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皇家祭祀將至,文舉見父皇身體有所恢復,思忖下蠱一事已過去了這麼久,父皇氣也該消了,此時正是稟告父皇,下令徹查下蠱一事、洗清姨娘冤屈的好時機。他拿定了主意,便去找母妃。
“娘,姨娘下蠱一事肯定是誣陷,請娘出面,建議父皇下命重新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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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妃聞聽此言,柳眉倒豎,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不分輕重,她不好發作,強壓怒火,柔聲問:“舉兒,你可有什麼證據證明你姨娘是清白的?”
文舉眉頭一皺,回話:“沒有。”
龐妃眉毛一挑,綿裡藏針:“既然沒有證據,爲娘如何向你父皇進言?”
文舉啞然。
龐妃惺惺道:“舉兒,不是娘說你,無憑無據,誰能信服啊?娘何嘗不想幫你姨娘,她可是我的親妹妹呀。可是,怎麼幫呀?你父皇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冒言進諫不但救不了你姨娘,連咱們母子都會陪進去,這事你聽孃的,還是從長計議。”
“娘,父皇對你言聽計從,你就試試吧。”任龐妃嘴脣磨破,文舉還是不放棄。
龐妃有些惱了,想文舉是自己的兒子,平日裡親近龐皇后也就罷了,現如今人都進了冷宮了,還如此爲她著想,龐妃又恨又妒,不動聲色地說道:“這樣吧,我找機會跟你父皇說說。”
文舉聽出了母妃在搪塞自己,怪不得姨娘曾說,後宮是天下最大的墳墓,埋葬了一切情和義。他猛地起身:“母妃大可明哲保身,此事不用煩勞母妃,我自己去跟父皇說!”
龐妃聞言大駭,皇上火氣過後,對昔日皇后下蠱一事已生疑慮,如若文舉去說,定會下令徹查,那後果不堪設想,龐妃驚出一身冷汗,她眼光所及,是兒子倔強的目光,不由恨得咬牙切齒,娘爲你處心積慮,排除萬難,一心想要將你送上太子之位,你倒好,不但不體會爲孃的苦心,還給別人做幫襯,來拆你孃的臺,惟恐天下不亂。一時怒火攻心,走上前去,迎面就是一耳光!
文舉蒙了,娘從來沒有打過他,娘這是怎麼了?縱使頂撞了她,也不至於發這麼大的脾氣。一下倔勁也上來了:“我現在就去跟父皇說!”
“站住!”龐妃氣極,順手抄起一茶杯狠很地擲過去,“砰”的一聲砸在了文舉的額頭上,血,滲了出來。
“給我把他關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探視,更不得放他出來!”
太監一擁而上,死死地鉗住文舉,把他拖回自己的寢宮,反鎖!
門一鎖,文舉反倒安靜了。他閉目躺在牀上,不吃不喝一天,宮人都以爲他耍性子,其間龐妃也來看過他幾次,他也用被蒙著頭,不理她。兩天過去了,文舉還是不發一言,只是躺在牀上靜靜思索,突聽門響,知是娘來了,馬上一動不動,閉上眼睛裝睡。
只聽悉悉梭梭一陣輕響,娘已坐在了牀邊。
“舉兒,舉兒,”龐妃輕聲喚他,見他睡得沉,幽幽地嘆口氣,自言自語:“娘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啊——”
