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流水,彷彿在久遠前就已存在。它好似永無休止地流淌著,流淌著,曾有多少人在這幽暗之處的小溪邊駐足,停下他們不願停歇的腳步。
他或她的腳,是有力,康健,還是白皙,修長。
沒有人能給風神秀一個答案。
即使,他在這裡已走了很久,很久。
他的眸子,他的衣裳,他帶笑的臉,似乎在此刻,顯得異常的清晰,異常的光亮。
風神秀用刀鞘輕輕拍打著溪水,聽著這種已然存在很久的聲音,彷彿著了迷。又似乎,在這個瞬間,他回到了十多年前,一座既不太高,也不太矮的山上,那裡,也有一條類似的溪,也有潺潺的水聲。
還有一個女孩。
一個藏在水裡的女孩。
風神秀忽然發笑,許是他想得太多,也想得太遠。
而就在這個剎那間,他又聽到一種聲音,動聽,妙曼,彷彿情人在耳邊的低吟。
然後他看到兩個女人。
兩個有故事的女人。
顧朝雨卻沒有在笑,他本就不是個愛笑的人。他依然像一個佩著鋒利劍器的武林名公子。
風神秀沒有在看她。
他在看著另外一個女人。
他看著她的眼睛。
不可否認,她的眼睛很迷人,好像埋藏著無數的故事與秘密。
蝴蝶面具還是那麼新,那麼冰涼,卻擋不住他的笑意。
她只好嫣然一笑。
風神秀忽然走近。
他又盯著她的眼睛,他覺得自己的心彷彿都在跳動,因爲這雙眼裡,似乎有種奇怪的情愫在醞釀著。
他不禁說道:“我一定看到過你的臉。”
顧朝雨很奇怪,因爲他分明看到,風神秀只盯著蝴蝶女子的眼睛,卻說出了另一句話。
女子凝視著風神秀,道:“江湖中,風公子見過的女孩,不知有多少個?”
風神秀呆了呆,想了想,答道:“不知。”
女子又道:“像這樣的眼睛,你又記得哪些?”
風神秀臉頰微微發紅,有些不好意思,少年人闖蕩江湖的時候,總會遇到些美麗的少女們,說上兩句話,喝上兩杯酒,一點兒也不奇怪。
可是他又怎麼去記得。這種眼神太熟悉,熟悉到每個女孩都會有,熟悉到他常常會去想起。至於眼睛的主人,誰又去管它呢。
一聲冷哼忽然傳出。
“登徒浪子。”
正是矗立一旁的顧朝雨。她簡直已聽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陣急促的簫聲響了起來。
是魚幼薇的簫聲。
風神秀面色一變。
蝴蝶女子見了他的表情,淺淺說道:“怎麼,你還擔心幽夢樓的人?”
風神秀苦笑一聲,道:“我倒是想去操這份心,只可惜劍癡前輩已經代勞了。只是,贏川現在還在他們手上,我總不能坐視不理吧。”
話聲一畢,他的身形一動,已向著傳來簫聲的對岸飛了過去。
“算你還知道分寸。”
顧朝雨哼哼兩句。
“我們也跟上去吧。”蝴蝶女子望著風神秀輕點水面泛起的淺淺漣漪,說道,“我要做的事,跟幽夢樓也算有幾分關係。”
一語罷了,兩個人只輕輕一點,人如驚鴻,直向對岸掠去。
眨眼間,便只能看到微微的溪風帶起的衣裳魅影。
。。。。。。
。。。。。。
急促的簫聲已經很近很近。
風神秀越過溪水之後,輕功幾已運轉到了極致。
而在這個時候,他纔看清楚,前面那幾個呼嘯的身影。
其中一個眸子中帶著幾分紫色,冷峻的臉上未見一絲表情,正是身中紫氣天羅功的贏川。他的身邊還站著方纔那兩位氣度與衆不同的中年人,一把鐵笛,一柄濛濛長劍,呼嘯不止,劍出如電。正是陸別離與溫飛卿二人。
而與他們交戰的人,卻使得一口古意盎然的純黑色的劍。
正是劍宗之劍,大宗師。
“是孤獨劍宗。”
風神秀驚呼出口。雙眼所見,贏川三人雖皆有宗師境的功力,卻在聯手之下,仍處在明顯的下風。繚繞的劍氣撕裂著三人的外衣,幾條血痕掛在身上,時而,傳出幾聲悶哼。反觀劍宗,卻是龍行虎步,雲淡風輕,出劍之時,強烈的罡氣捲動著一方世界之風雲,顯然遊刃有餘。
真真絕頂之風采。
劍宗之強,可見一斑。
