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壞現世之柱的人想要做什麼。

吳常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但問題的答案擺在他眼前，他卻有些不敢確定。

可無論是克里斯汀的引導，還是他收集到的情報，在此刻都將答案指向最後的結果。

“他們要讓荒界和理界連接在一起？”

他說得十分保守，其實在這一刻，他心中真正的猜測，是荒界、理界和現實三者相連。

眼下現實和深淵遊戲之間，並沒有真正連通，只不過是被選中的深淵遊戲玩家，可以自由在兩邊穿行。

但順著克里斯汀的思路，他將視野繼續拉伸，不止從單一位面拉到臨時管理員視角，而是進一步拉到整個深淵遊戲和現實的視角。

他看到引發現世之柱危機的開始，是四大組織勢力空間遇襲。

四大組織遇襲之後，除了現世之柱以外，荒界最明顯的變化，便是現實中的超凡能力開始氾濫。

無論是野生超凡者增多，還是對於超凡存在的信息封鎖鬆動，都令人們開始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超凡力量。

雖然他並未深度調查，選擇推動超凡信息公開的決定，是進化派還是秩序派在推動。

但他不相信，這麼重要的選擇，與現世之柱時間撞上是個巧合。

現世之柱危機、現實世界超凡力量氾濫，再加上各方勢力都默認，接下來的世界副本，將改變現實和深淵遊戲格局。

吳常將視線跳出單一的事件，站在高處俯瞰各線索，他的靈感告訴他，現實才是光明社的真正目標。

如果現實與深淵遊戲打通，將現實拖入深淵，那一切都將改變。

那種情況，光是想到，他的靈感都令他大腦感到刺痛。

到時將不再是好或者壞的問題，而是有多壞，有多絕望的問題。

這一舉動太過瘋狂，即便他認爲光明社的行爲已經夠過火，還是不敢確定對方真的會這麼做。

克里斯汀說道：

“現在的你，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並不需要我來回答。”

吳常搖了搖頭，切換思緒，不再由靈感引導他的判斷，而是試圖用大腦來分析。

他說道：“等等，如果是這樣，很多事都無法解釋。”

克里斯汀用能量凝聚出一把椅子，緩緩坐下，說道：

“我今天正好有些時間，可以解答你的問題。”

吳常整理著思緒，說道：

“克里斯汀冕下，你將現世之柱比喻成支撐房屋的支柱，但兩者之間是否真的能夠類比？”

“現世之柱最多的時候，也不過三十六根，它真的能撐起分割整個深淵荒界和理界的重量嗎？”

“即便能，現世之柱出現以前，深淵難道是渾然一體，沒有分層嗎？”

克里斯汀輕笑一聲，說道：

“你對於深淵的瞭解，有很大的誤區。你認爲深淵是什麼？”

吳常愣住了，這個問題就像有人突然問他，世界是什麼一樣。

絕大多數人面對這種問題，都會下意識回答，世界就是他們存在的空間，不需要解釋。

他沒明白克里斯汀的問題，疑惑道：

“深淵是什麼？”

克里斯汀說道：“深淵，是無窮位面連接點之中的一個，它不僅串聯著無窮位面，還不斷有位面在它體內誕生。”

“它的出現，早於所有位面的誕生，它連通著宇宙最根源的部分。”

她伸手一招，攝過一朵擺在祭壇附近的玫瑰，說道：

“在你們的世界，有一句話我很喜歡，叫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她摘下一片玫瑰花瓣，說道：“如果每一片花瓣，都是一個世界，那深淵的存在，就是一座無邊無際的花園。”

“你會認爲，幾片花瓣的存在，能夠決定整座花園嗎？”

吳常皺眉道：“當然不能。”

“所以我纔不明白，爲什麼現世之柱能夠撐起深淵的分層。”

克里斯汀鬆開手，花瓣飄飛而出，落到吳常面前的地面。

花瓣落地後迅速枯萎，花瓣上的纖維變得猙獰醜陋，飛速膨脹、生長。

它們如同木質的觸手，也像是某種特殊的灌木，肆意向四周擴張，眨眼間便將整座空間填滿。

吳常看向這些灌木，發現視線竟然被灌木吸入，他順著灌木一路向下，視線進入地下。

他在地面以下的部位，看到了粗壯的圓柱，沿著圓柱繼續向下，圓柱逐漸變細，生長出分支。

順著靈感選擇分支，繼續向前，分支上出現綠色的葉片。

這一刻吳常發現，他在房間中看到的，並不是觸手模樣的灌木，而是一棵倒置的大樹。

他眼前的灌木，是樹木的根系，埋在土中的圓柱是樹幹，細小的地方是樹的枝杈。

看明白一切，他的視線順著枝杈進入葉片，穿過葉片的紋路，在葉片盡頭，他看到一顆飽滿的果實。

“看明白了嗎？”

