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在原地等了一陣,沒等到接下去的吩咐,忍不住擡眼,“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出去了。”
卻在觸及對方的眼神時心口沒來由的一寒。
短短一個月之類,這人能操控著一家瀕臨倒閉的公司屢創奇蹟,甚至還在許多大企業的手裡搶到了雙子星項目,雖然這其中脫不了康天齊的手段與博海集團董事長奉唸的資金援助,但能夠拖著殘破虛弱的身體做到這一步,絕對不是正常人。
忽然想起開始他還想靠著欺騙這個男人而取得康天齊的信任,他不由暗暗苦笑自己當初想的真的簡單,還想著欺騙他。
只是這樣的話,康天齊到底是怎麼說服他幫他的,這個男人,又是因爲什麼屈服的?
關眠不由自主的好奇了。
“羅鑫。”
關眠一驚回過神,再反應過來他叫的是什麼,心絃瞬間緊繃,戒備低道,“我姓關,關眠。”
“是麼?”似笑非笑的聲音在寂靜裡顯出幾分嘶啞,甚至有些難聽,但他他語氣平緩柔和,奇異的中和了聲音裡的粗糙,反而添了些讓人驚豔的韻味。
“你師父羅田曾經是冷焰盟的堂主,雖然心狠手辣,但對子女家人很不錯,你雖然是個孤兒,他收養了你還給你姓名,雖然你現在因爲羅鑫這個名字代表的意味太多而改名,但你也不應該忘記這個名字。”
關眠脫口而出,“我沒有忘!”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失言了,抿了抿脣,儘量平靜的道,“沒想到大哥居然連這個都說給你聽了,可見大哥對您多重視。”
男人輕輕一笑,“重視談不上,只是各取所需。我手上有他想要的東西,我也有短處握在他的手上,說起來,也就是狼狽爲奸罷了。”修長白皙的手指微微一勾,掌間小刀寒光一閃,斑駁出令人心驚的光影,“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康天齊懷疑你是內鬼,才把你派到我身邊?”
關眠心裡暗暗吃驚,這人前些日子一直都裝聾作啞從來沒過門,這些事他是怎麼知道的?驚疑目光轉瞬斂下,他微微吸了口氣,“我相信總有一天會還我清白的。”
男人沒有針對這話發表什麼評論,反而慢慢的道,“十一年前,康天齊試圖殺冷焰盟七九失敗,你的師父羅田作爲幕後推手被幫規處決,康天齊趁勢接管羅田手下地盤,理所當然的成爲冷焰盟第一大堂。”
關眠目光微動,一時間也猜不出他到底想說什麼,勉強笑了笑,“師父當年確實魯莽……”
“他的確魯莽,輕易相信康天齊,不僅讓自己死的冤枉,還連累妻女家人喪身火海,不得善終。”
關眠目光一跳,眼底冷光爍爍,不受控制的握緊拳頭。
那人卻彷彿根本沒聽見,瞥一眼過去,桌上筆記本微弱的光芒下,那人脣角微勾,弧度是難言的優雅。“十年前,羅田家人住所突發火災,羅家十一個人,包括羅田最小的女兒都葬身火海。只有你因爲入獄逃過一劫,你雖然跟羅田名義上是師徒,實際上就是在羅家長大
,當年火災發生時,你那個最小的妹妹,才五歲。”
寂靜黑暗裡一聲呼吸急促!
“別人都說是意外,康天齊爲羅家後事更是盡心,但事情到底怎麼回事,只有當事人清楚。”聲音淡淡,含著悲憫。
“你……”關眠張了張口,微微變調的聲音沙啞帶著些嘶聲,隱約還能辯出些掩不住的驚怒,他深吸了口氣,努力壓下自己的情緒,冷聲道,“我不明白沈先生在說什麼。”
一聲輕輕咳嗽,彷彿重病未愈中氣不足,男人再說話時,聲音裡已經添上了些疲憊,“你明不明白我到底在說什麼,其實跟我沒什麼關係,甚至你到底是忠心耿耿,還是別有用心都跟我沒什麼關係。”他又咳了兩聲,“我不想管,也懶得管。”
關眠已到口邊的解釋剖白全部噎住,臉上難得顯露些錯愕。
“我只要你做好所有我吩咐的事情,你的事,我不會插手,如果條件允許,我或許還能幫幫你。”
關眠霍然擡眼,眸裡全是驚訝,還有幾分藏不住的狐疑。
但顯然男人已經不想多談,又咳嗽了兩聲,“你先出去吧,我讓你查的事,你儘快給我答覆。”
縱然關眠有滿腔的話想說,也只能默默應了聲,“是。”
房門輕輕合上。
房間裡又重新歸於寂靜。
