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破曉,日出東方,竹林內恢復如初。鳥兒纔出門,竹鼠卻早早的趕緊躲回洞裡去了。小溪奔流依舊,清澈見底,竹影婆娑,徐徐落葉。白依依昏厥至此已過了好幾個時辰。
竹林中部依山另有一片竹林,比起幾十裡的竹林高出幾丈,鑿有石梯而上,面積不大,不到一里地寬。在這上邊蓋有三座竹屋,用竹竿圍了一個小院,竹屋加上院門成四角對立之勢。
西邊竹屋,竹牀上躺著白依依,一張素被蓋得很嚴實,好似生怕她會著涼一般。牀前竹椅上坐著滿臉緊張的小石頭,他目不轉睛的盯著白依依,怕錯過了雜眼的功夫她會醒來,他已經如此守了幾個時辰,心中一直默唸白依依平安無事快點醒來。
約莫又過了一個時辰,太陽當空撒下金粉鋪滿大地,竹葉之上徐徐落下晨露水滴。終於,白依依緩緩的睜開了久別光明的雙眼,睡夢中她的四周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但意識之中她似乎記得在呼喊“大師兄”這三個字。
雙眼睜開,看著陌生的竹屋頂,良久,纔回過頭來瞧見了身旁的小石頭,微微一笑,叫了聲:“小石頭。”
小石頭恰是等候良久,聽道叫了他名字,這才喜笑顏開忙跑了出去,同時叫道:“老爺爺,老爺爺快來,依依醒過來了。”
只一小會兒,小石頭爲首走進來三人,另外兩人是晚間竹林施援手救助之人。老頭徑直來到白依依牀前爲其把脈,捻鬚沉吟良久,道一句:“並無大礙,只是過渡勞累,心中有苦。”
白依依雙目渙散,問道:“我大師兄呢?”
老者嘆一聲,道:“你大師兄已去世了。”
白依依像是初聞噩耗一般,急忙抓起老者雙手,道:“去世了?怎麼會,我們昨晚還在一起的呢!”
小石頭見他激動,忙說道:“依依你別激動,昨晚的事你都忘了嗎?白大哥……白大哥已經死了。”說罷也泣聲流下淚來。
一旁女子憶起白日虹赤膽忠心,又見她孤苦,不禁也難忍淚水。
昨晚白日虹託孤後便氣絕身亡,白依依因此暈倒在地,直至現在才甦醒過來,還未回過神,道是他大師兄還尚在人世。回憶起昨晚種種過往,這又才流下淚來將頭埋在被子之中。
老者嘆息一聲,道:“好好珍惜自己,堅強活下來,這便是對你大師兄最好的回報了。”言畢轉身離開。旁邊女子道一聲:“好好休息。”隨後也跟了去。
屋裡留下了小石頭和白依依,小石頭見她埋頭哭得傷心也不知所措,只道:“依依不要傷心了,想必白大哥知道了也會不開心的,咱們這不是得救了嗎,我們應該開心纔是啊。”
白依依擡起頭來,強忍淚水,道:“謝謝你小石頭,我只是好想哭,我以後再也見不到大師兄了。”
小石頭想抱抱她以示安慰,卻又覺得唐突,只得抓了抓後腦嘿嘿笑道:“傷心是應該的,哭吧,哭出來或許就好了。”
白依依又回過頭去雙手抱著腳,將下巴放在膝蓋上,白日虹的種種好處只在腦中一幕接著一幕的滑過,回憶中雖沒了聲,但淚水依然源源不斷的奪眶而出。
直到了正午時分那女子送來米粥素菜給二人吃下,白依依這才漸漸恢復如初。小石頭一直陪著她卻不敢說話,怕打擾了她,更多的卻是不敢。良久,白依依說道:“小石頭,帶我去見見老爺爺他們。”
