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繞的酒味,輕輕拂過鼻端,深色的外套隨主人趴下的動作,露出裡面的衣料標(biāo)籤,籤角上飄著幾根線頭……
目光悠閒的在簡寧俏紅的臉上逡巡了一圈,凌少宸放下勺子,微微挺起腰桿,眼睛若有所思的盯著乾癟男疼得冒汗的臉,“不好意思,剛手滑了。”
全場死寂。
的確,凌少宸的口吻充滿了歉意,只是他的表情卻是不同於語調(diào)的陰冷。
CHN的代表們面面相覷,他們之前是沒見識過凌少宸的手段,現(xiàn)在他們見識了,自然明白桌上那個不勝酒力的漂亮小妞,是凌少宸的逆鱗,誰動誰死。
一頓飯吃到一半就冷場了,不,正確來講是一開始就沒有熱絡(luò)過,因爲(wèi)在簡寧啓脣嚥下第一滴烈酒的時候,凌少宸的眸光就變得幽暗。
記憶中的簡寧,是滴酒不沾的。
至少,她嫁進凌家兩年,凌少宸還沒見過她去碰過櫥櫃中的一瓶酒。
他不否認(rèn),自己是惡劣因素作祟,這個女人向來忤逆多過順從,他只能通過其他方面,一根根拔掉她的刺。
而工作,無疑就是她最明顯的死穴。她是他的員工,只要是工作範(fàn)圍以內(nèi)的事,她不願意也只能忍著。
這樣很好。
凌少宸口不對心的應(yīng)酬著,餘光頻頻瞟過被人灌酒的簡寧,剛開始他還在倒數(shù)她可以死撐多久,但當(dāng)她笑靨妍妍的給別人敬酒時,他險些把酒杯捏碎。
她毫無防備的醉態(tài),明豔動人的彷彿一顆成熟的櫻桃,偏生的,它還長在觸手可及的位置,任何人,只要想,都可以伸手夠著它。
這怎麼可以?他們可能還不清楚,這顆櫻桃,已經(jīng)被他承包了。再怎麼樣,她都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他不允許她的身邊出現(xiàn)冒犯者。
於是,他出手了。
凌少宸這輩子做過沖動的事不多,算來算去卻都是爲(wèi)了簡寧。
一天之內(nèi),他將信達(dá)地產(chǎn)的合同拒之門外,還可能把跨國公司滿懷誠意的友誼毀於一旦,動輒就是幾千萬的生意,簡寧一個眼神,一抹微笑,就可以輕而易舉的破壞。
短短幾秒鐘,凌少宸已經(jīng)把心思重新放回到正事上,他喊來小吳,吩咐把受傷的男人送到醫(yī)院包紮。
乾癟男的臉色非常糟糕,但他無法發(fā)作,面前這個人,是淩氏的最高決策者,凌少宸說了自己不是故意的,那麼他就肯定不是故意的。
等到乾癟男隨小吳提前離席,現(xiàn)場跟重新連接上的斷片一樣,該吃的吃,該喝的喝,氣氛和諧融洽,之前的不愉快似乎只是錯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凌少宸聽到一陣布料摩擦的悉率聲,很快視線裡出現(xiàn)了一件女士外套,他側(cè)過頭,恰好撞進簡寧發(fā)懵的瞳眸。
凌少宸有些不悅,“穿上。”
她任性的回了聲“不!”扶著桌面費力地?fù)纹鹕碜樱乱庾R的伸手去扶,卻被她不識好歹的撥開,她掃視過全場,鮮紅的小嘴微微啓開,露出兩排跟編貝似的牙,“我……
我去趟洗手,洗手間……各位慢用。”
隨後,在凌少宸黑了幾分的視線中,簡寧扯了一下上半身那件白襯衣的領(lǐng)口,很自然的露出一片肌膚上面還有一些紅痕,他愣了愣,是之前的……
在他回味的瞬間,簡寧已經(jīng)兜著圈往出口的方向去了,衆(zhòng)人就見她猛地一撲,抱住電視屏幕扣啊扣的,他們正好奇呢,就聽見她迷迷瞪瞪地嘟囔,“怎麼打不開呢?”
喝高了……
衆(zhòng)人扶額,不明白凌少宸身邊幹嘛帶個不懂應(yīng)酬的花瓶,擺著好看呢?
“出口在你左手邊。”凌少宸忍不住提醒,既覺得丟臉又覺得好笑,還隱隱覺得可愛。
可愛?他心口一跳,猛地仰頭喝光杯中的酒,將心中莫名的躁動壓了回去。
關(guān)上包廂門的那一刻,新鮮的沒有煙味酒味海腥味的空氣,爭先恐後的涌入她的鼻端。
不算長的一條路,簡寧走了近十分鐘。到了洗手間後用唐心教過她的方法,催嘔出大量的酒水,她癱坐在馬桶蓋上,兩眼發(fā)怵,忽然很想念凌家那張軟乎乎的牀。
等到她清醒了點,回到包廂的時候,正好撞上了從裡面走出來的凌少宸,她擡頭就看到了他眼裡毫不遮掩的惡意,想都不想就拒絕,“我不能喝了。”
他俯視著似剋制著不斷翻涌的情緒的簡寧,小幅度的提了提嘴角,“走吧。”
走?
