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茫茫爍夢
翌日，我對店長說要休息一天，於是休息，未去打工。
張雨靈打電話讓風瀾去找他，似乎是要談什麼大事，只讓她一人去市立圖書館與他碰面。
我便將她送到地點，然後離開。
世界是一片白色，茫茫一片，不見雜色。城市中的空氣仍有淡淡的蒼藍，與之相交織的還有些許霜白，浮動流返。
在我所住的舊地可是從來不會有這樣的大雪、這樣厚的積雪，以及，這如夢似幻的空氣瀰漫。
這城市，還真是個衍生愛情的好地方，在這裡衍生的情感，應該都會有個好結果吧。
在學中穿梭，邊賞景邊走，心情舒暢，未能釋懷之事於此時也盡拋腦後。畢竟比起眼前之景，心中之暢，那些都微不足道。
循路而行，竟來到了青靈大學。外面的樹都僅是積了些雪，而學校內的樹外竟都裹上了一層純淨透亮的冰衣，而冰中嵌著彩色小燈，發出柔和的光芒。
在這略顯昏暗的天色下，這幅光景別有雅韻。
不過樹木不會有事嗎？
望向某處，發現有一人在給一棵還未裹冰衣的樹刷防護劑，然後用似乎是自制的機器造冰，爲其鍍上冰衣，便了解了。爲了裝飾校園也是蠻費力的。
在校內走了一圈後，我發現這地方原來還是頗有看點的。或許年年如此，只不過我首次看見，故而由新鮮感引導出了欣賞之情吧。
不過既然來了學校，那就去一趟社團活動室吧。
門虛掩著，積雪已擋住了其底部一部分，建築上也積滿了雪，讓其看起來頗像已廢棄的屋。
我輕輕推開門，看見的是打開窗戶，面對風雪，手持著筆和本子佇立窗前的劉葉，電腦屏幕上是某網絡競技遊戲的畫面，偌大的“勝利”二字閃爍著。
劉葉聽見門開的聲音，轉過身來，同時用筆在本子上寫著什麼。
“啊，洛倫茲，啊不對......洛雨啊，來這裡做什麼？風瀾的事怎麼樣了？”他邊說邊慢慢動著筆。
“啊......解決了呢，確實等到了......我只是順道來這看看。不過說起來，昨天劉葉學長爲什麼會出現在那種地方？”
“哈？那種地方！”他把本子和筆放在桌上，“別說得那麼奇怪，我不過是逛街而已，然後巧遇了你。就那麼簡單。”
“誒？那麼冷的下雨、下雪夜，一個人出去逛街？”
“喂，我草。小夥子你莫讓我爆粗過多啊！都說了我是FFF團的，你那話是看不起單身是嗎？我一個人逛街怎麼了？我誒，就是喜歡在雨天、雪天出去逛街，正好都趕上了我能不去？”
......FFF團是什麼？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那個會在本子上寫一堆我根本看不懂的物理公式，看體型就一副宅樣的劉葉學長怎麼會喜歡外面嘛！”
“......”劉葉眼睛慢慢閉爲微張，頭微擡，用一種頗有深意的眼神看著我。
......我說錯什麼話了？
“話！話說！”我急忙轉移話題，“劉葉學長和物理與遊戲的淵源是什麼啊？”
“呿。”他坐下了，“看在你昨天還是一副死樣的份上，原諒你了。想聽故事嗎？坐吧。”
“你知道麼，如果沒有遊戲、物理及研究，恐怕我已經不在這世上了。不過，那都是過去了。”我剛坐下，便聽見他如此道。
發生過什麼？不過我想就算我不問他也會層層道來，便未開口。
“遊戲，曾是我的榮耀，我的夢想。物理，是我進入這學校的鑰匙，以及好好活下去的關鍵。”劉葉十指相錯，置於口前，遮住了半邊臉，兩肘置椅扶手上，靜靜訴說，“你知道嗎？我四年前因物理成績優異被這學校錄取，沒錯，僅是物理，他們錄取我的理由僅是物理。
於是，我覺得既然考上了大學，那便可以將我一直堅持的遊戲夢發展爲現實，發展爲事業。所以我參加了職業隊伍，由於這學校的政策，我便有了充足的時間訓練、研究物理，在那開始的時候，還找到了一個女朋友。
夢想一步步得以實現，擁有人生的伴侶，這大概對於任何普通人都是一個相當美滿的結果。
不過，既然是故事，總是有峰迴路轉的時候。最令人滿足的情況終究還是沒有成爲‘結果’。就在我的訓練最爲緊張的時期，我的家人開始極力反對我打職業賽的想法，女友也表示反對。也許是看見表象，覺得我一天到晚都只是打遊戲，很沒有出息吧。
但這是我的夢想啊。怎麼可能在最關鍵的時刻放棄？更何況我要是退出，我的隊友們就又得重新尋找隊友，重新磨合默契度，推翻之前一切努力，重新開始。
這種事我當然做不出來！
所以我沒有放棄。所以我繼續了夢想。
所以我的夢想達到了，在那一場國際遊戲聯賽中，我們隊伍奪得了國際冠軍這一殊榮。
當時激動的心情已不是言語可以描述的了，我只知道耳邊充滿了自己與隊友的吶喊與歡呼，與隊友一起相擁而泣，全部我國的在場觀衆也都振臂高呼。那場景，我永生難忘。這次比賽，我們拿到了鉅額獎金，但卻都不認爲那比榮譽感更重。
但是......”