小石頭聽了恰是得了什麼光榮任務一般喜笑顏開,連連道好。二人來到正首大竹屋內面見二人,白依依跪地俯首,道:“小女依依,感謝爺爺二位恩人搭救性命,如此大恩,小女沒齒不忘。”說罷朝二人拜了三拜。
那老者喜笑顏開,急忙扶起她,笑道:“小姑娘真懂規矩,聽得我好不開心。”那女子也急忙將其扶起,道:“快些起來,舉手之勞而已,日後莫要掛齒。”
老者坐回堂上首座,道:“聞白小友之言才知你兄妹二人家遭橫禍逃難江湖,老頭子我甚是傷感,我既已出手搭救就絕不會對你們棄之不顧,若不嫌棄可在此住下。”
小石頭聽得老者說他二人是兄妹急忙解釋道:“我們不是兄妹,爺爺你弄錯了。”老者聞言蹙起眉頭,心道:“莫不是我年紀大聽錯了?”白依依見老者疑惑,解釋道:“我與他確不是兄妹。”一旁的女子疑惑道:“那你們什麼關係?白小友明明說你們是他師傅遺孤。”
白依依又道:“大師兄口中的師傅遺孤便是我,我名喚白依依,家父喚作白落霞。”老者捻鬚不語,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問小石頭道:“你叫甚麼名字。”
小石頭臊於起齒,只道一句:“我是個乞丐。”二人聽了更加疑惑。
白依依遂將家中怎麼遇難,白日虹帶著她如何逃難江湖,又如何遇上小石頭,又是如何到此等等經歷給二人說了個明白。
老者聞言,拍案大怒,厲聲叱曰:“是怎樣一夥賊人竟如此喪心病狂?只苦了你們兩人和那喪命的兩個小孩子和你那白家滿門。”
女子見他動怒遂悄聲出言安撫道:“那江湖中不就是如此嗎?不然我二人也不會到此,當年未歸隱之時也曾聽聞白落霞的名號,風哥你莫不是忘了?”老者聞言回憶良久,道:“確實是聽過這個名字,但不曾謀面更沒什麼交情。只可憐了他這個女兒。”
白依依和小石頭並未聽到他們說些什麼,只得默不作聲暗自等候。老者又道:“你雖然與她不是兄妹但自幼孤苦行乞爲生也很是可憐。”思緒許久,又道:“我與雪妹早年也是江湖中人,只是厭惡了江湖中的弱肉強食和打打殺殺的日子,這才雙雙歸隱,想來已有三十五年。”出言至此,二人相視而笑,彼此牽著雙手,眼神中滿是愛意。
小石頭瞧不出其中道道,疑惑的說道:“老爺爺你們是夫妻嗎?”
那二人聞言又相視一笑,老者朗聲笑道:“我雖無媒妁之言,也未明媒正娶她爲妻,但天地爲證,我二人早已是夫妻,管它那麼多規矩做甚。”小石頭聽了好似羨慕一般,直叫道:“爺爺當真不是一般人。”老者聽了合心,笑道:“小子好見識。”旁邊女子笑道:“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他做得出這種事來,可苦了我當年一個小姑娘被他騙來此處。”那老者聽了很是不快,道:“雪妹怎的在兩個孩子面前胡言亂語。”那女子笑道:“這麼多年你難道聽不出我的玩笑語氣?”
一說一樂之間白依依也漸露笑容。老者看著小石頭哈哈笑道:“既然你無父無母浪跡江湖倒不如叫我聲師傅便在此住下,我必傾囊相授,將我畢生絕學無半分保留盡皆傳於汝身。也免得你在江湖之中顛簸吃苦受累。你意下如何?”小石頭一時愣住無語。
白依依忙道:“小石頭還不謝恩?爺爺乃是隱世高人,絕學獨步武林,你若是學了只怕日後江湖中能與你匹敵之人屈指可數。到那時誰還敢欺負你?”