“娘娘,祭祀用品都已備好,物品清單請娘娘過目。”一太監進來稟告。
文舉心中一驚,明日就是皇家祭祀了,他眼前閃過清揚的笑臉,知道自己再不能裝下去了。他翻個身,佯裝剛醒,打著哈欠坐起來:“我肚子餓了。”太監驚喜,連忙呈上點心。
龐妃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孩子總歸是孩子,哪有不愛玩的道理,皇家祭祀對長憋宮中的他,抑或說是他們,誘惑從來都是無可比擬的。
她望著文舉狼吞虎嚥的樣子,兩天了,真是餓了,龐妃到底還是心疼兒子,怕他噎著,無聲地遞過去一杯茶。文舉頭也不擡,伸手接了,一口喝下。龐妃是何等精明的人,她再心疼兒子,也不能讓兒子在她面前肆無忌憚,畢竟她是他娘,是堂堂的龐貴妃,她是有身份有權威的,即便是她最愛的兒子,也不能違抗於她,也必須臣服於她。她把兒子的沉默當成了低頭,於是悠悠開口,言語輕柔,循循善誘:“你可知錯了?下回可不要再頂撞娘了。”她希望兒子能懂她心中所想,順勢下驢,恭恭敬敬、低眉順眼地回答她一句,娘,孩兒知錯了,孩兒以後再也不敢了。她要恩威並施,一鼓作氣,再挫他的銳氣,讓他從今往後都不敢再用如此態度對她,
可是,當她的目光觸及到文舉目光那一瞬,電光俱閃,火石崩裂,她就知道她想錯了。文舉目光一鎮,斷然道:“我沒錯!”龐妃氣得“錚”的一聲站起來,渾身顫抖,臉色急劇由紅轉白,由白轉青,由青轉紅,想我龐妃是何許人也?誰人到了我的手上不被我整得服服帖帖,我就不信,我奈何不了你?!當下怒目圓睜,喝斥道:“你還敢頂撞我?!死不悔改!忤逆不孝!關起來閉門思過,不準參加皇家祭祀!”
文舉一聽,急了,也不顧太監阻攔,衝上前去質問龐妃:“你憑什麼不讓我參加皇家祭祀?!我是皇長子!”
龐妃冷笑道:“你是皇長子,你就一定得去參加皇家祭祀?我還告訴你,我是貴妃娘娘,是皇長子的娘,我是你娘,就憑這一點,我就不準你去!”言畢拂袖而去。文舉又氣又急,口不擇言大罵:“你是個小人!難養的女子!悍婦!”衝上前去拉扯龐妃,被太監們推搡回來,強行將門封住。文舉氣極,使勁捶門、踢門,用椅子砸門,龐妃置之不理,無動於衷。
文舉在房裡鬧騰了一夜,將房裡的東西砸碎了一地。
龐妃沒有妥協。
天亮了。
皇家儀仗隊裡沒有皇長子文舉,龐妃娘娘說文舉抱恙。
文舉呆呆地坐在鬱秀宮寢宮的地板上,遠遠聽見儀仗隊起程的開道鑼聲,一聲一聲都敲在他的心上。
他累了,睡了,夢裡,桃花開得正豔。
梵音早早地來到了桃林,她手裡拿著一塊絲帕,上面繡的正是一枝逃花,她想送給他。
等啊等,等啊等,望眼欲穿,不見伊人。
桃花紛飛,落英繽紛,文舉失約了。
一晃,時間又過去了整整十個月。
嚴冬雖已過去,春寒還是料峭,皇上新近又大病一場,雖已有所好轉,但身體狀況大不如從前。御醫勸皇上去溫泉行宮療養,四天後才能回朝,龐妃百般無聊,正在房內拿著手爐把玩,忽聽宮女傳報:“娘娘,內廷徐總管求見。”
龐妃心念一動:“快傳!”
徐公公躬身進來,正要下跪,只聽龐妃道:“公公免禮,賜坐。”隨後摒退衆人。
“公公從溫泉行宮來,可有什麼消息?”龐妃抿一口熱茶,徐徐問道。
公公恭謹說到:“娘娘交代的事,小的一直留心,消息是有,不過……”
龐妃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已猜到七、八分,遂開口道:“皇上還是覺得現在立太子爲時尚早?”
