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作畫的男人擡起頭,將手中的筆擱在架上,繞過書案走到青龍面前。那張尊貴的面龐,冷峻中帶著孤高的漠然。
“殿下,屬下此次回京之時,陳督軍託屬下帶來五位西域美人,個頂個的是美豔動人。屬下想,殿下一定會喜歡的。她們此刻便在殿外候著,殿下,是否立刻召見?”青龍走上前來,臉上露出一絲邪邪的笑容。
如果換做是在往常,他一定會點頭應(yīng)允。青龍一直這麼認爲(wèi),他知道太子殿下對女人,一向是來者不拒的。只是他還不知道今時,卻已不同往日了……
“不必了!替本宮送回去,謝了陳督軍的好意。往後,就不要再送美人過來了!”太子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是青龍能聽得出,那聲音裡摻雜了異樣的感覺。於是,他擡起了頭。
此刻,太子正專心地凝視著新作的一幅畫像。畫像上,一位婷婷玉立的少女,口如含朱丹,指如削蔥根,烏玉似的長髮輕輕垂下,笑容燦爛,顧盼神飛。少女的身後,是一枝舒展青青荷葉。
太子的眼睛望著那幅畫,表情突然變得溫暖,溫暖得彷彿可以融開冬日的堅冰。他用那種柔和的聲音對著畫像上的女子:“得此一人,足矣!”
青龍見狀,心知不宜繼續(xù)打擾太子賞畫,便垂手而立,說了“屬下告退”,之後便退出了殿外。
殿外,立著一個同樣高大的白衣男子,同樣棱角分明的面龐,只是不似青龍的陰冷。他見青龍退出殿外,便迎了上去:“如何?”
青龍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那白衣男子撫掌笑了起來,“自從那日太子殿下在螢湖邊遇見了咱們未來的太子妃娘娘,一起賞燈賞雪,整個人都變了!以前他多喜歡陳督軍蒐羅來的美人啊,雖然嘴上不說,咱們心裡都是敞亮的。如今倒好,多久沒碰過女人了。整日的在書案前畫未來太子妃娘娘的肖像圖,邊畫還邊露出會心的笑。且不說這個,你只想想,他都多久沒去練功房練功了!”
兩人相視,一笑,心領(lǐng)神會。
關(guān)於逃婚的安排,青荷進行了仔細的打算。她現(xiàn)在能求助的,只能是春晴。
春晴自八歲時被林老夫人安排做了青荷的貼身侍女,便一直陪伴青荷,兩人感情親密無間。只有春晴,才能助她順利逃離京城。
至於陳媽,原本青荷一直希望能一直和她在一起的,但是如今,陳媽的年紀,卻是已經(jīng)大了。此去青城山,路途遙遠,一路又要逃避家人的追趕,一路上,陳媽的身體,是絕對吃不消的。倒不如留她在府中,還能安享晚年。
由此,她便找機會支開了陳媽,將逃婚一事與春晴說了。
春晴得知了青荷的逃婚計劃後,很是驚奇,她每次說起指婚,說起太子的時候,青荷的眼中並沒有她所以爲(wèi)的那種期待和對於即將到來的女子對於出閣的嬌羞。青荷總是很淡漠地聽著她說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她能看得出,青荷對於入主東宮,沒有絲毫的期盼之情。她原本以爲(wèi),青荷是對大少爺承志有情的,卻想不到,青荷心中的,竟然藏著這樣的一個秘密,原來她的心中,早有一個傳說一般的人存在!
如今,青荷正敘述著很多年的那段故事,那個有著火燒雲(yún)的傍晚,那個破舊村莊的小溪邊,那個白衣飄飄的溫暖少年,還有那用紫金匕首劈開的兩片半塊的玉佩……
青荷懇求她,懇求她幫助自己,因爲(wèi)只有她才能陪她渡過那許許多多的難關(guān)。
春晴抹了一把滑落臉頰的淚水,對青荷說:“小姐,春晴八歲時受老夫人之命,前來望水軒跟了小姐。那時候,老夫人捧著春晴的手,對春晴說:‘你一定要照顧好小姐,小姐以後就由你守護了!’春晴從那時起便在心中定下了決心,今後,便要永遠和小姐在一起,照顧小姐。如今,你說要走,請你也帶上春晴一起,春晴要生生世世照顧小姐,和小姐在一起……”
“春晴……”青荷望著春晴啜泣的樣子,心中很是不捨,“我也很想,只是此去路途遙遠,中間不知還有些什麼坎坷,我怎麼能帶上你和我一起受苦呢!”
“小姐,你說人一輩子,最講究的是個‘信’字,你此去逃婚,也是爲(wèi)了這個‘信’字,如今,你要丟下春晴獨自離開,你守了自己的‘信’,卻是將春晴陷於失‘信’了啊!”春晴跪倒在青荷面前,泣不成聲,“小姐,求求你,帶上春晴一起走吧!”