小石頭行乞爲生,並不像白依依江湖家庭知道那麼多,只聽到不受人欺負便連連道好。小石頭喜極而泣,道:“我願意,我願意……”說罷徑直朝老者拜了三拜。
老者笑道:“我是看你心思單純,昨晚又捨身護她身有俠氣這才收你爲徒,你是不知若我的絕學讓江湖中人知曉了必定要踏破我這竹屋爭先恐後的拜我學藝。”那女子笑道:“本事不大,吹牛你倒是厲害。”老者知她調侃,不作迴應。
小石頭拜了三拜口中直道:“謝謝爺爺,謝謝爺爺……”老者笑道:“還叫我爺爺?”白依依笑道:“傻瓜,你該叫師傅了。”小石頭摸摸後腦,尷尬笑道:“師傅,弟子知錯了。”
老者捻鬚搖頭,似有哪裡不滿意一般。小石頭道是自己剛纔惹腦了師傅,連連扣頭謝罪。老者沉吟良久,突然叫道:“哎呀!想起來來了,剛纔還說記得給你改個名字竟然一下忘了,剛剛這纔想起。”那女子打趣道:“說你年紀大了還不承認。”老者厚顏笑道:“我今年才六十,我還很年輕。你說師傅年輕嗎?”小石頭心直,疑惑道:“我不知道六十歲算不算年輕。”一語畢,引得另外二人大笑不止。
老者不悅,只道:“不說這個了,給你取個名字,石頭這個名字太隨意。”隨後苦思良久,喜道:“有了,你行乞爲生,一年四季倒也過得安穩無事。‘四’同音爲‘釋’,以‘釋’爲姓,取名‘季安’,從此之後你便叫‘釋季安’,爲師希望你一直如此,一年四季過得安穩,平安。一年如此便年年如此,年年如此便一輩子如此。願你人如其名,平安一生。”
小石頭得了名字又聽了此名的寓意,心裡很是高興,大笑道:“我有名字啦!我終於有名字啦!我叫釋季安。”說罷拉起白依依雙手喜道:“依依,我有名字了,我的名字叫釋季安。”白依依也喜笑顏開道:“恭喜你了小石頭。”釋季安忙嚴肅認真的說道:“叫我釋季安。”白依依先是一愣,後再一笑,甜甜的叫了聲釋季安。小石頭聽了直樂不能言。
老者見二人一時間高興了許多也很是欣慰。身旁的女子口中喃喃自語重複道:“釋季安,釋季安……確是個好名字,寓意很好,我也希望季安一輩子平安。”
老者又道:“好了,季安,從此之後你就是爲師的大弟子,也是關門弟子,有你在爲師也不擔心我一身絕學後繼無人。日後定要勤學苦練不可偷懶,藝成之後你自定你去留,但入了江湖萬不能欺善怕惡自甘墮落,要保持俠義之心,江湖救急定要義不容辭。聽清楚否?”釋季安跪拜在地,堅定回道:“弟子定不負師命。”
歡喜之餘,雪妹回顧風哥面紅耳赤的悄聲說道:“風哥,你看我們夫妻三十五年也無一兒半女,依依很懂事,又嬌美可愛,倒不如……”
風哥打斷道:“收做義女?”
雪妹道:“先前有過此想,但她有父有母又才遭變故,還是和季安一樣收做弟子待她二人如子女一般,傳授我二人一身武藝,只求兩個孩子伴我們度此殘生。”說罷險些淚下。又道:“三十五年無一兒半女,都怪我……”風哥打斷道:“唉!休要再提此事,不管你如何我都會愛你。”雪妹破涕爲笑,啐一口,笑罵道:“爲老不尊,真不害臊。”風哥道:“我對我妻子這般,那裡來的爲老不尊一說?”二人只顧打鬧卻忘了下邊二人。
直看得釋季安和白依依低頭不敢直視。風哥又道:“依依,你若不嫌棄也在此住下做我二人的弟子如何?”白依依跪地叩首道:“多謝師傅。”
二人見了大喜,風哥笑道:“才說的話這就破了,從此後你又是我一名弟子,真的最後一個了啊!”
釋季安哈哈笑道:“我拜師比你早,按規矩你當喚我一聲師兄,我的好師妹快叫聲師兄聽聽。”
白依依佯怒道:“好呀!你個臭石頭,才做師兄就這麼欺負我。”
釋季安道:“說了我不叫石頭了,叫我釋季安。”
白依依笑道:“我偏叫你臭石頭,臭石頭……”
釋季安不悅,道:“叫我釋季安。”
白依依眼珠一轉,笑道:“好啊!釋季安,是你要我叫的,以後就不叫師兄了。”
釋季安無奈,哭著回首道:“師傅,師孃,小師妹欺負我。”
兩人拌嘴直逗得那二人滿面春光。白依依又道:“我大師兄是白日虹,你比得過他麼?”
釋季安頓時黯然,堅定說道:“白大哥是我這輩子最佩服的人,我今後要向他學習。”說罷徑直拉起白依依的手堅定說道:“今後我來做你大師兄,我會像白大哥那樣保護你的。”眼神之堅定,認真,可把嬉笑中的白依依嚇了一跳。白依依聽了甜在心裡,臉上露紅雲,輕聲道:“真的?”釋季安目不斜視,認真回道:“當然是真的。”白依依放心一笑,甜甜的叫道:“師兄。”釋季安聽了心裡激動不已,叫道:“依依肯叫我師兄了……”
四人大喜,暢談一夜,歡聲笑語直到半夜方休。至此,似乎白日虹的離去只是她二人一生中的一個小插曲,生活還需要繼續,因爲人生會越來越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