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陳媽忽然發現了換下舊衣時跌落在地毯上的那半塊玉佩——那是青城山少年送給青荷的——她驚奇得伸手就想要撿起來。
“我的!”青荷眼疾手快地撲過去搶下玉佩攥在了手心裡,連被穿了一半的厚重的衣裙絆倒在地也不管,只是緊緊地將玉佩在懷中捂著,“這是我的!”是我的寶貝,誰也不給。
陳媽吃驚地望著趴在地上的小人兒,很快地將原本伸去拿玉佩的手轉而去扶起了她。一邊扶一邊說道:“我的小祖宗,你這是幹什麼呀!快,快起來,讓陳媽看看你摔壞了了沒有?”說著就要去給青荷揉膝蓋。
青荷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陳媽撫著胸口長舒了一口氣,就吩咐丫頭們繼續給青荷打扮了。
被折騰來折騰去的青荷百無聊賴間又開始走起神來。她望著那張梳妝檯,想象著孃親曾經無數次坐在前面對鏡貼花黃。
青荷彷彿看見了當年千金小姐打扮的孃親站在了自己的身邊,穿著繡了精美花紋的漂亮絲綢衣服,笑著用象牙齒梳輕輕打理著垂落下來的烏髮,氤氳在香爐中淡淡升騰的幽蘭香裡。
這裡有孃親的笑聲,孃親的香氣,甚至還有孃親身上的溫暖!她不禁閉上眼睛沉醉在了孃親的懷抱裡,不禁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好了!”陳媽心滿意足的聲音突如其來,然而卻宣告了一項重大的儀式完結,青荷睜開了眼睛。剛纔太困了,居然就這麼站著睡著了。
她擡頭望了望眼前的鏡子,裡面映出的那一個打扮得這麼精緻的小娃娃,究竟是誰呢?
“這一打扮,和月蘭小姐小時候,可就越發像了……”陳媽對著青荷左看看右看看,結果不知怎麼了卻是又觸到了淚點,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總算是一切收拾停當了,青荷被陳媽帶著再次去拜見林老夫人。
青荷是在荷花廳中再次見到外婆的。她的洗塵宴也將會在那裡舉行。她由陳媽牽著,由一個老媽子帶領著,進了內室。林老夫人帶著一干僕從早已經等在了那裡。主座上坐著的,除了青荷的外婆林老夫人外,還有她的舅媽林夫人。
林夫人看起來年紀不過三十歲,是個儀態十分端莊大方的美人,笑起來的時候眉角含春,顧盼神飛。當她笑著走過來,牽起青荷的小手把帶她到老太太面前的時候,青荷覺得,那簡直就是一位從天而降的仙女,那麼親切,那麼溫暖。
她輕輕地喚著青荷:“小青荷兒,我是你的舅母。”那個聲音,簡直太好聽了!
