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義往琴思漫
“哼~”莫子桑從鼻子中輕哼一聲,有些傲嬌地撇過頭去不看她,她纔不承認自己是吃醋了。
池湘禹輕柔地掰過她的小臉,與之四目相對,低沉著聲音打趣道“呵呵,夢蝶還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呢,嗯~沒看出來我們胸襟豁達的莫大小姐還是這般小心眼呢。”
兩人你儂我儂之際,只見小苣進房回道“公主,柳家小姐和穆將軍她們來了。”
池湘禹微微鬆開了攬住她的手,對小苣吩咐道“嗯,你來推本
宮出去。”
“是,公主。”
剛出房門,便見那兩人已是輕車熟路地走了過來,笑道“你們倆怎麼跑來了?”
柳之延與穆清越走到池湘禹面前站定,笑道“我們從閒池閣過來,順道來向湘兒姐姐討杯茶喝。”
池湘禹無奈地看著柳之延“看來今日你們的如意算盤是打到我這兒來了,走吧,帶你們去喝一杯。”
說話間幾人已穿過遊廊,繞過假山,到了一處水榭之中,此亭四面山水環繞,只一座石橋與通廊相接。只見匾上寫著通靈閣,甫一進來,便覺幽香撲鼻,其中置有一張古琴,左邊矮幾上擺放著茶具,香爐中絲絲渺渺地瀰漫出輕煙,古樸沉靜、雅緻清然。
“此處倒是別有一番趣味,這香是什麼香?”柳之延在矮幾前的氈墊上盤踞而坐,環視著周圍打量了一番,指著香爐問道。
“這是印度老山檀,還是前些年清越出去遊歷的時候帶回來的。”池湘禹與她二人相對而坐,一面燒水煮茶,一面解釋道。
池湘禹行雲流水地一套泡茶動作後,分別斟了兩杯在二人面前“嚐嚐,這水是前年封存的雪水,今日還是第一次吃。”
穆清越小呷了一口,讚歎道“湘禹的茶藝可越發練得爐火純青了,今日可是我們佔了便宜。”說著也來了興致,跟著她的流程自行演練了一番,有模有樣地斟了兩杯在她二人面前,滿臉期待地說道“快嚐嚐,我的怎麼樣?”
柳之延品了一口,隨即嫌棄地說道“附庸風雅,同樣的茶、同樣的水,給你泡就是糟蹋了好東西。形靠學,神靠悟,泡茶,講求的是心領神會,形勢上易學,而要掌握好它的精髓與靈魂就難了。所謂氣韻,便要從形勢上的泡茶、飲茶滲透到它的文化與精神中去。茶道,現在就被你演變成倒茶了。”
“哈哈,精闢,看不出來之延丫頭還對茶領悟頗深哪,清越受教了。”穆清越拱手向她拜了一拜,笑嘻嘻地說道。
柳之延得意地白了她一眼“你若要拜我爲師,我就勉強收你這個愚鈍徒兒啦。”
穆清越不服地回擊道“就怕你這個師父把我給帶愚鈍了。”
“你們可真真是一對冤家,走到哪都能吵起來。”池湘禹好笑地看著她們。一時起興,扶著助輪移到那張古琴跟前“今日難得有這番雅興,給你們彈一曲。”
柳之延欣喜道“焚香品茶操琴,可是全了。”
“噔~噔噔~”琴音漸起,卻是一曲《梅花三弄》,輕拂著湖面飄入園中,遠遠觀賞著,見那羣芳零落,獨那臘梅傲然盛開,獨立寒冬。
莫子桑本是過來找她們,走到石橋上,聞著琴聲,遂怔怔地駐了腳步,亦癡然地望著前方。亭臺樓閣,香榭畫廊,拱橋石林,遠望著心愛之人,感受著檀茶之香繚繞,清音徐徐,沉浸於如此真實的意境中,無疑是一種極致的享受。
是日,御書房內,池雲蘇正在批閱奏摺,只覺窗外人影一閃,警惕地擡首望去,房門已是開了,須臾間便見不遠處立了兩個人,仔細一看,竟是尉遲顏洛與那曲神醫,心下狐疑,面上卻是陰沉無比“你們膽子倒是不小,竟敢擅闖皇宮。”
尉遲顏洛不覺嗤笑一聲“呵,我們闖進御書房了也沒人發現,皇上的那些宮廷侍衛可該換了。”
“莫非軒陽公主此番前來就爲了想知道朕的宮廷守備如何?”池雲蘇面無表情地走到她面前,看著她的眼神犀利如劍。
尉遲顏洛毫無畏懼地對上她那冷厲的眸子,偏頭一笑“皇上就不怕我是來殺你的?”
