閭丘賀頹然坐在椅子上許久，展開容少揚所給的黃絹，通讀了一邊這個詔書，邊讀邊哈哈大笑，像是瘋了一般。
這時候，雪姬手中端著托盤進來，走到閭丘賀身邊，輕聲軟語道：“陛下在笑什麼？”
閭丘賀擡眼看了下雪姬，拉過她的手，低聲輕嘆道：“你做了這麼幾天的貴妃，若是此刻告訴你，要讓你變回貧民，你會怎麼樣？”
雪姬坐到閭丘賀身邊，從盅裡舀出一碗銀耳羹來，端到閭丘賀面前，展顏笑道：“只要陛下和雪姬在一起，那雪姬並不介意什麼身份。”
閭丘賀聞言，緊緊握住雪姬的手，“蒙國現(xiàn)在的狀況不好，前有燕國，後有黎國，黎國的士兵已經(jīng)踏進了蒙國境內(nèi)大半，朕這江山啊，恐怕是保不住了。”
“陛下切勿擔心，我們不是還有端赫將軍嗎?他驍勇善戰(zhàn)，英勇果敢，蒙國會沒事的。”雪姬垂眸，好言寬慰。
閭丘賀是心死如灰，端赫康的能力他清楚，確實驍勇善戰(zhàn)，但遠不如當年的端赫毅，如果端赫毅還活著，蒙國也許還有希望。
他接過雪姬的銀耳蓮子羹，放到一旁，又問道：“如果蒙國不得不與其中一國歸併，你覺得哪一國對蒙國來說是更好的選擇？”
雪姬垂眸思索道：“素來是蒙黎兩國交好，燕文兩國交好，蒙國與燕國這幾年戰(zhàn)禍不斷，兩國關(guān)係不佳，黎國可能好些吧，臣妾不懂朝政，看法淺顯，陛下就當臣妾沒說。”
閭丘賀深嘆一口氣，眼下的境況，是到了不得不選擇的時候了。
“好了，你下去吧，朕累了。”閭丘賀臥在榻上，閉上眼睛。
雪姬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那一刻，臉上的表情就由溫馴變成了冰冷的微笑。
等雪姬走了之後，閭丘賀又翻身起來，命人召了慕容添進宮。
“慕容大人，現(xiàn)下如何是好？京中還有多少護衛(wèi)軍？”閭丘賀見他來了，立即問道。
慕容添也是面如敗灰，他搖了搖頭道：“京中上下全部的兵力加起來不到一萬，端赫將軍即便現(xiàn)在抽調(diào)人馬回京，也趕不及黎國的入侵了，何況端赫將軍在邊境對付燕國，無力分身啊。”
閭丘賀頹然坐到椅子上，面色死白，他將容少揚給的黃卷扔到慕容添的面前，道：“你看看，這是黎國太子草擬的詔書，他威脅朕蓋章宣讀。”
“黎國太子？”慕容添不明。
“是當年惠帝的漏網(wǎng)之魚，晉王也許從頭至尾都沒有叛變，是蒙
國被騙了。”閭丘賀揉了揉眉心，有些氣力不足的樣子。
慕容添也是經(jīng)歷過那場戰(zhàn)爭的，閭丘賀這樣三言兩語的解釋，他隨即明白過來，黎國這麼多年臥薪嚐膽，就是爲了這一天的到來。
慕容添展開黃卷，通讀一邊詔書，讀完之後，手微微發(fā)顫，聲音也有些發(fā)顫：“他這是想和平吞併蒙國啊，陛下，這......”
“慕容大人，朕叫你來，就是想和你商議如何是好，朝中兩朝重臣中，朕唯一信任的就是你了。”閭丘賀擡目看他，道：“你認爲這紙詔書，要不要蓋章？”
慕容添垂眸沉默，身子微微彎著，許久才道：“陛下，恕微臣直言，蒙國的氣數(shù)盡了。”
閭丘賀從慕容添的嘴裡聽到這句話，臉色更加不好，他道：“恕你無罪，接著說。”
慕容添作揖拱手：“陛下，黎國攻進國都不過就五天的時日了，這詔書，只怕到時候陛下不蓋，也有人會蓋，他們扶一個貪生怕死的新帝上位，再頒佈詔書，也是一樣的。”
慕容添觀察閭丘賀的臉色，又道：“不論陛下做什麼決定，微臣都是站在陛下這一邊的。”
閭丘賀挑了眉，看著慕容添，老狐貍還是老狐貍，一來暗示他投降黎國，二又表明自己會忠於他。兩邊都不得罪，日後黎國追究起來，他還得個勸君的功勞。
“朕知道，朕會考慮，你下去吧。”閭丘賀罷了罷手。
慕容添垂手退下，在宮門轉(zhuǎn)角處遇到了雪姬。
“我已經(jīng)照你說的做了，解藥。”慕容添手伸向雪姬，濃眉深皺。
雪姬微微含笑：“大人，你當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解藥現(xiàn)在給了你，明天早朝，你又反悔了，率領(lǐng)臣工反抗，那我豈不是功虧一簣。”
慕容添怒收回手，踱近一步：“老朽最糊塗的就是看錯了你，你什麼時候被黎國收買的?”