克里斯汀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令他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他的視角呈現180度旋轉，回過神來，他的目光已經回到房間，之前暴露在地面的樹木根系埋入地下，原本存在於地下的樹幹、樹枝和樹葉出現在地面。

克里斯汀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身後，說道：

“我想還是這種模樣，更方便於你的理解。”

“你們所能感知的深淵，只是深淵中單獨劃分出的一部分，就像森林中的一棵樹，這棵樹屬於森林，卻不是森林。”

“我從一開始，就沒說過你們所做的一切，影響的是整個深淵。你們能影響的，只有自身所在的這棵樹。”

“你們似乎管它叫作，緋紅庭院。”

吳常若有所悟，說道：

“深淵四層，實際代表著這棵樹的不同部分？”

克里斯汀說道：“你可以這麼理解。”

吳常望著眼前出現的大樹，說道：

“可是有件事還是沒有解釋清，就算我們可以影響的深淵只是一小部分，比如面前這棵樹。”

“那現世之柱在樹中的角色是什麼，以前不存在現世之柱的時候，這棵樹就不劃分區域嗎？”

克里斯汀看向吳常的眼神中露出欣賞之色，她說出來的內容，理解起來並不困難，實際卻兇險萬分。

因爲無論是深淵遊戲的構造，還是深淵的本質，都涉及了世界的隱秘。

比如她凝聚在吳常面前的果樹，它只是一個普通的投影，沒有隱藏任何惡意。

但當她將這棵投影與深淵遊戲畫上等號，而吳常同意這一觀點時，投影的存在，就會與深淵共振，從果樹的投影，變成真正深淵的投影。

雖然眼前的深淵投影，只侷限於他們所談論的範疇，但其中兇險，依舊不可輕視，尤其對於深淵遊戲玩家這類超凡者來說。

如果意志和靈感不夠堅定，在順著根系看到葉片的過程中，很可能撞見某些不該看的東西。

那種存在，不亞於看到神明真身，稍有不慎，就會導致精神崩潰。

吳常能將一切看下來，精神沒有產生任何變化，便說明他現在生命的強度，已經足夠知道他所渴求的真相。

既然如此，克里斯汀不介意多說一些。

她指向兩人面前的大樹，提問道：

“你在現實中看到的大樹，樹根和樹幹之間，會有一段中間層來隔斷兩個區域，令不同區域間劃分涇渭分明嗎？”

吳常搖頭，正因爲不會，所以他才難以理解。

克里斯汀說道：

“不會就對了，正如自然界的樹木不會存在明顯分界，真正的深淵，四層之間本就相連在一起，不分彼此。”

“而你們所在的區域，之所以深淵四層存在分明，是因爲這裡是被某個存在精心設計出來的。”

吳常聽到這句話，突然想起他們進入的地方，名爲深淵遊戲。

遊戲這個詞，從一開始就說明，他們正在經歷的一切，都是某種強大存在的造物，而非天然。

克里斯汀繼續說道：“也許是爲了保護你們，製造這棵樹的人，在深淵各層之間，塑造出了特殊的隔斷，將你們區分開來。”

“這能保證你們在柔弱時，不會誤入深淵深處，也能保證深淵深處的存在想要影響你們，需要越過重重障礙。”

在她的描述中，原本各部分銜接自然的大樹，在銜接部分各自延伸出半米高的過渡段。

爲了讓吳常能看清，過渡區域還亮起微光。

這些發光的區域，便是深淵遊戲中的中間層。

吳常這下聽懂了，所謂的中間層，位面壁障，都是深淵遊戲創造者的手筆。

之前他就覺得，深淵的一切設計感太重，比如荒界的上限是30級，屬性超過200點就會遇到荒界限制，此後每高100點，限制就多一層。

如果一切都是人爲設定，那就說得通了。

克里斯汀繼續說道：

“你們所在的這棵樹，因爲是人爲設計而出，所以在最開始，不需要任何支撐，依舊能維持分層。”

“但隨著你們這些自稱玩家的外來者增多，深淵侵蝕被帶入中間層，受到侵蝕的中間層，變得難以支撐荒界和理界的分界。”