池雲蘇也是一笑,只那笑中帶著一股睥睨天下的自信“哦?你若自以爲真有那個本事,不妨試試看?”說著轉過頭掃了那沉默不言的曲神醫一眼。
“這些天皇上不是派了無數個太醫也沒辦法醫治你那個寶貝女兒的腿嗎,這位曲神醫可是我特意帶來的,皇上不應該換個態度與我說話?”尉遲顏洛找了個椅子便自顧自地坐了下來,絲毫沒有主客意識。
池雲蘇緊蹙著眉頭“你究竟玩的什麼把戲?”
尉遲顏洛秀眉一挑,一臉漫不經心的模樣,指著曲神醫說道“我能在精明無比的皇上面前玩什麼把戲?他或許能治好小湘兒的腿,曲神醫就送給你們了。”
“小湘兒?”池雲蘇默唸了一遍,瞇著眼審視著她“你爲何會這麼做?有什麼條件?”
“我高興怎麼便怎麼做,至於條件,以後皇上自然會知道,告辭。”話音剛落,書房內便不見了尉遲顏洛的身影。
池雲蘇有些怔神,愈發心疑起來,一直沉默不語的曲神醫打斷了她的思緒“皇上,可否讓草民去看看公主殿下的情況。”
“你可真有把握令公主站起來?”池雲蘇暫時甩掉心中的疑惑,冷聲問道。之前她請了好些個京城內醫術高明的大夫,結果無疑都是說她恐怕一輩子也站不起來了。可這次那軒陽公主竟好心的把曲神醫送過來,不得不讓自己懷疑她的動機。
“回皇上,草民沒有把握,只能姑且一試。”曲神醫拱手回道。
“你倒是實誠,好,朕信你一次。來人!”池雲蘇咬了咬牙,這回她就賭一把,朝著外面喊道。
“奴才在。”進來了一位內監,看著御書房內竟多了一個人,大吃一驚,只是見皇上都沒發話,也不敢僭越,只低頭應道。
池雲蘇命令道“把這位曲神醫帶到公主府。”
太監立即會意,應了聲“是”後,便做了個請的手勢,往前帶路。曲神醫也跟著他走了出去。
“青影。”池雲蘇輕喊了一聲,暗處倏然躍出一個黑影,單膝跪在地上。
“卑職在。”
“監視著他。”不清楚那人的目的之前,她自然是不放心的。
青影領命出去。當太監把曲神醫領到公主府的時候,池湘禹心中卻是萬分複雜,她自是從其中明瞭前因後果。那時她親眼看到了尉遲顏洛在中了自己的暗算之後眼中的恨意,便以爲從此她二人就只剩下敵對關係,可她竟然還沒有放下。
莫子桑也隱隱猜到了幾分,心頭雖有些酸澀,卻想到這個曲神醫或許能夠治好池湘禹的腿,故心內的異樣也可忽略不提,只一心把希望寄在他身上。
“曲神醫,怎麼樣,你能讓禹的腿復原嗎?”見他檢查過池湘禹的傷勢,再把了脈後,連忙急切地問道。
曲神醫收回手沉吟了片刻才緩緩說道“不好說,公主的腿傷拖延了太久,目今腿骨已漸漸定型,給在下兩個月時間,只能盡力一試了,恢復的如何,也要看公主自己的造化,畢竟康復的過程是十分痛苦的,若公主能一一依照在下說的做,如正常人一般行走也未可知。”
“痛苦我倒不怕,曲神醫儘管放心大膽的治,無論什麼樣的結果,我也能接受,反正最壞的可能不過就一輩子站不起來而已。”池湘禹淡笑著,心下也沒抱多少期待。
莫子桑蹲下身,緊握著她的手定定地看著她“禹,你對自己也要有信心啊,任何時候,我都會陪著你,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對上她堅定的目光,池湘禹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寵溺地笑了笑“傻丫頭。”
曲神醫靜靜地看著二人之間縈繞地眷眷柔情,再聯想到那尉遲顏洛,表面上看起來冷血無情,可對這春申公主的關切卻是真的,若非對她有情,怎又會這般付出呢?心下暗暗驚歎,原來女子之間,亦有如那男女之情般的情感。他卻沒不得有什麼不對,世間真情,本就令人可敬可嘆、可歌可泣。
