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漫天, 月光如水,這處深宅大院裡,兩顆柳樹如水洗過般折射著柔和的光芒。那萬條柳枝在夜風的吹拂下, 不時搖擺著, 也看不出任何不適之處。院子裡, 四方角落都還各站著兩位挺直如槍的衛士。就在此時, 又是一陣夜風吹過, 柳樹間就多了一條人影。這人恰好就落在兩棵柳樹枝葉最是繁盛的那一邊,不僅躲過月光的照耀,就算是夜風強勁, 也不會顯露出他的分毫身影。一雙有神的眼,細細打量著周圍。他, 正是方纔在院外觀察了許久的葉初塵。憑藉著夜色的掩蓋, 再加上對地利的熟悉, 他終於沒有驚動任何人,三兩下就潛入了這個地方。
那八名衛士看不到他的人影, 他卻是已把這八人的方位瞧得明明白白。
東西兩邊守衛著廂房,南邊則是花亭所在,至於,北邊,則是一處長廊。而這長廊, 正是通向他父親的書房所在。
而那裡, 也正是他此次冒險前來的目的所在。若說他的父親有留下什麼東西, 那就一定在那個地方。
夜空中, 一縷烏雲半遮著彎月。柳條漱漱, 繼而葉初塵便已施展起“追月流星”,呼吸間閃過兩個守衛, 再是一閃,就落在幽幽的長廊間。
他分毫不敢懈怠,風息影落,整個長廊已拋在腦後。
沒過多久,葉初塵的視野中,出現一間精美的小舍。
小舍一片黑暗,周圍靜悄悄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就在這一刻,舍內忽然一亮,窗紙上映出一道人影來。
“你果然還是來了。”
葉初塵神色驟變,這聲音,赫然是白龍衛副統領白霆英的聲音。曾相處過那麼長的時間,不熟悉纔是怪事。
然而這一刻,他想全身而退已是來不及了。
“吱呀”一聲,門開了。
葉初塵拖著沉重的腳步,冷著眉眼,一步一步踏入。
書桌上,點著一盞油燈。邊上,一位長身而立,披甲在身的英氣男子就那麼繞有興致的看著他。
“你很意外?”他忽然輕輕說道。
葉初塵搖了搖頭,道:“葉某此刻只想知道郢都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可是一件有趣的事,”白霆英微微一笑,道,“葉統領行走江湖,北達洛陽,南抵越州,自然不知道郢都的風雲變化。”
他說著又看了一眼葉初塵,又說道:“溫侯姜胤犯上作亂,左武衛大將軍包庇逆賊,株連三族。”
聞言葉初塵心中一顫,面露三分悲色,果然,他們已經動手了。
他這邊沉默著,白霆英卻已接著說了下去。
“葉統領又知不知道,蕭太師在此事中扮演著什麼角色?”
他的神色中已帶著三分譏諷之色。
葉初塵沉默半晌,盯著白霆英的眼睛,嗤笑一聲道:“蕭太師智計無雙,想必左右兩大武衛軍就是在他老人家的策劃下,兵不血刃拿下。甚至,就是他,令得楚王相信溫侯有謀反之嫌。而楚王,也不得不動手了。”
這一番話,乃是葉初塵幾經考慮才鄭重說出,其中有三分倒是確切明瞭,更多的還是猜測。只是這一刻,他已十分肯定的口吻說出,倒是令白霆英不僅拍手稱讚起來。
“葉初塵啊葉初塵,你不愧是太師坐下第一高徒,而且,不僅得到他一身武功的真傳,就連他的智慧,你也學到不少。”
說到此處,他忽然話鋒一變,由淡然而變得森冷。
“只可惜,太師已將你視爲棄子,就算你再聰明,還是得死。”
葉初塵忽然一聲大笑。這一聲大笑,不禁令白霆英愣住了。
下一刻,白霆英的表情如同見了鬼一般。只因這瞬息間,葉初塵已施展出他這一生之中最快的一劍。