隨著克里斯汀的解說，中間層部分開始腐朽，出現巨大的坑洞。

有些巨大的樹洞，直接洞穿了樹身，能沿著孔洞看到樹的另一邊。

千瘡百孔的大樹變得搖搖欲墜。

吳常看到樹洞中隱約有什麼在蠕動，他湊上前，俯在地上，看向樹根到樹幹中間層上的空洞。

只見樹根表面開始蠕動，有樹根向上生長，進入中間層，想要與樹幹相連。

進入中間層的部分，在一股特殊力量的加持下，從木頭變爲鋼筋。

鋼筋穿過中間層，鑽入樹幹，有著鋼筋的支持，原本搖搖欲墜的大樹重新穩定。

克里斯汀說道：

“中間層受到嚴重侵蝕，無法獨立支撐深淵分界時，就需要帶有臨時管理權限加持的現世之柱，輔助支撐起中間層的存在。”

吳常聽後嘖了一聲，他從地上爬起來，說道：

“克里斯汀冕下，聽您的意思，我們的存在怎麼像是樹中的蛀蟲。”

“你也可以這麼理解。”克里斯汀並未否認吳常的說法。

“已經被腐蝕的中間層，早已無力支撐荒界與理界的分割，如果此刻撤掉這些現世之柱，中間層便會直接消失。”

話音剛落，樹根和樹幹之間的中間層消失，整棵大樹下降，樹幹與樹根合在一起。

這下他面前的大樹與自然界中的大樹，變得一般無二。

吳常看著中間層消失的大樹，陷入短暫的沉默。

過了一會，他問道：

“如果光明社最初的目的，就是取消中間層，讓荒界和理界合爲一體，那他們爲什麼不早動手，毀掉所有現世之柱？”

克里斯汀回答道：

“因爲他們不確定，這條路是否正確。”

吳常面前的大樹像是按了倒放鍵，狀態飛速回溯到中間層垮塌之前。

他看到在樹根一側的樹幹中央，一段直徑有樹幹三分之一的小樹樁正緩緩向上升起。

它化爲巨大的金屬柱，連通樹根和樹幹，整棵樹也穩定下來。

以中心處金屬柱爲中心，周圍分佈的鋼筋狀現世之柱爲輔助，大樹的穩定程度，甚至比中間層完好時更強。

克里斯汀的聲音在吳常耳邊響起。

“如果他們能控制世界副本，讓世界副本變爲他們掌控的巨大現世之柱，就會變成這樣。”

“有臨時權限加持的巨大現世之柱，承受力遠比原本的中間層更強，也更穩固，完全可以供深淵二層的存在自由通行。”

“而且這條通道，完全受他們控制，他們可以隨自己的心意，選擇通道的開啓與關閉。”

吳常順勢說道：

“他們這麼做，即便計劃失敗，他們將已經掌握的現世之柱破壞，也能還原到荒界和理界合爲一體的狀態。”

克里斯汀點頭道：

“正是如此。”

吳常再一次陷入沉默，因爲他想起來一件事。

他之前詢問全知水晶，要如何做才能阻止或減輕的深淵對現實世界的侵蝕。

全知水晶的回答是：

「獲得三座現世之柱和其中荒界臨時管理權限，獲得不少於三個位面的信仰之力，聯合現實中已存在的地上神國，構建大型隱秘神國，可爲一切爭取一絲轉機。」

當時他還不能確定兩件事的關聯，以爲大型神國擁有什麼特殊能力，可以淨化或者吸收深淵侵蝕。

現在回看全知水晶的回答，三座現世之柱，以及具有支撐力的大型神國。

這一對策並不是爲了應對深淵侵蝕，分明是針對光明社的計劃。

也就是說，現實世界的深淵侵蝕，果然是光明社在搞鬼，他們從一開始，目標就對準了現實世界。

繼續往回看，他發現現實世界受到深淵侵蝕嚴重的契機，來自畫匠侵蝕副本中的啓示石板。

他並不認爲這是一個巧合，畫匠和光明社積怨已久，雙方之間的矛盾，比他和光明社之間的更深。

後續他見到陸朗峰時，對方還詢問他，在語言石板上看到了什麼。

可見畫匠應該早就看出了光明社的陰謀，在通過侵蝕副本給他提示。

嘖，該死的謎語人。

看看人家克里斯汀冕下，有什麼情報直接說，從不藏著掖著，說點情報都吞吞吐吐，活該挨肘。

眼下光明社的真正計劃，他已經基本看清，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如何阻止光明社對世界副本的圖謀。

只要能破壞他們在世界副本中的佈置，等他們想要破壞控制的現世之柱，來達到讓荒界和理界合併的目的時，他們就會發現，短短一個月時間，荒界突然多出五六座現世之柱。

等到那時，發現退路被斷，不知道光明社那羣自詡神明的傢伙，會有什麼表情。

克里斯汀的情報，幫了他很大忙，他的目光中帶著感激。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她已經說了這麼多，也不差多說些情報。

他清了清嗓，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