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慢一點,等等我,好麼?
秦沐語清眸掃了一眼外面在略微蕭瑟的寒風中走來走去的保鏢,點點頭,卻又忽然意識到他看不到她點頭,又輕輕說了一聲:“我知道了。”
御風遲的薄脣貼緊了聽筒,輕語道:“你收拾好了沒有?”
——在這個城市,什麼要帶走,什麼要留下,她都掂量清了嗎?
秦沐語長長的睫毛擡起,有些蒼涼地望向外面,輕輕“恩”了一聲。
御風遲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乾淨舒服,啞聲道:“等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秦沐語將小墨的衣服袖子都整理好,他好像又長大了一些,外套剛好套住袖子,稚嫩的臉上清眸眨巴眨巴著,聽著媽咪的吩咐收拾好自己所有的東西。經過那一天的事,他再也沒有問過他,小墨的那隻小熊在哪裡?
秦沐語雙手將他粉嫩的小手握住,暖在掌心,輕聲道:“小墨,我們要回去了。”
“恩。”小墨點點頭,黑葡萄般的眼睛亮亮的。
外面的樓下,似乎隱約傳來車子開進來的聲音。
她側過小臉,知道是御風遲的人到了。
纖細的身影起身,拿起遙控將電視打開,接著將聲音調到最大,遮掩著裡面的聲響。她拉住小墨有些涼的小手,將一個米色的提包拿起。
門外的打鬥聲,幾乎是瞬間就響了起來!
她目光清澈平和,掌心卻還是出了汗。
有人從後門的窗口跳了進來,不看她們,而是動手將門鎖打開,這纔回頭衝著她道:“秦小姐快點,少爺在車上等你!”
秦沐語將小墨抱起來往外走,那個人也走進來幫她抓過了那個米色的提包,而此刻,電視機裡的聲音卻引著她多看了一眼——
“信遠集團總裁因車禍入住市民醫院,據悉腹部嚴重受傷,縫合達十餘針,昏迷將近12小時後於今晨清醒,其貼身律師於昨日遭到信遠的辭退,詳情不明,此起車禍案件至今沒有最終定論……”
她開的聲音很大,幾乎震得將整個房間都充溢了。
清澈的目光轉過來,有些虛弱,將懷裡的小墨抱得更緊,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外面,凜冽寒風,瞬間襲來。
……
病房周圍圍了一圈的人,董事會的成員悉數趕到,房門關得緊緊的。
誰都聽說了昨天下午的那件事——傷口縫合不出五個小時後自行下牀出院。爲了防止媒體捕風捉影,這個消息被他們捂得死死的不肯透露半點風聲。
只是一個割傷而已,可是如此劇烈到不知好歹的撕扯,會直接送他喪命!!
上官皓俊臉蒼白如紙,挺拔健碩的身體靠在靠枕上,神情有一絲恍惚,可是深邃眸子裡那一絲血紅的固執,卻深深遮掩著,瞞過了所有人。
“你這樣下午可不是辦法,你要是倒下了,讓信遠怎麼辦啊……”
“也是,究竟什麼事那麼重要,你說一聲,誰還能不幫你做?”
“你啊,不是伯父說你,明明那麼成熟穩重的一個人,怎麼對待自己命就那麼含糊!虧的是昨天醫院沒鬧出太大動靜,不然你叫今天的頭版頭條怎麼寫?!”
在一堆憤慨激動的言語聲中,上官皓聽得麻木,心臟裡面撕扯般的劇痛早已將腹部的疼痛掩蓋住,他蒼白的指骨攥地很緊,心裡有一把漫天大火在安靜地焚燒,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他的理智和神智都快要被徹底焚燒乾淨。
黑曜石般的眸子裡浮起一層淡淡的水汽,他擡眸,蒼白的臉上依舊透出成熟與睿智。
“伯父們教訓得是,這件事是我自己沒分寸了。”他凝視著他們,啞聲緩緩吐出這幾個字。
頓時,一片哀怨聲變成了嘆氣聲,心疼又悲憤地看著他。
“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會很快出院回到信遠,請各位放心。”他繼續緩緩吐出了幾個字,嗓音沙啞,卻能安撫人心。
“那就好,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叫江穎也好好照顧你!”
“對,我們就不在這堵著了,你清楚就好……”
一羣人浩浩蕩蕩走出了病房,記者統統都被攔截在醫院前門處,進不來。
他垂眸,直到病房裡再沒有了一個人。
“噹噹噹”,標準的三聲響響了起來。
“進來。”他嗓音啞的厲害。
接著一個灰色衣服的男子走了進來,隔著很遠的距離看了他一眼,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緩步走到他面前,灰衣男子開口道:“我調查過他們的訂票信息了,很隱秘,你要不要聽?”說著擡手看了看錶,他繼續道,“你還有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
下午三點的飛機,此刻已經所剩不多了。
灰衣男子是知道的,如果不是重大的事情,上官皓根本就不會叫他過來,此刻,能夠豁出命來陪著他冒險的人太少了。
蒼白的指骨緩緩攥緊,他啞聲問道:“他們飛哪裡?”