轉眼間便到了除夕之際,公主府也熱鬧起來,大門外車水馬龍,來來往往送禮探望的士家老爺夫人、公子小姐不計其數,除了閒池閣那些人,其餘多的盡是些巴結奉承、攀權附貴之流,池湘禹也不理會,只對外稱身體不適,所有事務都交給安總管打理,任他們自去折騰。請了幾齣戲班、幾桌酒席擺在後苑流芳閣內,也不至於慢待了客人。
這些天在曲神醫的調理下,池湘禹的腿恢復的不錯,拄著柺杖也能下地走幾步,但多走幾步便覺雙腿像要撕裂開來,疼痛難當。
“禹,快坐下。”見狀,莫子桑心中一慌,急忙扶著池湘禹坐在榻上,一面心疼地嗔怪道“曲神醫都說了讓你循序漸進慢慢地來,偏你不聽。”她知道,池湘禹表面上說著不在意,只是一旦看到了希望,心中卻是急切地想要痊癒的。
“你說得對,不急於一時,反正母親幾日後出兵陳國,我這個樣子,也是上不了戰場的。”見她似乎有些生氣,池湘禹努了努嘴,低首小聲地嘟囔道。其實她還是有些迫切地想要快些恢復如初的。
“噗嗤。禹這個表情,讓我真想一口把你吃了。”莫子桑只覺她如小孩子般對自己使性的模樣太過可愛,面上的薄怒也有些撐不住,忍不住地噗嗤笑出聲來,緊貼著她坐下,情不自禁的伸手揉了揉她細嫩光滑、吹彈可破的面頰,直到她白皙的兩腮微微發紅了,池湘禹兩隻眼睛充滿怨念地盯著自己時,才恍然回過神來,吐了吐舌頭,瞬間縮回了手。
坐直身子,咳嗽了兩聲,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皇上有說讓誰帶兵嗎?”
池湘禹一面伸出手輕捏著她的臉趁機報復,一面說道“母親派了清越爲主將,從閒池閣中提了兩個熟諳兵法的人爲副將。”
建寧三十三年正月初五,穆清越帶領二十萬大軍浩浩湯湯地直奔陳國而去,直搗黃龍。陳國國軍與宮阜軍隊剛交戰數日,便有消息傳來,都城失守,驚得陳王前方也顧不得了,立即打道回府。只是陳軍欲退,宮阜國國君莫移風見狀卻不打算休戰,領了十萬將士便趁勢追擊,可憐陳國的十五萬士兵慌張忙亂之際便被那窮兵黷武、如狼似虎的宮阜軍殺的所剩無幾。
陳王修書給尉遲夲,準備向戌威國借兵,卻連著數日沒有等到迴應,自知是無望了。最後帶著幾千殘兵突出重圍逃竄了出來快馬加鞭地往回趕。
而那廂莫移風見陳王逃走了,也班師回朝,卻聽太監來報戌威軒陽公主求見。心中納罕不已,只是快步地往宮裡走去。剛進房間,便見那紅衣妖嬈的女子倚著熏籠斜靠在太師椅上,神色慵懶邪魅,連他也禁不住晃了眼。只是旋即便對她怒目而視,眼中恨意難消“你這妖女,朕不找你戌威報仇,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說著就往外喝命道“來人!”話音剛落,門外便竄出幾名侍衛來。
莫移風正欲說什麼,便見她身姿嫵媚婀娜,娉娉嫋嫋地起身走了過來,青蔥藕臂軟弱無骨地搭在自己肩上,吐氣如蘭,依稀還能嗅到她身上噬魂奪魄的香味,令人沉淪,是個男人都會被那看似輕浮的舉動勾地心癢難耐,莫移風不經意間也有些心猿意馬起來,早忘了這人是令自己國破家亡的仇人,誰知她下一刻便移開了手臂,退了幾步,看著他,眼波流轉,朱脣輕啓道“皇上急什麼呢,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分分合合、起起落落,弱肉強食、成王敗寇,這是天理,再者盛極必衰、物極必反,有生就有亡,也不過大勢所趨,順勢而爲,皇上莫非還不明白這個道理?過去的事情已是覆水難收,無法挽回,逝者已矣,皇上就是殺了我,又能改變什麼呢?難道皇上不想知道小女子此番前來是爲了什麼嗎?”