簡寧眼中掠過驚喜,但在凌少宸越過她走到前面時,消失殆盡。她驟然想起:他說過要去看簡語。
出乎意外的是,凌少宸在撥通一處電話後,立刻打著方向盤,踩著油門往回拐,看意思應(yīng)該是打算回凌家。
“爲(wèi)什麼這麼著急?出什麼事了嗎?”簡寧坐在後頭,夜色昏暗,她看不清凌少宸此時的神色,只捕捉到他驟然急促的呼吸,洋溢著某種令她惶惶不安的急躁。
凌少宸沒理會她,只是專注的開車,簡寧忍住胃中翻江倒海的作嘔感,憋悶的靠倒在皮座上,選擇閉嘴。
凌家大宅。
簡寧擰開門把手時,正好撞見側(cè)對著她坐在沙發(fā)上翻閱雜誌的麗影。
那人尋著動靜飛快望向他們,露出一張清新脫俗的臉。
簡寧愣住,酒瞬間醒了大半,剎那間思緒翻飛,記起了無數(shù)和對方有關(guān)的事情,她覺得這輩子所有的負(fù)面情緒加起來,都不及這一秒來得多。
簡語,回來了。
簡語穿的是一襲香奈兒的白色長裙,裙襬垂在小腿上看上去非常優(yōu)雅,相反,朝簡語走過去的凌少宸穿的是冷色調(diào)的西服,女人雪白的真絲與男人線條硬朗的西服完美契合,找不出半點不自然。
“你怎麼來了?”凌少宸走到簡語身邊蹲下,骨節(jié)分明的指端,輕輕地覆上簡語青筋畢露的手背。她太瘦了,但這並不妨礙她的美貌,反而添了幾分我見猶憐的氣質(zhì)。
簡語望著眼前五官精緻的男人,安撫的一笑,“你不來見我,我只能自己來找你。”
“你的身體受得了嗎?你不該違背洛大夫的囑咐。”面對簡語,即便是責(zé)備,凌少宸的口氣也是溫和的。
在他心中,簡語就是他小心翼翼拼湊出來的一份希冀,代表了他的青年時期,他的愛情,他的未來,他的一切……
對於凌少宸的緊張,簡語咯咯的嬌笑出聲,風(fēng)情無限,“沒事的,洛大夫只說過我要調(diào)養(yǎng),又沒說我不能動。”
“你先坐好……”凌少宸卻放心不下,又拿了個墊背給她,很自然地開口,“累了嗎?要不要到我房間休息?”
“不會,倒是你,酒氣熏天的,又出去應(yīng)酬了吧……”
站在不遠(yuǎn)處的簡寧,怔怔地凝視眼前的畫面,她看見簡語似乎對凌少宸輕聲說了句什麼,換來他嗔怒又寵溺的一笑,之後,他拿起桌案上的水果刀和蘋果,慢條斯理的處理起來。
他的動作笨拙緩慢,一點都不似他在公司裡雷厲風(fēng)行的處事風(fēng)格。簡寧清楚,他從來不做這些的,他很大男子主義,家裡又有現(xiàn)成的傭人,這種事,怎麼輪得到他來插手。
果不其然,蘋果皮斷了一次又一次,簡語看得掩嘴直樂,凌少宸卻一點都不生氣,只是轉(zhuǎn)過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刀鋒下一刻擦過他的指腹,血還沒來得及冒出來,就被低呼一聲的簡語捧起來含進了嘴裡。
簡寧看著心似乎被擰了一下,澀到讓人眼眶發(fā)疼,她從來都不敢在凌少宸面前撒嬌,那是一種奢侈。
因爲(wèi)不愛,所以不敢,不敢放肆的將完完整整的自己呈現(xiàn)在對方面前,優(yōu)點,缺點,好的,不好的,在凌少宸眼裡,就算是她所謂的優(yōu)點,也可能是最致命的缺點。
此時,凌少宸已經(jīng)開始把蘋果切成小塊了,他拿起一塊喂到簡語嘴邊,簡語卻輕輕一推,用眼神示意他先吃。
他不是不體貼,只是他體貼的對象,從頭到尾都不是她,簡寧。
“簡寧,你幹嘛站在那兒,快過來啊。”
真難想象,恨不得她去死的簡語,在兩年後,居然能衝她笑得這麼燦爛。
好像她們不是兩個星期未見,不是兩個月未見,更不是兩年未見,只是闊別了兩天的好姊妹,姐姐回來了,正招手讓親愛的妹妹過去聊天。
簡寧的目光在簡語身上駐足片刻,忽然動了。她一步步走的非常穩(wěn),高跟鞋摩擦過地面的動靜聽上去幹淨(jìng)果斷,她來到簡語面前,坐在簡語的身側(cè),同樣是沙發(fā)的主位,微微一笑,“你醒了,真好。”
簡寧的表情看上去沒有任何不妥,連苛刻如凌少宸也挑不出什麼毛病,只是她說話的語氣卻病懨懨的,聽上去不像是慶幸彷彿像是詛咒。
簡語同樣笑著與她對視,那樣的眼神……
讓簡寧瞳孔一縮。與凌少宸恰恰相反,簡語是她的噩夢,她的煉獄,她急於擺脫的存在。
可惜,她聽見簡語說……
“妹妹,寧姨希望我搬來凌宅照顧宸哥哥,你說呢。”
“那就住下吧。”簡寧如是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