劉葉的目光一瞬間黯淡了下來，語氣也變得異常凝重。
他如此大且快速的情緒轉變讓我都有些反應不及。想必是什麼讓那時的他“無法活下去”的關鍵事件吧。
他正欲開口，又苦笑一聲。欲言又止而又深深呼出一口氣。
“但是，在我狂喜，在我獲榮譽之後，便得知了家人與我斷絕關係、女友與我分手的事......哈，對那時的我來說，真是個天大的噩耗。
人啊，是會不斷成長的。但是，在未成長時遭受過的傷痛，卻是一生都無法忘卻的感覺。傷痛也是，榮譽也是。
也就是說，那時的我，算是經歷了大喜大悲，人生的大起大落吧。然後，我一下子失去了靈魂支點，而一同奮戰的隊友，卻也在這時很不巧的家裡或哪裡出了些事，紛紛離去了。
如果有他們的陪伴，或許那時的我也不會有死的念頭，當然，或許也不會有現在的生活。”
“當時，又發生了什麼呢？”我不禁開口問道。
他聳聳肩，“當時啊，連續研究了三天三夜物理，寫了一個半本子的論文。當時反正就是，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了，就機械一樣的不吃不喝做平常最習慣的事，那是一種......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感覺，難以描述，未經歷過的人也難以理解，反正，寫完之後，我就投給雜誌了。然後我就準備去，跳樓。
那天真冷啊，冷的入骨透心。我站在高樓之上，望著茫茫的一片雪，整個世界竟似是空白，就如同當時我所感覺的自己的前程與夢想一般，一片空白，一片茫茫。
沒有哀傷，沒有痛苦，沒有惱怒，沒有無奈，一步一步踏向那黃泉的邊境，一步一步走向無忿的白色之中。
‘等一下！’有人叫住了我。那是穿破風雪呼嘯的一聲心靈呼喊，直接將我從純白的虛無境中拉回了現實。我回頭一看，是剛纔雜誌的編輯。
‘你，是叫劉葉吧？你不能就這樣死去，你還有鍾愛的遊戲對吧，你還有鍾愛的物理對吧，怎能在一切未達巔峰前就將自己的思想流放於虛空？我看了你的論文，十分精彩！’他手上還拿著我的本子。
他這一番話，讓我委實動搖了。我喜歡......不，我愛遊戲與物理，我確實，還沒有到達我所能及的巔峰，我還應該......再多去鑽研。
他可能是看出我從冥界回來了吧。用十分動人、聖母般的微笑看著我，‘用你的才能，來幫助我吧。’他這樣道。
他的笑容一下子便牽動了我的心，以至於讓我在那種時候心裡都會冒出一個想法：我是不是有病了？被男人電到？
我與他一起進入了一間不顯眼的小屋。之後，便在那真正的生存。
沒錯，那個人就是張雨靈，而當時也是這間屋。
窗外的風景，與現在一樣。”
他向窗外望去，我也尋其目光而去。
公路之上一片雪白，車行不息。旁側霙雪滿山，湖中也積滿皓色，滿目銀華。而在那靉靆的黑雲下隱約透出點點耀芒。
那便是茫茫天海之間，閃爍的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