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手心裡的兩塊冰糖,路瑾差點兒眼淚就掉下來,但還是給憋了回去。
一把將孩子抱進懷裡,路瑾偷偷將身上還剩下的碎銀塞進他的口袋裡,又當著大家的面,將那兩顆化的黏糊糊的冰糖笑著吃了下去。
見路瑾吃的好開心,孩子臉上終於綻放一抹天真的笑容:“先生喜歡,是不是不走了?”
路瑾沒有回答,只是對她笑笑:“很好吃,這是先生吃過最甜的糖了。”將他抱回位子上,她又回到了講臺。
“今天先生教你們唱一首新曲子。”她執起毛筆在紙上寫下三個字,正是蘇軾的《水調歌頭》。
她清了清嗓子,先將整首歌詞唱了一遍。意外的,這次她不僅一點兒都沒走掉,還唱的格外好聽,下面坐著的二十多個孩子聽得都入了神兒。
就在這時,門口閃現一抹白色的身影,胖娃眼尖,一下子大喊出聲:“先生,你家相公來啦!”
這一聲,大家的目光紛紛投向門口俊逸的男子,齊聲歡呼起來。
路瑾傻愣在講臺上,探究的看向衛炤。
賤狼怎麼突然來這兒了?之前還嫌棄她的教書本領,不肯過來瞧她上課。難道這廝悶在屋子裡悶壞了?
不等她開口詢問,他拿出一支玉笛,正是白樸贈與她的那支,放在脣邊吹了起來,笛音舒緩悠揚,綿延迴響,縈繞著絲絲不捨之情,正是路瑾唱的王菲版《水調歌頭》。
只聽一遍,就能記住曲調,還吹的這般好,讓路瑾有些驚訝。
不知何時,孩子們稚嫩的歌聲在學堂上響了起來,和著那優美的笛音,響蕩學堂裡外,引來了一些村民旁聽,衆人陶醉其中,雖不完全理解歌詞的意思,但內心深處卻感受到了一股思念不捨之情,同時又有種豪放雋秀之感。
歌畢曲結,孩子們紛紛起鬨:“先生先生,你相公真好看!”
“呵呵……”尷尬的笑笑,路瑾瞄向靠在門邊的衛炤。
“先生,你說我以後能不能像你一樣,娶個這麼漂亮的媳婦兒?阿不,像你這麼有福氣,找個漂亮的媳婦兒。”胖娃說的語無倫次,幾乎亂了套兒。
其他孩子也跟著起鬨,先前的一股離別之殤消去了許多。
但見衛炤高傲的掃了學堂一眼,頭也不回的邁著優雅的步子閃了人。
翌日吃了早飯,衛炤帶著路瑾向族長告別後,踏上了回程之路,他們剛走出卜家村的田地,便看到前方有一批人馬在等候著。
擡頭看了下衛炤,見他臉上依舊一貫的淡漠,完全沒有一點兒不捨的樣子。可她心裡呢,不爽,不開心,捨不得,可以說是百味橫陳,整個人走路都提不起勁兒。
前面,陳福早就尖著嗓子顫巍巍的喊道:“爺,爺,爺!”激動的眼淚順著胖胖的臉頰滾下來,邁著細碎的步子小跑著過來,頓時像個幽怨的小媳婦兒似的抱住衛炤,聲音帶著哽咽,“爺啊,總算是把你找回來了,老奴……老奴想死你了!”
艾瑪,這場面怎的如此惡寒!
抱著雙臂打了個顫兒,
路瑾偏過腦袋實在不忍再看下去。
“你兩好好敘敘舊哈,不打擾了。”她擡起腳就要離開,卻被衛炤騰出的一隻手揪住後衣領子,硬生生給拎回了身邊。
“陳福。”衛炤聲音裡帶著幾分陰寒,將他從自己身上推開來。
抹了下眼淚,陳福激動的站到了主子爺的身邊:“爺,老奴這些日子茶飯不思,天天都提心吊膽……”
“陳福。”衛炤冷冷喚了聲。
“老奴在,爺有何吩咐?”
“閉嘴。”
“……”
還沉浸在激動之中的陳福心裡一涼,失落的隱沒在角落。爺這是不待見他了嗎?以前爺從來沒對他說過這兩個字啊。幽怨的看向與主子爺並行的路瑾,他的心瞬間沉到了萬丈深淵,這丫頭,竟然敢不走在主子爺身後,主子爺還不責罵她一句。天理何在啊!
“爺……”小琨趕緊迎了上來,見到衛炤的瞬間差點紅了眼睛,好在他極力控制住,沒有在衆人面前丟臉,“我就知道爺一定不會有事!”
