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劍本是極快, 就連這三名劍客自己在這瞬息間也以爲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可誰知就在這個時候,雪地上忽然又一個聳動,繼而那抱著二胡的小丫頭哎呀一聲, 腳竟已沒入雪中去了。
雪中有人。
三人大驚之下, 又是大喜。他們斷定葉初塵一定會回劍相救的。他絕不像是一個心冷如冰的人。
然而, 葉初塵卻根本沒有回頭, 他的劍如電光般飛過。
那三人的劍, 彷彿一塊長木板,被切斷,劍鋒落地, 他們的胸口,也出現(xiàn)一條細長的劍傷。
一劍之下, 三大一流劍客竟瞬息斃命。
下一刻, 雪地下猛然傳出驚喝之聲。緊接著, 飛雪翻騰,雪地裡一抹刀光閃耀, 同時間,刀光所對之處,掌影更快。
霎時間,掠空聲不絕於耳。
等到飛雪一停,二人之身形才定在風雪中。
使得一手快刀的這位刀客濃眉如墨, 面目剛毅, 身形高大, 威風凜凜, 赫然是昔日有著中原第一快刀之稱的雷雲(yún)。
他目光注視著對面的人, 語氣中尤帶著三分驚疑:“金陽幻月?踏月三絕?閣下是踏月樓的南宮賀?”
那人冷冷一笑:“呵呵,想不到昔日的中原第一快刀, 也會屈居於武林後輩之下,實在是出人意料。”
雷雲(yún)雙眼一瞇,濃眉聳動,似有怒意。就在此時,忽然又有人開口。
“蕭太師若想斬草除根,爲何不親自出手?劍絕蕭無蹤,掌絕南宮賀,能驅策如二位這般的高手。那昔日的踏月樓主,豈不就是蕭太師?”
葉初塵的話,有如石破天驚,不僅是南宮賀震驚,雷雲(yún)的震驚更是不小,南宮賀想不到不過數(shù)次之交手,葉初塵此子不僅已對己身之來歷瞭然於胸,更是猜測出了蕭太師的真實身份,不可謂不可怕。而雷雲(yún)之驚訝,則是那位蕭太師,竟是昔日名震天下之踏月樓主,數(shù)十年來,他幾乎以爲這位絕頂高手已隱退江湖,想不到,他竟會遁入廟堂之中,且身居高位,俯瞰羣雄。所謂大隱隱於市,這位蕭太師究竟有何圖謀?
顧惜音與魚幼薇聽得也是心頭微跳,顯然對於此,他們也是半分不知,若真是如此,那夫子與幽夢樓主,豈非已落入下風久矣?
就在此時,忽然響起了掌聲與笑聲。
“不愧是昔年太師最爲倚重的弟子,武功,智謀,依舊出色,若不是左武衛(wèi)大將軍與溫侯勾結,太師也不至於非殺你不可。”
顧惜音的對面,一位劍客悠然出聲了。
葉初塵看著他,只是冷笑。蕭無蹤的劍法,他早已見識過,又怎會認不出?
蕭八絕固然要殺了他以絕後患,他又未嘗不想殺了蕭八絕以報父仇?
突然,魚幼薇微微一笑說道:“踏月樓與狄族十三太保勾結在一起,怎麼還惡人先告狀呢?莫非不怕天下英雄恥笑麼?”
聞聽此言,蕭無蹤身邊一位碧眼大漢哈哈一笑:“我們十三太保,只不過想殺了北懸劍的人,與踏月樓的人,並無衝突,何來的勾結?”
顧惜音輕咳一聲,道:“貪狼,你以爲就憑你們,就能殺我?”
魚幼薇微微一笑,道:“你們莫非已忘了還有本姑娘在此?”
貪狼的臉頓時變了,若是隻有顧惜音和雷雲(yún),以十三太保之能,尚有機會,但若多了這一位奇詭妖媚的女子,已無把握。這個時候蕭無蹤忽然說話了。
“魚姑娘,不知道尊師可否告訴過你,幽夢樓之危機?”
魚幼薇忽然住口了,蕭無蹤這一句話,倒是叫她有些神色不定起來。
顧惜音不禁有些奇怪,又有些擔心了。看魚幼薇的神色,他又怎會猜不到,幽夢樓主洛輕煙,背後定是牽扯到了什麼。
蕭無蹤不禁笑了,得意的笑。貪狼也笑,他的笑固然可怕,可這背後。豈非更加可怕?