聞言,莫移風面上的怒意慢慢散去,定了定神,對著侍衛揮了揮手“下去。”他本不是那嫉惡如仇、愛憎分明、原則性極強的人,他懂得審時度勢、曲意逢迎,戌威國的根基深厚,軍政財力也比宮阜強,所以也沒打算把兩國的關係弄僵。隨即便換了副嘴臉,對她笑道“那不知軒陽公主大駕,其命焉爲?”
尉遲顏洛也不與她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地道“待春申滅了陳國,我要你轉戰攻打春申。”
“什麼?公主莫不是在與朕說笑?春申此番相助,可算幫了朕一個大忙,又怎會忘恩負義、倒戈相向?”莫移風不做他想,果斷拒絕。
不過他的回答也在尉遲顏洛的意料之中,不緊不慢地再道“春申若滅了陳國,雖說擴大了疆土,但一戰下來,兵疲馬憊,怎會想到你宮阜會趁人之危?春申國土地肥沃、沃野千里,如此偌大富饒的國家,皇上難道沒有野心想要收入囊中嗎?皇上如果考慮到兵力不夠,我可以借兵給你。”
莫移風聞言也隱隱有些心動,只是面上仍舊不動聲色“朕只想確定,公主的建議,能否代表貴國陛下?”
“當然,此番前來,也是受了皇兄的託付。對了,皇上恐怕還不知道,你那皇姐可是喜歡上了一個女人。”尉遲顏洛雲淡風輕地道出了足以讓莫移風萬分震撼的消息。
面色微微變了色,莫移風語氣中明顯有了怒意“飯可亂吃,話不可亂說,公主有何依據?竟這般胡言亂語,損我皇室的聲名。”
尉遲顏洛冷笑道“空穴來風,自然有憑有據纔敢貿然出口。信或不信皇上親自問一下就知道了。你說我要把這有違天理倫常的曠世奇戀散播出去,皇上猜猜會怎麼樣呢?”
“你!”莫移風怒喝一聲,一掌拍向案幾,手有些顫抖地指著她,雖是怒極,卻仍是忍了下來,深吸了口氣後,咬了咬牙,冷聲道“朕不知道,若是朕滅了春申,對你有什麼好處?公主又爲何會這樣做?”
“這個皇上就不用管了,時機到了我會派人通知你,話已至此,告辭。”尉遲顏洛正眼也不看他,說著便已起身走出了幾步。
莫移風卻倏地叫住了她。尉遲顏洛回過頭,輕“嗯?”了一聲。
只見莫移風垂著頭,眉頭緊皺,似是掙扎了幾番,纔出口道“皇姐她,是真的與春申的公主在一起嗎?”他無法接受,而今莫子桑已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實在不能接受自己的姐姐喜歡上一個女人。
“我不會讓她們如願的。”尉遲顏洛沒有回答他,轉身離去之際,心中默道。
須臾間又去了半月,花園內,池湘禹拄著柺杖,額上沁出了絲絲汗意,十分吃力地往前走著,每邁出一步,似乎就再經歷了一次墜崖之痛,不過她知道,這只是康復的必經過程,無法避免。
“禹,先歇一下吧,風寒露重的,又出了汗,被冷風一吹,你現在身子虛弱,怎麼禁得住。”莫子桑走了過來,秀眉微蹙,伸手扶住了她的身子,不讓她再繼續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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