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郡公嘆了一口氣, 他是真沒想到她的女兒有那般本事,惹了這麼大的禍事出來。“放心,只要有太子在, 太子妃的位置動不了。”
賈氏目光一沉, 眉頭皺成了川字, “那如果太子不保了呢?”
魯郡公內心正擔心此事, 現在被賈氏明擺著提了出來, 又開始愁了,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逼得步步後退,到現在他還摸不清到底問題出在哪裡, 如今太子的親弟弟汝南王在宮裡,齊王也暫時在洛陽城落了腳, 除了這兩位, 還有位趙王一直藏在暗處, 看樣子是還沒準備冒出來。
各封地王爺回宮的詔書都要經過楊侯爺那一道關卡,但楊侯爺卻動起了心思, 連續放進了兩位王爺進宮。
屋漏偏縫連夜雨,太子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在朝堂之上連鬧了兩次笑話,這樣一來,皇上的心不動搖都難。
事態本就是一觸即發, 各位王爺都在虎視眈眈的望著那個位置, 可她的這個好女兒又將自己往懸崖上推了一把, 她簡直就是在自掘墳墓。
“是啊!太子保不了, 就該輪到我們了。”魯郡公絕望的神色, 瞬間蒼老了不少,原本多好的一個局勢, 偏偏斷送在她愚蠢的女兒手上。
“大人,都到這時候了,再不出手怕是來不及了。橫豎一死,何不搏一把?”賈氏臉上露出了決絕,他們已經無路可走了,一旦等皇上宣佈廢除太子,他們就徹底沒機會了。
魯郡公這次再看著她時,眼裡沒有上次的鋒利,似是在思索,又似是想從賈氏眼裡找到決心。
“楊侯爺既然與我們表明了態度站在太子這邊,大人何不利用這點,讓他去會會洛陽城裡的那位趙王?”賈氏的眼睛越來越明亮,楊侯爺一除,林皇后身邊便沒有一個出謀劃策的人,爲了太子,她只能相信他們。
魯郡公心頭一震,盯著賈氏看了半天,緩緩地展出了笑容,果然還是婦人心思最細密。
楊侯爺不是一心要除掉幾位王爺嗎,不是正在找趙王嗎?那他就幫他一起找。
皇上從太子的東宮回來後,一直呆在御書房裡,只留下了平陽公主,平日裡如鷹一般的利眼,此時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憊,沉默了很久,皇上對著平陽公主開始講起了太子小時候的趣事。
說在好笑的地方,皇上一陣大笑後眼眶又有些紅。
太子是他的第一個兒子,又是皇后所生,是他的嫡長子,他將自己所有的愛都傾在了他的身上,可是上天卻與他開了個玩笑,隨著太子慢慢的長大,所有人才發現他竟是個癡兒,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件沉重的打擊,他非常的失望。
後來,他其他的孩子都是健康的。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對這位嫡長子漸漸的形成了一種保護欲,想將所有的東西都給他,生怕他被別人欺負,甚至爲了他,他早早的就將幾個兒子送到了封地,想要告訴他們,他的江山只是癡兒的,讓他們不要癡心妄想,好好的爲他們的皇兄守住封地。
可他卻忘了,一位江山的主人,怎能是個癡兒。
“父皇,好好歇息。”平陽公主揉著皇上的肩,對於皇上剛纔的話,她只聽著,一句都沒插。
“址丫頭,爲何不勸勸朕?”皇上轉頭問了一句平陽公主。
“父皇的心裡一清二楚的,又何嘗需要址兒勸?”平陽公主很輕鬆的道。
“哎!那癡兒能有你一半的覺悟,朕也不用操心到如此地步。”
皇上嘆了一聲,拉起搭在他肩上的小手,寵愛的看著平陽公主,“你先回靈願寺吧,朕現在才明白你如何不願呆在宮裡,如果朕能選擇,朕也不想呆在這裡,朕坐在這位置上難受啊,心有慈念,差點就成了昏君。”
平陽公主被小太監一路送了出去,她一直在想,父皇的那句‘心有慈念,差點就成了昏君’,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父皇這一世真的想通了?