風神秀四字一出,那人驀然提劍,運轉渾圓,劍勢再變。古拙黑劍橫切而出,“蹦蹦蹦”三聲巨響,雙眼所見,來不及避開的贏川三人直直受劍宗一劍,人已飛速倒退而開。
見機不對,風神秀身影一閃,已到了贏川之後,左手接住倒飛而回的少年。噗的一聲響起,贏川再壓不住體內傷勢,噴出一口血來,顯然已受了不輕的內傷。畢竟,以他的功力,即使在紫氣天羅的控制下有所提升,能在劍宗手上過幾招,已頗爲不俗。要知當初,與風神秀齊名的畫劍葉初塵,雖有拔劍的膽量,也無法插手劍宗與聶觀雪的劍道爭鋒。
“抱守心神,運氣丹田。”
一聲低喝自風神秀的口中傳出,贏川聽在耳,眸中紫光一閃,卻沒有反抗,徑直坐下,彷彿恢復了幾分意識。
而在此刻,不遠處兩道破空之聲接連傳來,卻是顧朝雨和蝴蝶女子兩人終於趕來。
兩人環顧一場,當掃過劍宗之時,瞳孔不禁一縮,此人比起劍雨樓主,更要強上一分,她們,是萬萬沒有勝算的。
“呵呵。想不到,本座竟還能見到這麼多名聲遐邇的小輩,不錯不錯。”
劍宗略帶幾分譏諷的聲音緩緩響起,狹長的雙目微微瞇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時的簫聲也忽然停了,魚幼薇早已降下身影停在溫飛卿與陸別離的身邊。看到風神秀幾人,臉色微微一喜,而聽到劍宗所說的一句話,不禁眉頭一沉,幾個呼吸間,魚幼薇暗暗壓下心頭的疑惑,說道:“晚輩魚幼薇,見過劍宗前輩,不知前輩爲何向我等出手,莫非是想挑起藏劍、幽夢二樓的戰端嗎?”
劍宗輕嗤一聲,道:“本座與你師父雖有幾分交情,可卻不是你這個小輩可隨意說道的。更何況。。。”他微微拉長了聲音,把目光放在了陸別離的身上,繼續說道:“我想找的,可不是你。”
“我陸別離和藏劍樓素無怨仇,實不知,何時得罪了閣下?”陸別離不卑不亢地說著。
劍宗卻未再言語,而是轉過眼神,看向風神秀三人。
風神秀看到他轉過眼神來,心中微動。
劍宗的眼神,彷彿也帶著殺氣一般。
臉色微苦,風神秀心中明鏡似得,早在江東他就領教過此人的高絕,若不是有連山先生和聶觀雪在旁對陣,哪有他壞其好事的份兒。
“不知,區區在下,又哪裡得罪了藏劍樓的宗主?”風神秀卻是故作不知,此種情況,只要與幽夢樓站在一邊,劍宗再強,也取不到半分好處。
劍宗怒極反笑,古拙長劍忽然斜刺,人影一蕩,劍氣破長空。
未加思索之下,風神秀飲醉長刀鏗然出鞘,刀光一轉,只聽得一聲沉悶的噗噗響,劍氣刀光消弭。
“口氣不小,本事也算馬虎。連山老頭倒是選了個好角色。”隨意一劍之後,劍宗只是隨口謅了兩句,卻是叫風神秀心頭再起幾分思緒。
連山老頭?好角色?這藏劍樓主究竟所言何事?
風神秀幾分思緒沉浸在劍宗的話語之中,後者卻又轉到了陸別離的方向。
“若能接下一劍,陸氏一族便也放過吧。”
聞聽此言,陸別離滄桑的臉上微微一變,竟是因爲本族之事?當年他雖欠了幽夢樓主,又何嘗未曾虧欠陸氏一族呢?只是不知,藏劍樓何以與陸氏有怨?
“憑你劍癡的稱譽,難道連接我孤獨一劍的膽量也沒有嗎?”見他遲遲未答,劍宗獨孤的語氣忽然強烈起來。
有劍從江東來,紛紛擾擾不知歸。劍癡的劍法,不可謂不高,可卻依舊不成絕頂。
爲何?只因連陸別離本人都不太清楚自己的劍道,究竟是怎樣的劍?
昔日一劍還了故人情。
卻忘不了故人心。
今日又當如何?
也罷,也罷,如今既已有決定,便也該還了。
想到這裡,陸別離便走上前去。
“陸兄不可。”一側的溫飛卿見他真要上前,面色一變,喊道。
“陸前輩。”魚幼薇也焦急說道。
風神秀的臉顯出幾分古怪,以他此前破壞劍宗好事,也只不過受了劍宗一劍,猜測至多三成的力量,陸氏與藏劍樓又有什麼嫌隙?身側的顧朝雨與蝴蝶女子也是神色一動,呼吸微微沉重。
陸別離卻是赫然一笑,撫摸著手中的寶劍,身形雖單薄,卻有一股別樣的意蘊滌盪著。
“癡心劍啊癡心劍,你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