筆記本上燈光微閃,各式藍紅報表交相跳躍纏繞,看的人眼花繚亂。修長食指微微一點,報表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照片照片上陽光正好,灑了臨湖而坐的女人一身,光影溫暖,勾勒出她因爲懷孕而日漸豐滿的面頰愈發美麗豐盈,她單手撫著肚子,一直執著胸前墜著的碧色玉璧,低頭凝視,神態溫柔而寧靜。
只恨照片沒有捕捉她的眼眸,看不出她的眸裡是否有擔憂。
他微微湊近屏幕,最近視力不怎麼太好,看東西總是有些費力。
而且總感覺,靠的近些,離她也近些。
屏幕反射出他玉似的俊雅側臉,鼻如玉筍,眸光溫柔如水。
樊雅猛地睜開眼,黑白分明的眼眸裡全是夢魘後的驚恐茫然。
手擱上心臟位置,還能感覺到自己心臟砰砰急跳,肚子微微有墜感,可能是她的惡夢讓小雋也覺得不舒服了。
她有些嚇壞了。
可就算這樣,也沒有人把她摟入懷裡安慰,牀畔空空,被窩半冷,枕頭上還能見一點睡過的凹陷,顯然她睡著之後容潯就起牀去工作了,寰宇的事情本來就忙,他今天下午又翹班接送她去醫院,肯定有不少事情堆積了下來。
只是已經凌晨三點了,今天的工作怎麼那麼多?不知道的還以爲他翹了一下午的班。
她深呼吸了幾次,端起睡覺前容潯用保溫杯裝著的溫牛奶,輕輕啜了幾口,好一會才平穩下自己有些慌亂的心緒。
她剛纔又夢到了上輩子樊心死的時候。
她到現在還不能完全肯定上輩子即將臨盆的樊心摔下樓梯到底是樊心不小
心失足掉下去的,還是她不小心推了樊心一把導致她跌下樓,又或許是她輕輕推了一下樊心又剛好失足了?當時的情況實在是太複雜太混亂了,一切都彷彿是一場夢境,聲音影像就像是完全破碎的拼圖,根本拼湊不出一開始的真實面貌。
她只記得,樊心咕嚕嚕的滾下樓梯,慢慢的,有血開始滲出來,染紅了她白色的裙子,血色迤邐,悽豔的彷彿曼珠沙華。
她只記得,樊心捧著肚子悽慘哀嚎,口口聲聲的說著是她把她從樓上推下去的。
她只記得,趕過來的容潯駭然又冰冷厭棄的表情,像一把刀,劈碎了她所有想爲自己解釋的言語,也劈入她的五臟六腑,在那一刻,將她所有青春年華懵懂愛情劈成了碎片,那些碎片,在漫長的時間裡,慢慢的割著她血肉,讓她再也找不回自己。
再然後,就是在醫院,靈希微弱的像是小貓一樣的哭聲,醫生抱歉的勸慰聲,容潯慘痛到極點的捶牆聲,楊姐攔在她面前生怕容潯靠近她的尖叫聲,還有……那張白色的彷彿不染一點污垢的白色牀單,永遠的將樊心已經完全沒有任何一點血色的臉遮蓋住。
樊雅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寒顫,她下意識的攏了攏身上的衣服,總感覺自己的心似乎還停留在冰涼的走廊上。
她趕緊啜了口牛奶,溫熱的牛奶適度的撫慰了她的不安,但心慌依舊,她想了想,乾脆披著衣服起牀。
她不能再一個人待著,不然她怕自己會被過往給凍死。
她一路赤腳,連鞋都顧不得穿,快步走向最東邊的書房,幸好腳下羊毛地毯厚密,落地無聲,房間裡散步的感應夜燈發著溫暖的黃色光芒,也不會覺得冷。自從容潯看過她別墅房間的地毯跟牀前燈後,不管是在容家他們的房間,還是在他那間公寓,都比照辦理,怕她覺得不舒服,還特地找了與別墅裡一模一樣的材質。
其實上輩子跟他一起生活五年,她已經習慣了大理石地板與黑暗的夜晚,別墅裡的地毯與桌燈還留著,一方面是懶得費這個功夫,另一方面那是樊以航精心準備的,不好隨便丟棄。
或許是走了幾步,又或許是因爲腳下柔軟的地毯還有溫暖的光亮,她心裡的不安與慌亂竟然無形中消散了許多,因爲夢境而倉惶的心又稍微的定了定。
書房的門沒有關,只是輕輕掩著,有一點光線從裡面透進來。
她輕輕敲門,等了好一會也沒有迴應。
她心口沒來由的一跳,立刻推開門。
容潯側對著她,單手託著下顎,一動不動。
“容潯?”
容潯彷彿沒聽見。
樊雅突然想起那天在浴室裡的情形,心臟倏地狂跳起來,聲音裡也帶上一分尖利,“容潯!”
她快步衝上去。
纔到跟前,手還沒有碰到他的肩膀,單手託顎的男人猛地擡起頭,驚異的摟住她的腰,長眸微眨,眨去一點不是很清明的睏意,撫了撫她的臉,“怎麼還不去睡?臉色這麼難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