“那倒不是,”公公說:“皇上只是猶豫立大皇子文舉,還是三皇子文浩。”
的確,在衆皇子中,只有自己的兒子文舉和妹妹的兒子文浩出衆一些,文舉成熟穩重,文浩活潑開朗,但要光論文才,文浩略勝文舉一籌。在性格方面,文舉刻板,而文浩隨和,各有千秋。如果龐皇后沒有被打入冷宮,文浩將順理成章地成爲太子,而現今,龐皇后被廢,自己是後宮之中地位最高的妃子,文舉當太子應該是沒有懸念的。正因爲如此,當初龐妃才狠下心來,設下毒計陷害妹妹。這次皇上溫泉行宮療養,沒有帶一個后妃,根據以往的經驗,她判斷皇上會與衆大臣商議朝中大事,她已與朝中幾位大人商議好,要幾位趁機向皇上進言,勸皇上早立太子,併力薦文舉。她已然料到皇上不會馬上應允,但她沒有想到,在皇上的心目中,太子人選竟不止文舉一人,還有文浩。廢后之子,理應沒有資格當太子,而皇上爲何還在大臣們力薦文舉的同時因爲文浩猶豫呢?究竟爲何,皇上會有此念?
龐妃進一步探詢:“請公公明示。”
“皇上對上回盛怒之下草率廢后已有悔意,他認爲以皇后的秉性,不應做出下蠱之事,尤其近日身體不好,人也有些多愁善感,常常念起以前跟皇后在一起的日子。想必是因爲對皇后舊情難忘,難以割捨,故而在立太子一事上猶豫。”
龐妃身子一震,心裡波濤洶涌,如此看來,一旦皇上身體好轉,不定就會徹查下蠱一事,她千方百計阻繞文舉在皇上面前提起,先是威逼,後是利誘,文舉都不肯做罷,最後還是以皇上身體不好,不能受刺激爲由,才讓文舉答應待皇上身體恢復了再說。不能再挑起下蠱一事,不能使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不能功虧一簣,她心裡有個強烈的聲音在呼喊:無論如何,我的兒子都要當太子,做皇上!誰都不能改變!任何人都無法阻繞!
她慢慢地平靜心緒,開始醞釀下一個計謀。
“大皇子,今天這麼早就下課了。”宮女在同文舉打招呼,龐妃透過窗戶望去,見文舉目不斜視,徑直往自己房裡去了。自從上次爭吵之後,文舉極少到龐妃房裡來,他跟自己的母親疏遠了,龐妃不明白,只是一次不準他參加皇家祭祀而已,他爲何會那樣生氣,更何況後來也沒有再強迫他承認錯誤,就那麼不了了之了。龐妃有些忿忿然,你娘我何時跟別人低過頭,也就是你,才逼得我不得不妥協,都贏了,還繃著那副臉幹什麼?她哪裡知道,祭祀對文舉根本無足輕重,她的霸道令文舉生恨,使他因此而失信於桃花之期,失約於清揚;她的強勢,卻又讓文舉認識到,他現在根本沒有能力可以跟她抗衡,只能選擇沉默和忍耐;但是她畢竟是他的母親,他對她蠻橫無理、惡言相向終究是不對的;如果那天她不是那樣決絕,他還是預備向她請罪的,可她的冷酷和不爲所動真正傷了他的心,別人怎樣對他都無所謂,可她不是別人,是他的孃親,怎麼可以那樣對他?