“春晴……”青荷淚流滿面。
那我們就一起走……一起走……
之後兩人便開始在私下裡,著手準備起逃婚的諸項事宜來。
關(guān)於逃婚的具體日期,青荷已經(jīng)算好:一個月後便是承恩與五公主大婚。大婚當(dāng)日,衆(zhòng)多親朋好友名門望族必定會紛紛派人前來道喜。屆時,婚禮必定會弄得人山人海熱鬧非凡的。屆時,一定會是個趁亂出逃的好時間。
必須趁那一天出逃!
青荷已經(jīng)決定了,到時會提前將陳媽和丫鬟們支開,收拾好細軟,將皇上賜的那些珍珠首飾全都裝進孃親當(dāng)年用過的首飾匣中,那將是她的嫁妝。
之後,她又囑咐春晴早些僱好馬車,只等大婚當(dāng)日,便身著男裝假扮來客,登上已在巷口等候的馬車,趁亂逃走。
青荷決定離開之前,要去會一會她的結(jié)義大哥馮少卿,與他道別。
他們約定在杏花樓相見,當(dāng)然,這一次見面,青荷穿的是女裝。
杏花樓中,馮少卿第一次見到了女裝打扮的青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雙的大眼睛裡,藏著溫婉的光芒,烏黑的長髮,散發(fā)著淡淡的馨香。她對他微微欠著身子,用最標準的姿勢,道了一個萬福。
這就是他一直稱兄道弟的義弟啊!還原成女人時,竟是如此的嬌俏可人讓人過目難忘。
席間,青荷舉起了酒杯:“大哥,一直以來,青荷都受著大哥的照顧,如今青荷將要離開京城,去蜀地投奔親人。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了……”
馮少卿也舉起了酒杯:“賢妹,快別這麼說,你我相逢,便是緣分,如今結(jié)義,更是少卿的福分。今日一別,不知合適才能再見,只求賢妹珍重,你我定會後會有期的!
一番開懷暢飲,歡樂中竟生出了淡淡的憂傷。
臨別時,馮少卿對青荷說:“在你去之前,大哥想送你件禮物。”
只見他吹一吹口哨,一隻梟鳩便從天而降,穩(wěn)穩(wěn)落在馮少卿擡起的手臂上。那梟鳩,羽毛根根挺立,神氣活現(xiàn)。
馮少卿將一枚精巧的哨子遞給青荷:“以後,它便是你的了!將來你需要他幫忙,就吹一吹哨子,它自會來助你!你也可以託它帶信給我,我自能收到。”
青荷接過了那枚小哨子,放在嘴邊輕輕吹了一下,那梟鳩便真的落在了青荷肩上。
青荷開始還有些膽顫,連動也不敢多動,不過久了也就看出了梟鳩對她的和善,也就放鬆了下來。
“梟兒……以後你的名字叫梟兒啊……”青荷偏著頭,望著停在肩頭看不十分清楚的梟鳩,覺得十分有趣,便與它打招呼,“你好啊梟兒,以後我就是你的主人了,你可要聽我的話哦!”梟鳩咕咕地叫著,好似在告訴青荷它聽明白了,請青荷放心。
青荷咯咯地笑出了聲。“大哥送給青荷的,可是件驚喜呢!”
青荷一伸手,梟鳩便撲扇著翅膀,飛向了天空。
離別之前的那幾天,青荷依依不捨地望著林府的每一個人,每一處景。
她自六歲失去孃親,來到林府,便一直生活在這裡,受外公外婆、舅父舅母及表哥們的寵愛,受陳媽的呵護,渡過了最美好的八年。如今,將要離去,便難免成了依依惜別。不知道外公外婆在今後的日子裡,能不能注意身體,不知道舅父舅母,在今後的日子裡,能不能多多微笑,不知道兩位表哥和表嫂,能不能琴瑟和絃相濡以沫,不知道陳媽,在今後的日子裡,能不能過的好一些,不知道……
不知道這一走,何時才能再相見……
喜慶的時刻總是那麼的讓人期待,人們越是心頭期盼,就是越是到來得慢。雖然人們都知道,那一天,是必定會到來的。皇上最疼愛的五公主飛雲(yún)出閣的日子,就這樣慢慢悠悠的到來了。
這一天,林府上下喜氣洋洋,十分熱鬧。人們紛紛前來慶賀林家的二公子與聖上五公主新婚之喜。
然而對於青荷來說,這一天卻到來的那麼快,像是白駒過隙,又像是比白駒過隙來得更爲(wèi)神速。青荷心中深深的不捨,但是卻又不得不面對離別。她必須要趁這個機會盡快離開京城,趕往青城山。她不能繼續(xù)在此停留,否則,一旦入宮,便再無回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