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欲晚,遲遲歸——番外之御風遲(四十七)
第四條簡訊。2011年4月30日。
“……姐……那個調酒師以後都不會在這裡做事了……他……”
“……他參加鬥毆……他被娛樂城開除了。”
撒謊的滋味很是不好,她輕輕舔了舔乾裂的嘴脣,感覺淚腺也已經乾涸了。整個世界的黑暗與無望在這一刻沉沉地壓在她身上,她無可訴說,靜靜地呆了一會,抹掉眼淚掛斷了手機。
……
整個房間很安靜,安靜得宛若能聽到塵埃落下的聲音。
夕陽昏黃的光芒照進來,映射在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身上,他手裡握著一個小巧的銀色手機,一條簡訊一條簡訊地聽著。從遙遠的一年前開始,一直到現在。
一絲溼潤的猩紅慢慢爬上眼睛,伴隨著心裡的酸澀和劇痛,重重地,撞擊著心臟。
那麼疼,那麼疼。
他一直都覺得,世間的絕望不過如此。12326871
就像是他從曼徹斯特歸來的那一段時間裡,清晰地體會著什麼叫**而不得,什麼叫做心如死灰。可他從未想過,這個城市有太多比他更加絕望的人,她同樣是隻身一人深陷在無望的井底,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卻揹負著那樣濃烈的恨與仇,笑靨如花地生活。
哪怕是遇到了他,也盡己所能,點燃最小最微弱的燭光,給他所有能給的溫暖。
一抹帶淚的笑容,綻放在脣邊。
簡訊聲還在逐次跳躍著,自動地一條條播放,直到播放到其中一條——
“姐姐,我今天遇到一個男人,他……好像跟其他人不太一樣……他撿了你送我的鏈子還給我了……姐姐你知不知道世上有一種人,他穿得西裝革履,風光無限,受人瞻仰……可是他的心是空的,就像荒原一樣……姐你不知道,他給我的,就是這種感覺。”
一絲光芒閃過御風遲宛若死灰般的眸子。
他低垂著的頭緩緩擡起,乾裂的薄脣淡淡抿著,手指扣緊了手機,繼續聽著。
“姐姐我又遇到他了……你說他是在可憐我嗎?他會出手幫我趕走那些追殺我的人,弄得自己都受傷……他真是神經病。姐,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因爲一些特別噁心的事,畢不了業,拿不到學位證……你會殺了我嗎?”
簡訊裡,她稚嫩的嗓音很忐忑,低低喘息著,像一隻瀕死的魚。
“……姐我一定,一定一定會畢業的。”
……
“姐姐,我今天又打架了……不過……這次不太一樣……御風遲他……就是我上回跟你說的那個男人,他幫我出頭……可是他卻不要我回報他。”PIMv。
這一次她停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半晌之後她纔開口,嗓音微微暗啞。
“姐,你不瞭解那種感覺。從來就沒有人像他一樣對我那麼好……我那時蹲在地上,無家可歸,他走過來俯下身子朝我伸手,輕聲跟我說蘇遙,我們走了……姐你知道那是種社麼感覺嗎?”她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姐姐,我愛上他了。”
都經深心。……
一股強烈的酸澀從胸腔深處泛上來,宛若被打翻的味碟,瀰漫在了溫熱的眼底。
御風遲閉眸,任由那一股劇烈的疼痛席捲自己的所有的意識。
他修長的手指在抖,骨節微微泛白,等了好長的一陣才讓那一股滅頂般的心痛和酸澀舒緩一些。而後面的那些事,她不必說,他就已經懂了。
她要的東西,那麼少那麼少。
可是他們距離太遠,所以哪怕他高高在上坐擁天下,都沒有辦法徹底地保護好她不讓她收到一絲傷害……哪怕他拼盡全力,也沒辦法洗刷掉她生命裡那些刻骨的仇恨和罪惡。
所以這一場愛,盡頭就只能是毀滅。
他俊臉蒼白,眸子裡閃爍著無可比擬的劇痛的淚光,眸光微顫著望向手機,深深凝視著簡訊上面的日期,還剩下最後的幾條。
其中一條,4月23日。是他們在酒店發生關係的次日。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點開。
裡面有風吹過的聲音,她清冽稚嫩的嗓音微微沙啞,像是很累,很輕柔。“姐姐……我跟他做了……姐你別罵我,我知道我很傻。昨天晚上他一邊跟我做一邊叫著別人名字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什麼叫愛而不得。”
那一瞬間,她確定,他永遠都不可能會是他的。
御風遲的一張俊臉,可怕地白了白。
他的眸光從緩慢到劇烈地顫抖著,不可思議地凝視著手機聽筒。他開始懷疑,懷疑就是這些細微的動作,讓她那麼早那麼早就感知到他們的未來。
所以她纔會那麼容易退讓,放棄。
所以她纔會那麼絕然地在半夜醒來,拋下他一個人,獨自去奔赴那一場根本就沒有回頭路的殺戮和報復!
心裡的痛,更加劇烈。劇烈到彷彿整顆心臟都痛得沒了知覺。
他手指顫抖著,將下一條簡訊按下。
4月27日。
觀景臺。他們曾經一起看過整個Z城的夜景。
她曾輕輕抱緊他的腰,微顫的聲音說:“御風遲……我怕。”
簡訊裡,她輕柔的嗓音依舊帶著一絲顫抖,啞聲說道:“姐……我突然很怕,我怕我沒辦法活到自己老的那天……我不能跟我喜歡的人在一起,有兒女成羣,享天倫之樂……姐,我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了。這是我最害怕的事。”
一滴滾燙的眼淚,在一陣劇烈的顫動下滴落下來,在地面上暈開一小灘水漬。
御風遲的手顫抖得快要握不住聽筒。
他沒有掛斷電話,任由那隻小巧的銀色手機從掌心裡面脫落,在地上“嘩啦”一聲徹底摔碎!
——可是蘇遙,你到底知不知道?當你在我身邊的時候,哪怕境遇再難再險,我都不忍,也不捨將你從我身邊割捨……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就是愛?
他終於承認了,意識到了。意識到他已經從那一個無望的深淵裡面走出來,他愛上她了……可是竟然已經晚了。這麼晚了。
泛白的指骨緊緊攥起來,他的頭深深埋下,迎接這一場呼嘯而來的痛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