),卻都沒有看見皇上是否有從這裡經過。
再往前走就沒有什麼宮室了,凌清歡猶豫著是不是該再往前繼續(xù)走下去,就在這時豆大的雨點劈面澆落下來,她連忙撐開傘,不打算再走下去了。
說不定簡墨漓此刻早就已經回去了。
剛走幾步,忽然看見迎面跌跌撞撞跑來一隊太監(jiān),個個撐著傘,爲首的竟是程德祿。
程德祿一見到凌清歡頓時大喜過望,連忙衝了過來說道:“昭儀娘娘,您可見到皇上了?”
凌清歡詫異的說道:“我也在找他,可是這一路過來並沒有見到他啊!”
程德祿著急的說道:“皇上還在前面,最近他心情一不好的時候,就總愛去萬仞樓那裡,這會雨這麼大,不知道皇上上樓避雨了沒有,真是急死老奴了,要是著涼得了風寒可怎麼得了??!”
凌清歡臉色變了又變,轉身就朝著萬仞樓方向跑去,急的程德祿又大叫起來:“娘娘您慢著點跑啊!小心摔了!快跟上跟上……”
凌清歡氣喘吁吁的跑到了萬仞樓前,腳步不知不覺的就遲緩下來。
萬仞樓旁的巨石旁,簡墨漓就那樣坐在滂沱的大雨中,靜靜的望著從雨中一路跑過來的凌清歡。
暴雨中看不清楚他的眉眼,他的表情,可凌清歡就是知道,他在凝視著她。
大雨澆透了凌清歡的全身,可望著簡墨漓,她卻絲毫感覺不到身上的寒冷。
她動了動脣瓣,想要說什麼,卻發(fā)現自己的嗓子哽哽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簡墨漓緩緩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身前,沒有說話,只將她緊緊摟在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