好象沒過多久,氣候就轉暖了,眨眼已是農曆三月,草木茵茵,滿眼新綠,陽光明媚,冬衣也收入了櫃中。
龐妃坐在屋裡,正爲昨日皇上的話煩惱。昨日龐妃生日設宴,皇上酒過三巡,竟忽悠悠說了句“龐妃啊,細瞧你這眉眼,跟皇后長得一模一樣,朕一喝醉,就把你當成她了”。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誰說人一喝醉了就說胡話,龐妃寧肯相信酒醉心明。
“你們都不要跟著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龐妃說著就往鬱秀宮外走去,路過文舉寢宮時,用眼角餘光一瞟,文舉正在案頭讀書,她款款地走了出去。
寂靜的冷宮,冷清無物,陰冷潮溼,彷彿永遠都照不見陽光。
龐皇后正在繡一匹白絹,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屋內亮了許多,風挾來了一些涼意,她聽見了叮叮噹噹幾聲裙襬配環的碰撞聲,緩緩地擡頭,那門口雍容華貴的一個人,金釵玉簪,錦衣繡袍,熟悉的面容,龐皇后心裡刺痛了一下,臉上的反應卻好象連同冷宮的空氣一樣,都變得麻木不堪了。
她緩緩地起身,走近,再走近,這一刻,她竟感覺恍如隔世,姐姐,嘴脣蠕動了幾下,最終,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俯身下去:“貴妃娘娘千歲,千千歲。”因爲面前的這張臉,親情早已冰封,一切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龐妃一怔。
她瘦了,臉色蒼白,配飾盡除,粗布舊襟,但是儘管如此,她的臉上並沒有因此而顯出冷宮之人常見的幽怨之神情,還是那樣篤定淡泊,從容大氣。
龐妃不得不佩服太后的眼光,勝不驕,敗不餒,這就是母儀天下的風範,果真讓人折服,的確招人嫉妒。
“妹妹好忍性,兩年的清苦都沒有使你頹廢,依然保持瞭如此清奇傲骨。”龐妃由衷地讚道。
“不是我好忍性,而是我無所求。”龐皇后不卑不亢地說。
“妹妹還在生我的氣,其實姐姐也是身不由己啊。”龐妃感嘆,語氣也頗有些無奈。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龐皇后嘆了一口氣,走到櫃邊,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
龐妃見茶淡綠晶瑩,舉手端起欲喝,只聽龐皇后說道:“貴妃娘娘不怕茶中有毒嗎?”
龐妃愕然,端起的茶復又放下,不知該說什麼纔好,氣氛頓覺尷尬。
龐皇后莞而一笑,執茶在手,問道:“浩兒好嗎?”
“他很好,”龐妃若有所思道:“他很聰明,文才屬後宮第一。”
“他是當不了太子的,”龐皇后忽然說,目光隨即灼灼地直視龐妃,加重了語氣:“因爲他的母親是廢后。”
龐妃不語。
“你會加害於他嗎?”龐皇后繼續說,口氣已變得有些咄咄逼人:“就象你最終還是把我賣掉了一樣。”龐妃忽然就想起了往事,江南的故居,嗔怪的父親,憨實的小妹,還有她,“妹妹,姐姐,一定不會讓你被別人賣掉的”……她有些難過地閉上了眼睛,賣掉妹妹的,怎麼最後竟然會是她?!
但只是一瞬間的難過,當她再睜開眼時,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文浩,文浩,是兒子文舉前進路上一個最大的障礙,幾欲除之而後快,不害他,可能嗎?她的嘴角掠過一絲冷笑。
一切盡收龐皇后眼底,她的擔心不是多餘的。她慢慢走近繡架,撫摩著還未完成的絹面,斬釘截鐵地重複一遍:“他絕不會成爲太子的。”一仰頭將杯中之茶一飲而盡,緩緩轉過身來,悽迷的目光突一驚悚,龐妃已目露兇光,抽出一把匕首,說時遲,那時快,對著她當胸刺下。
龐皇后來不及叫出聲,人重重跌倒,匕首沒柄,血染前胸,龐妃的臉就在眼前晃動,那樣熟悉而又那樣陌生,她愴然道:“姐姐——”
姐姐——
這是誰在叫?又是在叫誰?如此的悲切,如此的絕望,龐妃驚覺,眼前這個人,是自己嫡親的妹妹龐綺雲,而她叫的,正是自己,她是她的姐姐啊——
我在幹什麼?我幹了什麼?龐妃看見了自己手中的匕首,看見了滿手的血,她尖叫一聲,驚恐地鬆了手,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顫抖的、沾滿鮮血的雙手……
龐皇后強忍疼痛向她伸出手:“姐姐——”
龐妃如夢初醒,哀嚎一聲撲上前去,拼命地用手去捂還在流血的傷處,龐皇后抓住她的手,搖搖頭,悲哀地說:“沒有用的。”
龐妃悲慟:“我都幹了些什麼啊?!”