“慕容大人果真老糊塗了，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從頭至尾都是黎國的人嗎？”雪姬笑中微帶嘲諷。
“你！”慕容添揮袖離去。
雪姬提醒道：“記住，明日若說錯一字，那你的妻兒，還有你自己，都會死的很難看。”
慕容添腳步頓了下，又擡步離去。
雪姬看著他的背影，臉上勾起微笑，轉(zhuǎn)身背道而馳。
一日過得很快，閭丘賀將自己關(guān)在房間裡，不吃不喝，也不宣召任何人，終在天亮的時候，打開寢殿的宮門。
容少揚倚著柱而
站，氣定神閒地看了閭丘賀一眼，道：“考慮好了嗎？”
閭丘賀握了握緊詔書，走到容少揚面前，他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目，道：“你要答應(yīng)不傷蒙國臣民一人，並歸黎國之後，兩國臣民沒有尊卑之分。”
容少揚微笑：“這是自然，黎蒙兩國的子民一視同仁。”
“好。”閭丘賀將手中的黃卷遞給容少揚。
容少揚並沒有接過，他道：“這詔書還得竟然早朝，麻煩陛下上殿宣讀，否則羣臣難以信服，到時候有個反叛什麼的，我也難以保證他的性命了。”
閭丘賀縮回手，又將黃卷握緊了幾分，他看了容少揚一眼，道：“希望你真能一統(tǒng)四國，讓百姓不再有徵戰(zhàn)之苦。”
容少揚不置可否，只是嘴角還帶著微笑。
閭丘賀擡步，踏下高高巍峨的龍階，走向早朝的殿中。
羣臣跪地迎接，高呼萬歲萬萬歲。
閭丘賀登上金鑾寶殿，坐在寬大奢華的龍椅之上，睥睨臺下羣臣，喚了聲平身。
“朕今日有一道很重要的詔書要宣讀，慕容大人你來念吧。”閭丘賀將手中的卷軸放到太監(jiān)的托盤之上，小太監(jiān)走下臺階，躬身端到慕容添的面前。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自登基以來，蒙國禍事連連，朕心勞頓，燕文兩國將結(jié)爲姻親歸併爲一國，屯兵東南虎視眈眈，朕賢德不足，禪位與黎國天子，意蒙黎兩國並結(jié)，日後蒙國統(tǒng)歸與黎，一同禦敵，終統(tǒng)一四國，澤被天下，造福萬民。”慕容添將甚至朗聲宣讀完畢，又高唱：“欽此。”
金鑾殿座下重臣，面面相覷，無一人先跪地接旨，這聖旨就在明明白白告訴他們，蒙國亡國了，已經(jīng)被黎國吞併了。
安靜良久，氣氛沉重地讓人難以呼吸，閭丘賀環(huán)視衆(zhòng)人，目光落在幾個三朝老臣身上，道：“韓閣老，朕的旨意，你們是不打算了接了嗎？”
被點到名的韓進，滿頭汗珠，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陛下，萬歲五歲萬萬歲。”
他這一跪，三三兩兩地有人跪下來，不多久，朝上的重臣已經(jīng)跪了大半，蒙國河山有半數(shù)已經(jīng)在黎國手中，此時他們便是不接旨，又能如何，只不過是死路一條而已。
一刻鐘之後，唯有五六人左右還屹立不跪，有人從中走出，向閭丘賀作了個揖：“陛下，恕臣不能遵旨，蒙國江山已亡，臣甘願一死，也不願爲敵國所辱！”
其餘幾人也紛紛一一表態(tài)，不願被忍受亡國之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