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陽光中，塵埃下

風與塵依然縹緲，光與影仍舊斑駁。

在這空蕩已久的教室中倏然充斥了寧靜與恬然，而空虛已久的心靈與魂魄，也驀地柔風迴轉(zhuǎn)、清泉激盪。

“洛雨，你先在這裡坐著，我去外面商店買點吃的~然後我們在這裡聊聊天好不好？”風瀾起身說道。

“當然沒問題。不過，你自己去......”

“別擔心啦~沒問題的。”

她莞爾一笑，跑出了教室。

寧靜的教室時光嗎......在我的記憶中，只有初中的時候，還有過如此閒靜然的時間。高中三年，倒是沒有一刻溫馨。現(xiàn)在再次體驗，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機會。

雖然如今陪著我的不是相識幾年的友人，而是僅相識幾日的女孩，但卻讓我更加感到安心與閒適。

向桌邊窗外望去，一片開闊。天穹藍而深邃，操場球場寬闊寧靜，而因這邈遠的寧靜，它竟像有著無盡的廣度，使人的心靈頓時似被洗滌般，奇妙亦不可名狀。

風與陽光一同進入室內(nèi)，些許塵埃與微妙的香味在陽光中明晰似可見，而後風與香味拂過我的臉，散逝風中，塵埃與陽光鋪灑在課桌上。

分明在我們來之前，這裡的窗便是打開的，然而卻沒在任何桌上發(fā)現(xiàn)灰塵，現(xiàn)在卻......

充滿幻想的說法，是它們在迎接我們。實際上估計是我眼花了，誰能真的一眼就看出真正的“一塵”不染呢......

不多時，風瀾回來了，提著五六個裝滿了東西的大塑料袋。

那麼多的東西肯定不輕......她那嬌小的身軀是如何拿動這麼多東西，甚至於輕鬆至此的......？

“小姑娘......你這......不重嗎？”我問。

“嗯哼~挺輕的~沒壓力嘛。”說著，她將這些袋子放在了一張椅子上，誰知那椅子竟立即散架了。“哈......時間太久啦，椅子都不結(jié)實了。”

真的是這樣？不過除了這個也找不到理由來讓我相信了。“好吧......這麼多，你能吃完？”

“吶......洛雨你問題好多哦......吃不完就帶回去嘛，反正不重~”

我無奈的笑著，走近她，伸手放在她的腹部上。

“洛......洛雨......”她表情迷離起來，用似是曖昧的眼神看著我。“你想......”

“呃......我想看看你是不是有八塊腹肌......”

“噗......我又不是三笠......”

三笠......是誰？

“吶。我還以爲你要實行猥褻誒......”風瀾陽光的一笑，“好啦，坐下了。秋天的溫度剛剛好，要是冬天我們就不可能這麼悠閒的坐在這吹了好久風的屋裡聊天了，要把握機會~”

於是我們相對而坐，風瀾將袋中食物拿出些許，堆在桌上，而後開吃。

“嘛......其實我對我的未來很迷茫......洛雨，你有過這種感覺嗎？心裡空空蕩蕩，不知道該做什麼，能做什麼......”

“這個......沒有誒。”我不禁感到尷尬，因爲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似乎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些東西，一直在理不清、看不清的混沌之中過著莫名其妙的生活。“或許我也和許多人一樣......只是以行屍走肉般的狀態(tài)活著吧......風瀾你會去想這些啊，挺好的~”

“嘿嘿......這樣好嗎？我倒覺得，不知道這些的人，而能毫不在意的活著，反倒是比我幸運呢......”話題似乎沉悶，但她吃東西卻是一刻不停，“我覺得，最令人恐懼的，不是身處一個錯綜複雜的迷宮，也不是一段永無止境卻能看到前路的路途，更不是目盲、耳聾者走過一個恐怖的空間。而是你知道你能看見，也能聽見，卻置身於一個無法聽見任何聲響、無法看見一絲光亮，不知有多長的狹長甬道。

你明明知道你的感官沒有任何問題，卻又只能見、聞到虛無，前方等待你的會是什麼，你永遠不知道，但卻又總是什麼都沒遇到......這甬道的終點，是晴空之下？還是死亡深淵？全然不知。

我的人生，就像是處在這甬道中。”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嗯......我想，我也有新的感悟了。我的人生......起碼到現(xiàn)在爲止才十幾年，但一直都是毫無目標，空虛遊蕩......在你提及之前，我卻始終沒有在意。以前啊，還真是呢，無論做什麼事，無論有沒有意義，總能毫不思考的去做。哈......像傀儡一樣呢，卻渾然不覺。現(xiàn)在，我感覺挺好的。”我理出了思緒，如此說道。