我不僅有一個疼我的外婆,還有一個像仙女一樣好看的舅母呢!青荷心中不禁有些驕傲起來。
她恭恭敬敬地早先陳媽教她的樣子,屈了屈身子,朝林老夫人和林夫人道了個萬福。有板有眼的樣子惹得林老夫人和林夫人哈哈大笑,一時都不知該怎樣來疼愛她纔好了。
“咦?這是從哪裡來的小貓兒啊!”一個充滿懶散傲慢的小男孩兒的聲音突然在青荷的耳邊響起。
青荷聞言扭頭去看。正好看見一個有著貓一樣細長眉眼的小男孩正從奶媽懷裡撲將過來伸手就要來扯她頭上的蝴蝶髮卡,一邊伸手一邊道,“這是什麼?拿來我看看!”直把青荷嚇得拼命躲閃。
好在奶媽及時把那隻幾欲摧毀青荷髮型的小手給抓了過去。不過卻還是讓青荷受驚不小。林老夫人及時地將青荷摟進了懷裡,才漸漸安撫了青荷的情緒。
“這是你的二表哥承恩。平素裡你大表哥在國子監讀書並不住在府裡,家裡獨你二表哥一個小的,難免受寵了些,養成了潑皮性子,怪里怪氣的。你平時別搭理他!”林老夫人輕拍著青荷的背,話裡半是安慰半是忠告。
青荷點了點頭,卻是從林老太太的懷裡掙出來,站直了身子給那個看起來奇奇怪怪讓她覺得有些害怕的二表哥恭恭敬敬地道了個福。
“我說,你可真像只小貓兒啊!”承恩把雙手絞在胸前,靠在奶媽懷裡朝青荷斜著眼睛說道。
你長得纔像小貓兒呢,還說我!青荷心裡嘀咕道。
“這是青荷,她是你月蘭姑媽的女兒,你的表妹。今天剛回家來的。”林夫人笑著對兒子介紹。
“你快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哎,我說,以前怎麼從來沒聽爹孃提起過你啊?”這個所謂的二表哥眨巴不大的眼睛,一本正經地問道。突的,卻又向她的辮子伸出了魔爪:“你頭上那是什麼呀看起來真好玩兒……”嚇得青荷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索性那魔爪伸到半途中又被林夫人劫了回去。
“孃親,怎麼我從來都沒見過月蘭姑媽呢?她去哪兒了?怎麼只有小貓兒一個人回來呢?”小承恩一臉天真的望著孃親問道。
“你姑媽……已經去世了……”林夫人的話語有些哽咽,她掏出袖中的輕絲小絹輕輕拭了拭眼角的淚水。
“好啦!今天是我們林家的少小姐青荷回家的好日子,就再提過去的事兒來別招惹大家心裡難受了!”林老夫人揮了揮手,打住了這個顯得十分傷感的話題。
林夫人笑著趕忙道是。
暮色四合的時候,青荷在洗塵宴上見到了已官拜尚書的舅舅。
林尚書是個看起來十分威嚴的人。言語極少,卻字字珠璣。據說在朝堂上,有著極高的威信。這倒是應了青荷從小聽孃親說起時孃親形容的樣子。在孃親童年的那些故事裡,林尚書一直是她身後的大傘,默默無聲,卻爲孃親小小的世界遮風擋雨。
不過,別看他樣子很是威嚴,對這個小外甥女兒的疼愛卻是洋溢得滿滿。他會撫摸著青荷的頭,告訴她以後再不會讓她吃苦,因爲舅舅會保護她。
用飯時,青荷被安排坐在林老夫人身邊,由陳媽在一旁伺候著。林老夫人還會時不時地讓老媽子往青荷碗裡添菜。
青荷望著面前擺著的那些她曾經在孃親講的故事中聽到過的菜式,忽然就想:以前她總是想著要是有一天能嘗一嘗那些菜就好了。沒想到如今是真的嚐到了,只是孃親已經不在了……
那天晚上,青荷並沒能見到她的外公。對此外婆的解釋是“外公因爲有要事在身無法兒過來,等晚些時候,他會過來看你的。”
可是,在那之後的整整兩個月間,青荷都沒能見到外公。
關於外公,過去青荷曾經聽孃親提起。在孃親說了的那些故事裡,外公是一位對子女十分嚴厲的父親。他會因爲孃親淘氣而狠狠打她的手心,也曾經爲了孃親幼時的一場大病親自背起病重的孃親赴普陀山找玄慈師太求醫,一路舟車顛簸,憂急勞累,暈倒在山門前。
青荷能從孃親說起那些故事的語氣中,感覺孃親對外公深深的依戀。
只是在青荷眨著大眼睛對孃親問起爲何不留在外公身邊時,孃親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說:“等到有一天,我們的青荷丫頭長大了,會遇到她心愛的人。到了那是呀,她就會懂得啦!”
孃親的意思,青荷並不能聽明白。於是只好傻傻地望著孃親如花的面龐發呆。
外公……青荷的外公……孃親的爹……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呢?
他究竟,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