平陽公主回到靈願寺,身影剛從石梯上冒出個頭,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小蝶。
小蝶瞪著眼睛,瞬間撲了過來,激動的抱著她的胳膊,一陣猛搖。
“公主,你怎麼纔回來啊!大雨下了幾天,洛陽城發了洪災,奴婢一直見不到公主,都快要瘋了。”看得出小蝶是真擔心平陽公主,眼眶都開始泛紅了。
“好了,本宮命大出不了事,莊子裡的東西都有收回來吧?”平陽公主伸手抱著小蝶的頭,適當的給了個安慰。
“都收了,萬主持這幾日都在抱怨,說寺裡的屋子全被你塞滿了糧食,還說要皇上撥款再建屋子,不然真不夠公主住了。”小蝶被公主一個抱抱,終於穩住了情緒,又開始小興奮。
“嗯,林瓏呢?有沒回來過?”平陽公主又問。
“今日剛回來,回來的時候人都沒了半條命,全身都泡白了,奴婢給她喝了點補藥,現在正睡著。”小蝶愁著一張臉,眼裡全是心痛。
回來了就好,畢竟她是七哥人,生死時刻她也只能讓她跟在七哥身邊。
平陽公主看了一眼又要哭了的小蝶,想起前幾日她還與林瓏掐架呢,現在就完全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這兩人相處得還不錯。
“你好好照顧她,我先去趟東院,等會兒回來再看她。”平陽公主說完又習慣性的敲了一下小蝶的頭。
小蝶輕輕的叫了一聲,對著平陽公主的身影欲言又止,她纔剛回來,又跑去找衛公子了,明明她這麼愛衛公子,偏偏要吵著退婚,真是個心口不一的公主。
平陽公主現在急需見到衛暄與七哥,既然他衛暄非得要做駙馬,她就必須得弄清楚他心裡所想,還有衛太傅是怎麼想的,是準備站在哪邊。
父皇現在的態度很明確了,廢除太子就在當下,她必須要找衛暄確認,他支持哪位王爺。
平陽公主習慣翻牆,所以進來時她不知道大門是鎖著的,此時的東院並沒有人在。
平陽公主喊了幾聲,連上次的糊塗星子也沒回應。
她再等等吧,平陽公主學著衛暄平日的模樣,坐在了那張桌子邊上,這次再也沒有了尷尬,合著這一世也幹過兩次了,什麼都被看光光了,也摸光光了,沒什麼好害羞的。
她一坐就坐了半個時辰,卻還是沒看到半個人影,這纔想起來或許衛公子今日沒有回萬靈寺呢?
可一想起她好不容易爬上來的石梯,再也沒勇氣走下去,然後再爬一次上來,她還是選擇守株待兔吧。
平陽公主雙手向手一掌,無望的仰著頭,便看到了堆滿了各種書籍的書架。
衛暄平時看的都是什麼書?突然她有些好奇,幾乎每次她遇到他,他手裡都會拿著一本書,那本書到底有什麼好看的,這麼讓他著迷。
平陽公主站起身,剛好他今日不在,她正好來翻翻。
手伸到書架上,又安慰自己,她早晚會嫁給他,就算是他知道了,不會在意她偷看了他的東西吧?
平陽公主一邊想,一邊手已經開始去翻書了。
什麼論語、史記、左傳……平陽公主每本書翻開只看了兩行,就覺得看不下去了,這玩意兒有那麼好看嗎?她怎麼看著就想打瞌睡。
平陽公主無語的隨手一丟,因力氣有些大,周圍的幾本書齊齊的倒了下來,嚇得平陽公主手忙腳亂的開始去撿。
“千萬不能給他弄壞了,這些書爬了幾百步臺階,能挪到這裡實屬來不容易。”
平陽公主不住的唸叨,直到手摸到了幾個陳舊的黃皮信封時,瞬間停住了。
信封有新有舊,最新的似乎還可以聞到墨水的香味。
中正間的幾個字非常顯眼:衛公子親啓
落筆爲珍。
平陽公主感覺到心漏了幾拍,衛公子她當然知道是衛暄,珍是誰?她只認識一個叫珍的,她從前叫她珍珍姐。
平陽公主在理智與好奇之下,拿著信封猶豫了一陣到底是看還是要…看。
看吧,她要是不看,估計這輩子再也睡不著覺了,平陽公主再也不管什麼禮節,隨手迫不及待的打開了一個信封。
第一封
衛公子親啓:
昨日在楊柳之下,無意中目睹了公子的風采,夜裡入夢又與公子相見,不知公子近日可好?
珍
第二封
衛公子親啓:
爹爹問,如衛府提親,願意否。
珍
第三封
衛公子親啓:
上天真是弄人,那一年無意中救了襁褓中的公子,本以爲是它賞賜的一段姻緣,卻沒想到是它給的一場情劫,今日母親說,要許我於太子,妾本無心……
珍
平陽公主握著那封信,手一顫任由它滑落在地上,其它的信她再也不想看了,珍是誰,再明確不過。
上一世太子妃毀了她容顏,割下她頭顱之前,告訴她,衛暄是被她毒死的。
既然她喜歡的衛暄,爲何又要將他毒死?
衛暄死後,爲何他的手下馬大爺會助她?是她殺了衛暄啊……
雨後的院子裡,青磚石上全是稀稀落落的樹葉,幾經風雨沖刷的幾顆榕樹,在陽光的照射下,翠綠養眼。
他說他娶她,是因爲她救過他,許給了她承諾。
那太子妃呢?她也救過他,他許了她什麼?是一生的愛,還是一條命?最後他陪著了她一條命倒是真的。
既然他與太子妃認識在先,爲何還要答應自己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