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出來……
語畢,路單就被推進了手術室。
簡寧帶淚的面孔完全消失在眼際的那一刻,淚水順著眼角一路沒入鬢髮,感受到那股黏黏刺刺的溼意,路單自嘲的想:果然生病的人,神經都脆弱得很,稍稍幾句動聽的話,淚腺就比主人先一步決堤。
真丟人啊……路單忍不住想。
很快的,呼吸面罩蓋了上來,麻醉劑隨著醫生的推送緩緩從針孔注入體內,路單疲憊地抖了兩下眼睫,在陷入昏迷之前,他還很努力的傾聽自己那顆微弱跳動的器官的聲音。
噗通,噗通……
不知不覺中,面前晃動的白大褂鬼使神差地幻化成簡寧的笑臉,路單按捺不住想伸手去碰一碰,卻被手術室外越來越近的喧鬧聲打斷,“主刀醫生臨時有事!沒辦法第一時間趕來!”
後面的話,路單伸長耳朵都聽不清了,他太累了。
手術室外。
聽到主刀醫生有急診不能按時趕到的消息後,簡寧的心口泛起尖銳的疼痛,化成荊棘,擠壓的胸膛都快爆炸了!
“你說什麼!預約的時間已經過去五分鐘了!你現在告訴我主刀醫生另有病人!”氣急攻心地揪住男護士的衣領,簡寧直接把他的背一把頂到了瓷磚上,她的氣息陰冷,眼神更是如針一樣刺進了男護士的心底,“把人給我找回來!現在!立刻!”
“簡、簡小姐……”被迫貼著牆根站立的男護士擺著雙手,語氣無辜且慌張,“這件事的決定權不在我……啊!”
話音未落,簡寧寸寸勒緊男護士的衣領,脖子上跟拴著條鋼絲似的,直把男護士勒得夠嗆。
簡寧此時的模樣如若厲鬼,夾雜著蝕骨的殺意,“聽清楚了,我、只、要、人!”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男護士點頭如搗蒜,想不明白簡寧一個文文弱弱的女人力氣居然這麼可怕。
簡寧幽冷的呼吸吹拂過男護士的脖頸,發現對方皮膚上冒出的小疙瘩後,更是陰惻惻地,“我只給你一分鐘,去把主刀醫生給我叫來……不管他現在的病人是誰!”天王老子,她也管不了!
被甩開的男護士軟著腿跑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手上戴著雙沾血的醫護橡膠手套的中年男子出現在簡寧眼前,他張張嘴像是要表達關於遲到的歉意,卻被簡寧接下去的話打斷。
“加上之前的,你一共遲到了十分鐘。”簡寧盯著主刀醫生手套上的血,忽然問,“這是誰的血。”
“一位女士,”自認有過失的主刀醫生不敢再耽誤時間,一邊扯掉髒手套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簡寧的話,“哦對了,她跟您一個姓。”
語畢,主刀醫生的身影消失進手術室。
終於,“手術中”的提示燈亮起,簡寧在這一刻,像喪失所有行動力般跌坐到椅子上。
卸去僞裝的強勢的臉狠狠埋入掌心中,她一遍遍地祈求路單平安無事。
十五分鐘……半個小時……一個小時……
啪嗒,提示燈黯下,一切都結束
了。
簡寧步入手術室的時候,那個總是隻凝視著她,會爲她所有的過錯找遍藉口的男人,正安安靜靜地平躺在手術檯上,黑色的頭髮服帖在臉頰……顯得黯淡無光。
男人被解開的藍白條的病服上還凝著未乾的黑紅色,點滴血跡凝結在男人慘白如紙的面頰上,紅與白,帶來一種震撼人眼球的視覺衝擊。
簡寧無意識地喊著他的名字,但男人那雙微微有些頹廢卻美得驚爲天人的眼睛卻謝絕睜開。
噢……原來是累得睡著了呀。
簡寧跪到男人手側笑話他,柔軟的指腹摩挲過男人失溫的脣瓣。
這時,周圍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肩,像是在拉動她,又彷彿是在勸她些什麼。
吵死了!簡寧爲此不悅到了極點!
她不允許任何人吵醒熟睡中的男子,於是,她扭頭吼了一聲!示意那些明晃晃的白大褂通通滾蛋!
白大褂們有沒有真的滾蛋簡寧不關心,但周圍嘈雜的聲音卻是如願平靜下來了。
簡寧甚是滿意,她微微垂眸望向男人始終沒張開的眼,像鬆了一口氣般輕嘆,“太好了,沒把你吵醒。”
語畢,簡寧忽然擡起腿,費勁地爬上了男人的“牀”,明明擁擠得很,她還是堅持側躺著睡到男人身邊。
手心如同四年多來的每個夜晚一樣,自發自覺地按上男人的胸膛,簡寧隨即把腦袋枕在男人身上,想感受下對方那令人安心的心跳。
可惜,簡寧摸到的感受到的,卻只有一個往裡凹陷的缺口。
疑惑地輕“咦”了聲,簡寧微顫著舉起那隻帶血的左手,坐起身問立在一旁面色怪異的主刀醫生,“他的心呢?”
