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嵐從車上下來，遠遠的就看到雲秀娥在咖啡廳門口等著，臉色不大溫潤的走了過去，停住了腳步，她口吻冰涼的問，“來這裡做什麼？”
母女兩人見面，在家裡不就好，選在外面又是爲什麼，在來的路上她也想過原因，所以心情才輕鬆不起來。
雲秀娥朝她走近，臉上露出溫柔慈愛的笑容，柔聲細語的道：“怎麼了這是？爲少頃那孩子的事不高興呢？還是爲你男朋友那事不開心呢？”
歐陽嵐一囧，“您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幽默起來了？以前也不是這樣。”
雲秀娥溫和的笑了，目光落在身側那邊的咖啡廳，“女兒長大了，選好了歸宿，這做母親的關心關心還不行了？”
反正也想著明白了，雖然她心裡是更偏向墨然的，但也不願意強迫女兒去做什麼，畢竟這麼多來她從未想過找個依靠，如今知道爲自己找個歸宿總是好的，既然她喜歡，不管是誰，能幸福就好。
不過，如若能給她幸福的是墨然的話，她一定樂得同意，可惜……那孩子似乎走不進她的心呢。
雲秀娥默默的想著，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好了，大清早的，外面怪冷，進去吃點東西，喝點熱咖啡暖身吧。”
她也不過問昨天都發生了什麼，只要等下她見著或許不大想見的人，態度不再像以前那樣決絕就好。
歐陽嵐心下疑惑，擡眸靜靜的打量她，總認爲哪裡不對勁，只一秒脣角多一抹譏誚，這麼說來，今天還真是個好日子呢。
“好啊。”她微微揚眉，乖巧的攀著她的手臂跟著進了咖啡廳。
“您好幾位？”進得店來，身穿工作服的服務生熱情的問。
“找人。”雲秀娥很是溫柔的回答。
“好的。”服務生謙卑的退下。
穿過咖啡店的大廳，雲秀娥邊走邊回頭看著她說道：“等下會見著你可能不想見過的人，但你可以答應我保證不激動麼？”
這語氣似在試探的詢問，似在做出一些要求。
心嘆一聲果然，歐陽嵐嫣然笑道：“那得看是什麼人了。”
雲秀娥臉色頓時有些不大好看，無奈的嘆了口氣，似在嗔怪，“你這孩子，終究是要見的，怎麼就不能大家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談談？”
歐陽嵐嘲諷的扯扯嘴脣，“他帶著深藏不露的心思來，我怎麼心平氣和？我知道您想說什麼，來來去去不就是爲了歐陽家那點破事。其實您不用這麼委婉的，反正我這段時間聽得也不少了。”
沒錯，和冷夜對外公開關係之後，確實也順道處理了和歐陽家有矛盾的傳聞，但從那以後，她就有意無意，時不時的在耳邊磕叨著，不就是早就在提醒她了嗎？
經過這段時間的冷靜和思索，她也想通了不少，再說先前就答應過李惠，她可以不恨歐陽家，但也絕不會原諒他們。
別以爲用一句，“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就能隨便的敷衍過去，也別以爲事後再做補償就可以求得原諒，如若世上人人都行差走錯，事後再去想辦法補救，還要警察來做什麼？還要法律來做什麼？
到底還是不能釋懷，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倔呢？雲秀娥也是有心無力，“既然心裡都清楚，怎麼站在另一個立場想想？何況，老爺子生前最疼的是你，你到底也跟了這個姓氏，是這家的一份子，就算是報答老爺子也好，是不是該學著放下？”
從她這回留學回國開始，一直到現在，她可是說了不少，勸了不少，可就不知道她到底聽進去多少，可看現在這情況，好像完全不起作用啊。
雲秀娥也是無奈了，想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可她不願意接受創造她的那個人，如今也只能搬出老爺子說事，因爲她知道她再憎恨也好，心裡對老爺子那是自始至終的尊敬和感激的。
歐陽嵐臉色凝重，良久，才帶著那麼一絲感情說道：“老爺子疼我寵我，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也因爲這樣，在C組織的時候才放過他們，要不然，他們以爲現在還能高枕無憂的享受榮華富貴？
要知道那會她可是最喜歡摧毀敵人在乎的東西，譬如他們歐陽家最大最主要的產業，豪陽集團。
柳眉一挑，她不鹹不淡的說，“您大可放心，只要他們不主動招惹上門，我絕不會鬧出什麼來。”