風瀾歪著頭看著我，“誒......洛雨感覺好那就好嘛。不過也可能以後，像我一樣感到每天都很空虛哦。”

“哈哈，那不是正好嘛。偌大的虛空之境，也算是有人可以做伴了，即使沉浮，也不會太過令人唏噓怨嘆吧。”

“嗯嗯......好矛盾哦，又想要洛雨和我有相同想法好作伴，又不想洛雨像我一樣生活的很困惑。唉~”她叼著一片薯片自言自語。

“誒，別糾結(jié)這個啦，我倒是又想到一件事。”

“什麼？”

“嗯......我很久以前寫過小說，其實只是幾年前。那時候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然後就寫了下來，結(jié)果有同學看了以後，問我是從哪部文學作品裡看到的。我無言以對，因爲那是我自己腦中自然衍生的想法，沒得到任何外來相同的思想啓發(fā)，但他們就說，不可能是我自己想的。”

風瀾挑了挑眉毛，用一個可愛的動作——或許根本不是刻意表現(xiàn)，但確實是這樣的表現(xiàn)效果——將食品袋遞給我，讓我別矜持。

“啊~這種事不用耿耿於心啦~世人永遠都是這樣，雖然也有例外，但大多數(shù)都是以自我認知作爲這世界的本貌啊，自己辦不到就認爲別人也絕對辦不到，自己看不見的事情就認爲一定不存在。嘛......所以你後來就不寫了？”

我點了點頭。“但......今天想通了，很多人都認爲自己的認知是絕對正確的，所以不合乎其認知的事就認爲錯誤。其實我認爲......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對與錯，只是秉持著各自的觀點生活罷了，沒有誰比誰正確，也沒有誰有權(quán)干涉誰、糾正誰。”

當我說完，把目光移回風瀾身上時，發(fā)現(xiàn)她的眼中充滿了崇敬，像要往外冒星星。

“哇哦~洛雨突然長大了誒，好哲學呢。”

“什麼啊......”

“不過你發(fā)現(xiàn)了嗎？”風瀾把頭一歪，陽光在她的身後躍動，“一般別的情侶都一般聊點美好的、對未來的憧憬，還有什麼甜蜜的事之類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啦，不過大概就這些......但我們......聊了好久人生與哲學誒。”

“嗯......嗯？”平時對於這些問題絕口不提的我，甚至對這些哲學之類的思考有些反感，現(xiàn)在竟渾然不覺的開始思索並大談此事。“對......對哦！我們改談點......別的？”

“也好~不過挺開心的。”

仔細想想，一男一女在灑滿陽光的溫暖教室裡享受著風的吹拂，桌面零食飲料散落，男女對視，充滿溫馨......的談?wù)撜軐W人生。

真是猛的不寒而慄。

“嗯，我以前一直沒有見過春節(jié)是什麼景象，只是聽我哥這些時間說過......洛雨，等到那天，帶我體驗一下嘛~”

看她認真的表情，我知道這是真的。儘管不知道她的過去是如何，但現(xiàn)在她總是有了自由，於是我笑道，“好的。”

現(xiàn)在時間已近十一月，春節(jié)確實不遠了。

“對了，風瀾。最近我打算回一趟老家，你要一起去麼？”

“誒誒！”她一副驚訝的表情，連手中的山楂片都掉了。“但......但是，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我似乎猜到了她的顧慮，“哈哈，別擔心，那邊已經(jīng)沒有我的家人之類了。我只是想回到鄉(xiāng)村，去感受一下自然，或許在天地之中，我就能有深刻的體悟，然後就能聽懂滄哥的話了呢。”

“哈？你要聽懂林滄的話做什麼？”她邊嚼著果脯邊問。

“今天......託你的福，我想了很多。林滄的話，確實有許多是很有道理的，也許我該面對自己的無知了，不再逃避他的話語。”

“嘿嘿......因爲是初吻，所以把洛雨的腦子燒到了~結(jié)果剛好燒掉了笨蛋神經(jīng)~”

“什......什麼啊？”

我們相視一笑，任涼風吹過，塵埃散下，心始終未冷，魂始終未被蒙塵。

陽光之中，兩人的影子相互交錯，舊窗外幾聲鳥鳴。

塵埃之下，空蕩的虛空漸現(xiàn)溫暖，黑板上故字愈晰。

曾經(jīng)這個教室中是否也有過被稱爲“愛”的柔風？或許兩情已悅，又或許只是一人的嘆息。

驀地，教室後的牆上，一詩所現(xiàn)一硯水墨，其中的含義似乎在我心中烙出了印記，脈絡(luò)似乎漸漸明晰。

寒鴉啼聲倏鳴，似激起窗外枯枝從的回憶，浪迭千層，久不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