“臭小子。”衛炤低聲罵了一句,可就這一句,讓小琨高興的都說不出話來。
十幾名王府中的侍衛早就齊齊跪在了地上,衛炤手一擡,他們都謝恩起了身。
小琨坐在馬車前方,時不時回頭對著車裡面的衛炤說幾句話。
“爺,三少猜的一點兒沒錯,你果然在陰陽谷的陽面,當時大夥兒都覺得不太可能,後來收到你的信,結果被三少搜刮了十幾兩碎銀,一人一份,他這會兒估計都坐在慕府裡數錢了。”
慕逸容這騷包真特麼會賺錢,竟然連這都讓大家下注,還有沒有人性了。
“小琨,咱兩賭一賭怎麼樣?”路瑾將腦袋湊到小琨背後的窗子跟前。
“賭什麼?”小琨不屑的問。
路瑾嘿嘿露齒,將臉探出窗戶外,小聲道:“就賭半路上我把你家爺踹下馬車。”
“籲……”小琨一個不留神兒,差點從馬背上跌下來。
“你剛剛說啥?”他瞪著眼睛,扭過腦袋驚詫的看著她。
她又湊近了些,笑著說:“半路把你家爺踹下馬車,而且他還毫無怨言。”眼見小琨就要發火,維護他的主子爺,她立即道,“我知道你喜歡誰,要不要我把這事兒告訴大家?”
馬車又是一顛,小琨趕緊拉穩繮繩。
“小琨,你怎麼了這是?駕個馬車都搞成這樣。”緊緊跟在馬車旁邊的陳福,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琨臉色微紅,連忙緊張的回答:“知道了,我一定會小心……”
“怎麼樣,你要是贏了我可以幫你牽線,我要是贏了,不要多,就把你存的那些銀子分我三分之一,嗯?”路瑾再接再厲,蠱惑著他。
小琨此時臉上紅的發燙,說話都開始有點兒不流利:“那個,你,你怎麼知道的?”
“我是火眼金睛,看一個準一個。”她笑著伸手指向自己的一雙烏黑大眼。
瞧著小琨窘迫的模樣,她心裡那個高興啊!其實她根本不知道他
有了喜歡的姑娘,只是隨便誑誑他,沒想到這小子沒經驗一下子就暴露了,有趣兒,太有趣兒,這回連她都忍不住好奇那位姑娘是誰了。
“好,那就賭一把。”小琨咬牙應了,心裡那個擔憂愧疚啊,沒想到他竟然被這丫頭拉上了不軌之路。爺啊,您大人有大量,千萬莫要怪我……
收回了腦袋,她將窗簾拉好,看向一直坐在對面不遠處的衛炤,但見他正閉著眼睛小憩,似乎對他們的對話沒有聽見。
馬車骨碌碌的緩慢前行,估計是歇息夠了,衛炤醒了過來,從座位下面的木箱子裡取出一本書,坐在車裡看了起來。
靠在馬車裡,她翹著二郎腿晃呀晃,偷偷拿眼瞟了下他手中的那本藍冊子。
《鄉野怪談》?一看名字就不是什麼正經的書。
眉眼挑了挑,路瑾笑著問:“講的什麼東西?”
衛炤依舊低著頭,淡淡道:“說鬼怪的,要看嗎?”
敢情是鬼故事,她纔不要看這麼無聊的東西。好吧,其實她對這些東西挺害怕的,雖然曾作爲一名現代無神論者,可她對這方面的膽子就是大不起來。
裝作一臉嫌棄:“嘁,果然是閒得無聊,這種無聊的書都拿出來看。”
“確實無聊。”他合上了書,目光幽幽的看向她,一臉凝重之色,嘴脣蠕動幾下又不動了,似乎欲言又止。
她伸手摸了摸臉,瞥向他:“我變美了?”
“不是。”他搖搖頭,語氣陰森森的,“村子裡有個年輕的男子,每天早上去地裡幹活都會路過一個姑娘家,每次都能從窗戶裡看到那姑娘漂亮的笑臉,就這樣,他連續十幾天都看到那美麗的姑娘對他微笑。於是他鼓起勇氣,決定去窗戶跟前偷偷打個招呼,可自從去了窗戶邊,他再也不走那條路下地幹活了。”
路瑾敢肯定,這是自打她在他身邊,他說的最長的一段話了!衛賤狼今兒個是怎麼了?平時說話都隻言片語,還嫌棄她羅裡吧嗦廢話多。
再仔細瞧著他現在陰冷的表情,心裡突然生出一股詭異的感覺來。
“那男的幹嘛不走那條路了?”
衛炤嘴角牽起,露出一抹詭譎的笑,又倏地恢復陰沉的表情:“我猜可能是那女的上吊死了,一直吊在窗戶跟前,男子誤以爲她在對他笑。上吊死的人,死前要是小的話,死後的表情一般就像在笑。”
說完,他盯著她許久,彷彿目光穿透了她,看的是另一個人,再配上他古怪的神情,馬車裡頓時瀰漫著一股陰森森的感覺。
“幹嘛老盯著我看?”
衛炤的目光微微移了些:“我沒看你。”
她背脊涼颼颼:“那你在看什麼……”
他手指朝她背後一指,淡淡又緩緩的說:“那個吊死的女子。”
“唉呀媽呀!”她嚇得叫了一聲兒,哪還敢回頭看,立即跳了開來,不顧三七二十一,掀開車簾蹦了出去,伸手朝背後抹去,背上的冷汗竟然溼了裡衣。
可等她跳下馬車沒多久,就發現自己被衛炤給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