那這是在威脅了？
雲秀娥狐疑的看著她笑得柔靜卻令人覺得可怕的側顏，直覺得她是陌生的。
很久之前安麗跟她提過一次，這孩子心思深重，那時她還不覺什麼，但現在看來，似乎有太多的東西是她不知道的，可究竟這些年來她心裡到底裝著什麼秘密？
歐陽嵐知道她在觀察自己，也大概猜得出她在想什麼，淡淡的說道：“不過您也別擔心，至少今天我不會跟他鬧起來，因爲我也想知道他打算怎麼說服我呢？”
“很有趣不是麼？”她輕聲嗤笑，看似無害的眼神卻令人莫名的心悸。
望著熟悉又倍感陌生的人兒，雲秀娥竟覺得心中一股寒意，彷彿那冷漠的眸子裡有什麼是她不曾看懂的，或許她從沒見過。
彷彿沒看到她的震驚一般，歐陽嵐若無其事的晃了晃她的手臂，指著面前的包間，“這裡麼？”
陌生麼？可惜了，這樣薄涼冷血的纔是最最真實的她。
在深不見底的黑暗裡一步一步艱難爬過來的，血流的多了，死人看得多，一旦談起仇人，身上不帶點特殊的味道怎麼行？
呵呵，我的母親您別再奇怪了，在您眼裡我一向乖巧聽話，即使執拗卻也心善，可您從來不知道，這所謂的善良和乖巧懂事，只是對您而言罷了。
在外人面前，我可是冷血無情，沒心沒肺的，冷漠、恐怖，猶如來自地獄的魔女，這纔是這麼多年在組織訓練出來的結果，亦是最真實不過的我。
雲秀娥頓住腳步，點了點頭，隨後擡頭看了她一眼，這才推開包間的門。
見兩人都走進來，坐在包間裡的人也站了起來，臉上帶著這麼令人無法假裝看不到的微笑。
“來了？”他驚喜的道。
雲秀娥拉著歐陽嵐走過去，仰頭道：“是啊。”
歐陽嵐則是面色平靜，脣角一抹刻意的譏誚，“您好啊，歐陽先生。”
這麼客氣的問候，像是從沒見過的陌生人一般。歐陽鐸震驚的看著她，半天才反應過來，“好。你也好。”
心裡卻在安慰著自己，至少她願意跟自己說話了，所以這是好的開端。
歐陽嵐卻不那麼認爲，這可是好戲的開始而已，她想看到的，自然他豐富多彩的表情和像猴子一樣有趣的笑料。
“都坐吧，坐吧坐吧。”雲秀娥熱情的招呼著，爲的還不是打破尷尬麼？
歐陽嵐薄涼的笑了笑，便也在一旁坐下，見歐陽鐸挪動著想坐過來，嫌棄的挑著眉頭，“還是寬敞點舒服。”
歐陽鐸看著那輕柔又漠然的笑容，臉色頓時僵住，不再移步上前，而是後退兩步在她斜對面坐了下來。
雲秀娥都看在眼裡，想責怪她的過分之舉，考慮到大局也不好出聲，恰巧服務生敲門進來，便說道：“上點吃的吧。”
說著便按著各人的口味點了些可口的點心和咖啡，見服務生出去了，又瞅著時機給一直盯著歐陽嵐的歐陽鐸使了個眼色。
歐陽鐸收了收視線，儒雅的開口，“難得今天一家人……”
“等等。”歐陽嵐突然叫停，不掩眉間的暗嘲和冷笑，“我媽已經離婚了，自由了，跟歐陽先生您，可不是一家。”
歐陽鐸動作一僵，張口欲言。
歐陽嵐冷漠的瞧著，懶洋洋的打個哈欠，“至於我，七八歲那會兒，好像就被趕出來了。這麼說來，歐陽先生現在可是孤家寡人吧？不知道期間有沒有再婚過？”
聽著無不諷刺的話，歐陽鐸的臉色再也掛不住，但也忍了，萬分歉意的看著她毫不掩飾譏諷的臉色，“我知道，錯的人是我，是我害得你們顛沛流離，有家不能歸，但是……”
“有家不能歸？”歐陽嵐禁不住放聲大笑，“您錯了，雲家纔是我的家。本來我還有家可歸的，卻被您生生毀了去。”
歐陽鐸臉色愈發的難看，他閉著眼睛深吸了口氣，道：“是，我錯的太荒唐，我不該……不該袖手旁觀！”
“不。您又錯了。”歐陽嵐無害的笑了笑，藍眸裡除了冰冷再無其他，“袖手旁觀您沒錯，但間接害死我舅舅，可就是您的過錯了。您……不會忘了吧？”
歐陽鐸臉色幾近透明，呼吸凌亂而蒼白，強壓著激動，重重的點頭，“你說的……都對！終歸是我一個人的錯！”
雲霆之死，他的責任逃不了。
當時他來找自己時候，明知道他不能再受刺激，卻還是冷嘲熱諷，甚至落井下石的說出了那番話，害他吐了血，更害得他半路發生了車禍。
如果那天自己態度好點，他也不至於激動得突然就發病，更不會造成那一起車禍。
所以，她們恨他，他無話可說！
他也不奢望著求原諒，只要她們能回來就夠了，畢竟豪陽光靠一個人終究力不從心。
“呵呵……”歐陽嵐突然冷笑起來，昂揚著頭，面對著天空，激盪不已的大笑起來，“錯了便是錯了，知錯又有何用？直到今日，您還想著補償呢？”
那笑聲太過輕幽薄涼，聽得人無由心中泛起寒意與羞愧，彷彿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一般,內疚的無處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