葉初塵沒有笑,他的臉色如常。
小丫頭秦桑看了看他,心中也忽然平靜下來。
顧惜音本來皺著的眉,在看到葉初塵神色之即,忽然也舒展開。
在他的視野裡,出現(xiàn)了一條船。
船在黃河之下,離他很近。
船頭站著一位老婦人。她的眼已有些混濁,但她依舊一眼就瞧見了葉初塵和他身邊的小女孩。
她說道:“天寒地凍,風雪連天。我家主人慈悲,請各位上船來。”
她說的話,不得不說已是好話。
貪狼冷笑道:“我若是不上船呢?”
聽了他的話,老婦人居然也不生氣,依舊和藹地笑著:“你若不想上主人的船,那就只有上另一艘船。”
她一說完,不待貪狼開口,魚幼薇便搶著道:“老婆婆,不知道,另一艘船,是什麼船?這裡明明只有您這一艘啊。”
老婦人看著她,面目更加慈祥,她以一種更加平緩的語氣說道:“因爲,另一艘船,叫做鬼船。”
鬼船?什麼樣的船才能稱作鬼船?
小丫頭秦桑還在疑慮著,顧惜音,雷雲(yún)等人的臉色已變了。
鬼船,鬼船?鬼船豈非是死人才能坐的船?
就在這個時候,貪狼身後一位狄族人忽然縱身而起,往後飛奔而去。
“老八。”貪狼的驚呼纔出口,飛奔而出的人,忽然頓住了,接著一頭載到雪中。
“一念風,一念雪,一念生,一念死。”顧惜音喃喃道。
這一刻,蕭無蹤與南宮賀的臉已變得鐵青,這船上的人,又豈止是可怕?
先天十二重樓,天香,藏劍,劍雨,聽雪,鐵衣,踏月,天樞,還珠,幽夢,除此九處還有三處高樓,已有數(shù)十年未曾在人間出現(xiàn)。
然而,誰也忘不了一念風雪的傳言。風雪中殺人,風雪中救人。
至少,顧惜音,雷雲(yún),魚幼薇,蕭無蹤,南宮賀,貪狼這些人,都已聽過。
前一刻他們還不能確定,而此時,他們心中已可肯定。
誰又能無聲無息殺死一位一流高手?
除了絕頂之修爲,又該如何做到?
葉初塵與小丫頭秦桑第一個上了船,無論這位一念樓的主人有何目的,他都不去想。秦桑也只是對老婦人笑了笑。她總覺得這個老婦人,是個好人。
顧惜音和魚幼薇也不得不登上這條船,一念樓,即使在周老夫子的眼裡,也不容小覷,索性她的態(tài)度,尚算不錯。
幸好,在傳聞中,一念樓的這條船,並不一定會死人。
十三太保與踏月樓的蕭無蹤,南宮賀最終也不得不踏上這條詭異莫名之船。那一位跑得最快的人已死了,那位傳說中的人,在這艘船上的可能性已是機大。
老婦人看著所有人進了船艙,她又回頭看了看漫天的風雪,忽然喃喃道:“誰又猜得到江湖中的風雲(yún)變幻?”
風雪更大。
黃河。黃河卻還是滾滾東流。這艘船,就在風雪中,就在黃河中。
它的方向,也沒人知道。
幸好,船內還是溫暖的。
不僅溫暖,簡直有些不像冬天的模樣。葉初塵一進來這個地方,就有些奇怪了。因爲這船艙之內,不僅陳設極爲華麗,而且還有一張桌子。
桌上,擺著鮮花,擺著紙筆。旁邊,還有一個女人亭亭立著。
她雖然背對著葉初塵,但她的曲線,穿著,無一不顯示著,這是一位極美的女人。而且,她還很溫柔。
她在仔仔細細地研著墨。
這一瞬間,他好像忘記了很多東西。忘記了小丫頭秦桑,忘記了風神秀,忘記了雪,也忘了踏月樓,好像連冬天,他也忘記了。
人,最難得的,豈非是遺忘?
就在這個時候,那女子忽然笑了,她的笑聲,有些熟悉。
葉初塵忽然有些呆住了。
忘記的東西,他又記起。失去的東西,卻再也回不來了。
誰也料不到,在這個時候,他的手,忽然撫在劍柄。
劍是丹青劍。劍法,卻已無名。
他已出劍。
劍氣冷,他忽然也感覺到冷。
他的眼裡,已沒有書桌,更沒有花。
只有女人。
兩個女人。
其中一個,赫然是那位迎他們上船的老婦人,而另一位,卻顯得很年輕。
“好劍法,好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