“曼徹斯特。”灰衣男子答道。
上官皓蒼白的俊臉透出一絲絕望的魅惑,緩慢點點頭:“知道了……”
“你車放哪裡?”他啞聲問道。
灰衣男子道:“在醫院後門。”
上官皓心臟裡的那把火已經燒得他沒有什麼自控力,他猛然大力掀開自己身上的被子,冷冽中透著沙啞虛弱的口吻道:“幫我攔著他們。不要讓他們插手管我。”
灰衣男子的身體僵了僵。
眼睜睜看著他走下牀,扯過旁邊已經準備好的西裝外套,他有些忍不住,蹙眉說道:“你要想清楚……不要事情沒有做成,連你自己的命都丟了。”
上官皓的身體也頓了頓,手攥緊欄桿,因爲用力而泛白的指骨隱隱發顫。
“你不會清楚……”
他暗啞的嗓音緩緩說著,將最後這句話烙印在自己心裡:“我欠她的,欠的不僅僅是這一條命。”
灰衣男子還在蹙眉斟酌,誰知道他已經強撐著劇痛,走過去將門打開走了出去。
蹙緊的眉,半晌都沒有鬆開。
可是他懂得的,有些事情問不出結果,他就只好先服從,有些事情他並不清楚到底如何發生,但是從結果來看,他總能猜到最最妥帖的原因。
伸手將上官皓的被子重新蓋上,僞造成他還在醫院的假象,灰衣男子走了出去,朝著瓦面嘈雜聲最多,快要攔截不住那些八卦記者的方向緩步走去。
颯颯的冷風,在飛快的車速中吹得呼嘯起來。
那一輛飆過去的黑色車子閃爍著光芒,像是帶著追風般的速度,帶著不要命的膽量往前衝著,沒有人知道他要去哪裡,只知道他很趕,他只希望快一點,再快一點。
醫院到機場,明明是那麼近的路……
劇痛帶來一陣眩暈,上官皓虛弱的眸恍惚了一下,接著等眩暈過去再握緊方向盤,甩過一個漂亮的彎道,車子險些漂移起來。車速顯示已經飆到了180。
——爲什麼還不到?
——秦沐語,你慢一點,等等我,好麼?
他蒼白的俊臉上,薄脣淡淡抿著,沒有一絲血色,只有那一雙深邃清亮的眸子帶著璀璨的光芒。他希望這一生都像此刻這麼清醒,清醒地知道他曾經做了什麼。一樁樁,一件件,像刀子一樣輪番刺入他的心臟,他已經疼得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在一片絕望的蒼白中乞求她慢一點,再慢一點。
他記得她曾經在最脆弱的那一刻乞求,乞求他善待他們的孩子;
他記得她在蒙冤的那一刻拼死掙扎,放下她全部的尊嚴,求她放孩子一條生路;
他記得她四年之後歸來,拿著一把尖銳的刀來捍衛自己最後的堅強——
那一條路,她摔了多少次,爬起來多少次,哪怕最後沒有了一點力氣,可是爲了孩子,她活著,她撐著,用最末路的逃避來換取她們再不被人所傷……
秦沐語,你等等。
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我,我都知道了,相信了。你曾經說的話我統統都相信,你停下來不走,可以麼?
蒼白的臉再度劇烈恍惚了一次,濃密的睫毛垂下再睜開,已經沾染了細密的汗。
前方路口的交警蹙眉看著那一輛衝撞過來的車,下意識地知道是嚴重超速了,抓起口哨來尖銳地吹了一聲,打著手勢讓他停下——
上官皓捂著腹部的手鬆開,帶著血握緊方向盤,一個錯位甩開他,繼續向前飛馳而去!
交警拼命吹口哨,氣得火冒三丈,跳上旁邊的摩托車就追了上去。
機場越來越近。
車子“吱——!”得一聲尖銳的剎車聲停在路邊。
機場大廳裡面的人蜂擁而堵,他捂著傷口下車,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他努力分辨著即將起飛的航班,朝著那個登機口走去。
旁邊的服務檯小姐走出來問道:“先生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哎先生……”
他走得固執,誰都拉不住。
而此刻的候機大廳裡——
秦沐語拉著小墨過去安檢,御風遲護在他們後面,在兩個大人的夾層保護下,小墨好奇地擡頭怔怔看著人羣,從來都沒有過這種媽咪和他都被人保護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