“簡小姐,”對上簡寧不解的眼神,主刀醫生勉強鎮定,“請接受現實吧……”
聽見主刀醫生的話,簡寧莫名有些惱怒,“我問的是他的心呢?你們不是答應過我,萬無一失的嗎?”
主刀醫生沉默,簡寧卻覺得對方看她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神經病。
“你纔是神經病!”簡寧控制不住地惡語相向,隨後,又窩到這世上最疼她護她的男人身邊。
可是,總是睡在這裡也不是一回事兒啊,太擠了,擠得簡寧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她拍了拍男人蒼白的臉,耐心道,“路單,醒來吧。”
但他沒醒。
簡寧又搖了搖路單,他胸膛上那個黑漆漆的洞跟著晃了晃,晃得她目眥欲裂,世界唯獨剩下黑白兩色。
“醫生,他的心呢?”簡寧回頭,問了一次又一次,沙啞的聲音像磨砂紙,讓聽著的人忍不住跟著難受。
主刀醫生沒辦法,只能把手術盤裡盛著的那顆未來得及給路單換上的還有剛從路單胸口掏出來的心,整整齊齊地陳列在簡寧眼前,“簡小姐,你……”
“節哀”兩個字還沒說出口,不僅是主刀醫生,包括手術室裡的三四個助手都驚呆了。
只見簡寧果斷抓起其中一顆毫無生命象徵的心臟,看樣子似乎有把它硬塞進
路單空寥寥的胸口的計劃。
“你別這樣!簡小姐……”主刀醫生再也看不下去了,聯合了其他人硬生生把簡寧從路單身邊拽了下來!“人死不能復生,接受現實吧!”
“放開我!放開我……”被押出手術室的簡寧目無焦距,沒有路單的地方刺骨的空氣無處不在,她好冷吶……
簡寧一邊哀嚎一邊快要扭斷脖子似地回頭張望,結果正好撞見護士把路單的白蓋頭覆上了。
……
“會沒事的,對吧?”
“我們一起共患難了這麼長的時間,現在你的身邊,有我有囡囡,還說出院後要給我一個婚禮,然後再生幾個小娃娃讓家裡變得熱鬧……”
“只會做炒雞蛋也不要緊,我喜歡吃就行……”
“我不需要太過隆重的婚禮,我也不怕經歷第二段婚姻,我已經從第一段婚姻中攝取足夠多的生活經驗了,我自信能俘虜你的心……一輩子。”
“睜開眼睛看看我,親吻我,換取之前的承諾……”
打過鎮定劑躺仰在病牀上的簡寧,沒精力去跟醫生鬧騰,只能不斷碎碎低語。
隔壁牀的病患被簡寧的唸叨弄得心裡有些發毛,建議醫生把簡寧轉去精神病院。
這話被簡寧不經意聽了去,猛地偏過頭衝那病友咧了咧嘴,大概是她的笑容太過滲人,嚇得那人馬上調換去了其它病房。
如果真的瘋了倒好了,有點無趣的簡寧從病牀上爬下來,扶著牆朝外走。
就是因爲沒瘋,把一切都記得事無鉅細,所以纔會感到痛苦。
無主孤魂般飄蕩過走廊,簡寧一間病房一間病房地看過去,幾乎是每個病人身邊都有一到兩個陪護,可能是親人可能是朋友也可能就是個陪護。
真好,即便是生了病入了院只要有人陪著就笑得出來。
簡寧邊走邊看,邊看邊羨慕著,在經過一間VIP房時,她定住了腳步。
畫面中,是正在跟曾任路單主刀醫生交談著的凌少宸,再朝裡望,是倚在背起的枕頭上,下半身掩著軟被,用柔柔的眼神注視著凌少宸的簡語。
也不知道主刀醫生說了句什麼,凌少宸微微有些難看的臉色才稍微好了些。
簡寧看著看著,思維不再無目標的擴散,而是跟把尖銳的刀般飛快凝聚起來,等她回過神時,她已經推門闖到了凌少宸幾人面前。
“你怎麼會在這裡?”凌少宸看著簡寧,最開始還以爲她是來找他的。
但下一秒,簡寧卻徑自掠過他撲到反應不及的簡語身上,死死地掐住了簡語那脆弱的脖子!
“唔!少宸!救我!”原本還充斥著幸福微笑的俏臉,一剎那憋得通紅,簡語拼命揮著手,像只瀕死的天鵝般努力伸長脖子……
簡寧猛地把還在羅嗦的簡語扇倒在地,在凌少宸衝過來制止她繼續時,利眸一掃,盯著凌少宸起伏不定的胸口,脣瓣微啓,“路單死了。”
聞言,凌少宸那雙幽深似海的黑眸瞬間掀起驚濤駭浪,久久不能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