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羣鶯亂飛。
西琉的使節(jié)經(jīng)過近一個月的路程,終於在祈康十五年的三月初一正午抵達(dá)大焉京師長安。隨同西琉使臣而來的,是西琉的皇二子瑞王言景瑞和他的王妃方氏。因爲(wèi)瑞王攜了家眷出席的緣故,皇后和兩位貴妃都需要出席晚上舉行的宴會,爲(wèi)西琉使節(jié)團和瑞王夫婦接風(fēng)洗塵。
作爲(wèi)姬妃的女詭本也應(yīng)該出席這場宴會,若是有人邀請她,她也會非常樂意在那天晚上的宴會上出現(xiàn)。然而不幸的是,許多人仍舊認(rèn)爲(wèi)她——這個曾經(jīng)有過失心瘋的病癒患者,極有可能會在衆(zhòng)目睽睽之下病發(fā),從而讓大焉在西琉使臣面前大失臉面。
於是,她雖然知道有這麼一場熱鬧的宴會,卻沒能夠列座於內(nèi)。她用腳趾頭就能想到,這場宴會必定有很多平日少見的助興節(jié)目,這些都是她期望看到的。對此女詭感到十分的、非常之鬱悶!
眼看著日落西斜,女詭坐在窗臺底下有些悶悶不樂。
這一個月以來爲(wèi)了避開廣洵,女詭基本上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似乎也有些成效,女詭並沒有感覺到身體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這樣一來,她就更無所事事了。
“挽眉啊挽眉,我也好想去參加那個宴會啊!你幫我想想辦法吧!”
偷偷溜出去可好?只要不碰上廣洵應(yīng)該沒有問題吧?可是,這天機宮離正殿好遙遠(yuǎn)啊~況且人家沒邀請你,你來到也一樣得回去啊!自然是不能大搖大擺地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了。
“我要還是鬼魂就好了~”女詭幽怨地想,起碼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飛過去。
挽眉也知道這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女詭是著實悶的慌了。於是想了想,說道:
“若是裝扮成宮婢,主子覺得怎麼樣呢?”
女詭搖搖頭:“好是好,但是天機宮離正殿太遠(yuǎn)了,穿成宮婢的樣子我們得走過去,這如何使得?”
女詭對那日乘軟輿到天機宮的事記憶猶深,她可不想光靠兩條腿走完這段路程啊。
挽眉聽罷,笑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倒是有個折中的辦法。”
經(jīng)打聽才知道荼浩羽將宴會設(shè)在御花園內(nèi),女詭乘著軟輿來到御花園前的一個較爲(wèi)隱蔽的偏殿。在裡面換上了宮女的衣服,吩咐挽眉在此守候,自個兒則提起裙裾朝那邊跑去。
老遠(yuǎn)已經(jīng)聽見御花園那邊傳來陣陣悠揚樂聲,女詭避開時而走動的宮人,低著頭不動聲息地佔據(jù)了一個最不起眼的位置站定。
宴席上衆(zhòng)人談笑之聲正盛。
女詭擡起頭悄悄瞄了一眼使臣團,然而眼光所及多半是些肚滿腸肥的官員,沒啥好看,於是只一眼便掠過去了。順著座次慢慢向前看去,女詭卻見到了一名與衆(zhòng)不同的使節(jié)——
只見客位之首坐著一名華衣男子,國字臉孔、五官深邃。倘若大焉的男子是宛若拂面的和風(fēng),謙謙君子淡淡若水,那這名來自西琉的男子給人的感覺就是猶如烈日高懸般的熱烈奔放,豪邁任俠、恣肆不羈。他面上時刻掛著爽朗笑容,間或興之所致哈哈大笑幾聲,讓席間氣氛十分和諧美好。
男子身側(cè)還坐著一名宮裝美婦,隨著男子的笑聲時而嫣然燦笑,一派溫柔婉約。兩人一襯,只覺得是天作之合,看著十分順眼。
若無猜錯,這二人便是瑞王夫婦了吧。
女詭看著二人會心一笑。料想這場宴會乃是鴻門宴,哪裡會有如此溫馨的場面出現(xiàn)呢?
眼看那名華衣男子大笑數(shù)聲,仰首將酒盅的酒喝乾,說道:
“焉國果然人傑地靈!這一路行來,沿途風(fēng)景美好,讓人流連忘返,又多得陛下盛情款待,本王有幸得見這些奇人異士,心中大歡喜。若是本王也能長居於此,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啊。哈哈哈!”
他一言擲地,一些人已經(jīng)面面相覷。西琉突然求和一事本就離奇,瑞王作質(zhì)子逗留長安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卻沒想當(dāng)事人竟然一語道破,渾然不覺得這做質(zhì)子有什麼可恥。
若放著是名不受寵的皇子倒也不算什麼,可這瑞王嘛,卻是西琉王的心頭肉。這回對外宣稱作客大焉實乃是來作質(zhì)子的,看著瑞王也不是個呆子,怎麼可能會不介意?
可他偏偏就是不介意!
莫非,他真的以爲(wèi)自己只是作客大焉?!
有些人固然是這樣想,但另一些人卻不自覺地把這番話聽作是瑞王對大焉國土所表達(dá)的赤.裸.裸的慾望。西琉的王爺想長居於大焉國都,這不正暗喻著西琉要攻破大焉的城池,奪其國都嗎?
真是其心可誅!
敢怒而不敢言的那些人當(dāng)下擱下酒杯,冷臉相視。
息才還非常融洽的氣氛被言景瑞這一番話搗碎,而他本人卻仍不自知。身旁的方氏含笑爲(wèi)他斟滿一杯,他本人正樂呵呵地低頭吃著菜。
雖描寫了衆(zhòng)多,可這不過是幾瞬所發(fā)生的事。荼浩羽眨了眨眼睛,便舉起酒杯笑道:
“多謝瑞王美譽,若是瑞王喜歡,可以在大焉多盤桓幾日,也好讓朕略作地主之誼啊!這杯,朕先飲爲(wèi)敬!”
語畢,一飲而盡。
言景瑞聽罷微微一笑,停箸舉杯,也是一飲而盡。大嘆了幾聲好酒,瑞王驀地抄起了桌上酒壺站了起來,哈哈笑道:
“讓我們痛飲此杯,今日不醉無歸!”
荼浩羽也收起了溫吞的笑容,拿起手邊的酒壺大叫一聲好,繼而扶案而起。
“今日不醉無歸!”
二人豪邁地喝乾了酒,瑞王率先將酒壺擲地,一抹袖子:“陛下果然是性情中人,景瑞願意交這個朋友!”
荼浩羽也隨著他將酒壺擲地,哈哈笑了兩聲,看向言景瑞的眼光頗有惺惺相惜之意。
樂聲適時而起,席間的氣氛總算緩和下來。
酒過三巡,衆(zhòng)人有了醉意,漸漸放開襟懷。大焉君臣與西琉使臣分成了兩隊,開始努力地對拼起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