“你什麼都沒幹,”龐皇后一字一頓地說:“你要記住,龐皇后是畏罪自殺。”
龐妃呆住。
龐皇后強打起精神,從懷裡拿出一隻翡翠鐲子,對龐妃說:“姐姐,這是皇上送給我的,你把它交給皇上,什麼也不要說,皇上睹物思人,必會更加恩寵龐家,姐姐也可憑此順順當噹噹上皇后,舉兒也定可當上太子。”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亡,其言也善。事到如今,妹妹還在爲自己、爲龐家打算,怎不叫龐妃悲從中來,她羞愧萬分:“你不恨姐姐嗎?”
龐皇后搖搖頭,臉色更加蒼白:“我不恨你,這麼多年來,龐家的事都是你在盡心,我什麼都沒有爲他們做過,在宮裡,你爲我做了那麼多,我一件也沒爲你做過,你們好歹就收下我這個心意吧,以後龐家還要依靠你。”話音未落,“撲”地噴出一口鮮血。
龐妃低頭嚶嚶哭泣,龐皇后想伸手幫她拭淚,手卻無力,擡起又掉落。
“姐姐,你不要哭,也不要內疚,其實,那杯茶,是真的有毒,我放了鴆毒。”
龐妃再度愕然“爲什麼啊?”
龐皇后悽然一笑:“我本想以自己的命換浩兒一命的,我跟你說過,浩兒做不成皇太子的,做不成就不會有性命之憂。”龐皇后想起兒子,涕淚雙流:“我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過日子,擁有平凡幸福的生活,那也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她的鼻子、嘴角都流出血來,眼光也開始變得迷離,驟然精光一聚,她幽幽道:“當年你不該硬拉我去看皇家祭祀,姐姐,你真的不該……”眼神漸漸渙散,握著龐妃的手從胸口滑落,只留下空空的一聲嘆息“浩兒——”
龐妃心神俱裂,大腦一片空白,哭都哭不出來了。
妹妹不傻的,她從來都不傻。
她知道皇上對她舊情難忘,她大可以把翡翠鐲子輾轉交給皇上,讓皇上還她清白,可她沒有;她大可任由龐妃喝下毒酒,可她沒有;她大可茍延殘喘地活著,等待兒子爲她雪恨,可她沒有;她大可痛恨龐妃、詛咒龐妃,可她沒有。
因爲她不單單是皇后,她還是龐綺雲,是龐家的小姐,是龐貴妃的妹妹,是文浩的母親,她不能不爲他們考慮。如果真相大白,被打入冷宮的就會是姐姐,沒有了能幹的姐姐,在後宮,誰來爲她設想?在朝堂,誰爲家人擔待?在將來,誰保浩兒平安?這些,她都做不來的,那麼,她當皇后還有什麼意義?最終被別人謀算,亦會連累家人、連累兒子。與其這樣,她寧可犧牲自己,保全姐姐,不但如此,她還要將姐姐推上皇后之位,以姐姐的聰明,定能顧得周全。
不能說她沒有恨,但她恨的不是姐姐,後宮傾軋,強者生存,從來都是鐵的定律。她在姐姐的庇佑下,已經多活了這麼多年,還曾母儀天下,知足了。她恨的,是這個無聲吞噬生命激情,象墳墓一般的皇宮,埋葬了她所有的青春和希望,歡樂和自由。
她多麼希望,當年,姐姐沒有強拉她去參加皇家祭祀,而她也堅持著不去,那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她的命運,或許又會是如何的平靜安詳?
龐妃坐在冰冷的地上,將妹妹緊摟胸前,她把臉貼近妹妹冰冷的臉,摩挲著,眼裡空洞地流著淚,嘴裡斷斷續續哼著家鄉的童謠:“小囡囡,聽風吹,睡覺覺,不著涼……”輕輕地搖晃,彷彿回到了浙江知府裡的光陰,她還是幼時的龐綺籮,在哄妹妹睡覺。
門邊投下一團黑影,龐妃擡起淚眼
一雙熟悉的眼睛,射出陌生、寒冷、陰鷙的光
——舉兒——
他一直跟著她
他都看見了,聽見了
並且知道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