不僅他的劍快,他的人更快。
彷彿突破了一層武學的桎梏般,葉初塵的輕功與劍法,在這一瞬間,就達到了另一個境界。
就在他的劍即將刺入白霆英的心臟時,突然有一道寒芒從右側襲來。
這赫然是一名臉色深沉,鬍鬚修剪得一絲不茍的中年劍客!而且此人的劍法,比起葉初塵,似乎還要來的高明一些。
只從他決然出劍,竟攔下了葉初塵憤怒之下暴起所發之招,就已可看出幾分端倪。
葉初塵見勢不妙,一劍再刺,那中年劍客劍勢變化之下身形已如雄鷹般撲來。
誰知就在這時,葉初塵劍如柔水般,忽然沒有半分力量,下一刻,他的人酒就像是被拍飛的門扇一般,一個兔起鶻落,就翻飛出了小舍。
他這番應對實在巧妙,短短幾招之間,他便已察覺出此中年劍客之劍法,著實驚人,他不僅使得一手傳聞中踏月樓的七星奪月劍,更有幾分蕭太師所傳劍法的影子。更何況,雖然那白霆英方纔爲他驚魂一劍所奪,但片刻之後,他就會醒覺,到時候以一敵二,更是沒有一點勝算。
然而,就在他甫遁出木門的剎那間,三柄寒光閃閃的劍,如噬人的毒舌般,從東南西三個方向直撲而來。
這三劍合璧,葉初塵不由亡魂大冒,只因這個瞬間,正是他舊力已失而新力未生之即,更兼此三劍合圍,出乎意料,要比方纔那中年劍客綿綿不絕的攻勢還要危險得多。
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發生了,就在這間不容髮之即,葉初塵忽然彈出一顆黑色的鐵丸子,而他的人,卻藉著鐵丸子飛射反衝之力,扶搖直上,生生把身子拔高了兩丈距離。
而那三位劍客的反應也是極快,只可惜爲時已晚。驚天一聲爆響,那未及收劍的三人已被狂暴的氣浪衝擊得飛身而退。反觀葉初塵,卻憑藉著這份無形氣滑上了屋頂,繼而只見他的腳步一再點起,終於翻身飛出了圍牆。
只見月華之下,一道黑影隱隱約約,幾個閃逝間,就已完全融入這悽迷的夜色之中。
而直到這一刻,那中年劍客和白霆英二人才衝出門外。
中年劍客驚呼一聲:“火雲霹靂子!”
地面上三名堵截之人已是嘔紅,他再擡頭,葉初塵的影子正一閃而逝,他神色一變,又說道:“快追!”
話音一落,中年劍客,以及他身後的白霆英,俱是足尖一點,縱身而起,他們的方向,正是方纔葉初塵所逃的方向。
另一邊,葉初塵一入黑暗之中,更是以畢生之修爲能耐施展起輕功身法來,所幸他對這郢都還算是熟悉,慢慢的,等到他跑到一處小林子裡,身後的風聲就漸漸遠了起來。
就在他心中微鬆的時刻,忽然氣血一個翻涌,口中頓時一口逆血噴出。直到這一時刻,他才驚覺自己已受了內傷。他心知,這內傷並非與那中年劍客鬥劍所受,而是他自己那顆霹靂子所震傷的。雖然他的傷勢要比那三個迎面而來的敵人輕得多,然而他這一番飛遁,狂催內力之下,傷勢已然嚴重許多。若再想全力施展輕功,也已不能了。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回頭,繼而臉色一變,遠遠的,兩道影子在月色之下,再次逼近了。
匆忙間,他只好躲入林中,再輕輕一跳,就翻身上了一顆枝葉繁茂的大樹中隱藏起來。
那兩人越來越近,他的呼吸也越來越輕了。
忽然間,那兩人同時止步,繼而白霆英眼神一亮,不知輕輕說了句什麼,見此情形,瞧得真切的葉初塵心叫糟糕,方纔那二人所站之處,正好是他壓不住體內傷勢噴出逆血的地方,很顯然,他們已經發現了血跡。緊接著,這二人,就那麼踏入了這片樹林之中。
葉初塵的心不禁跳了起來。
近了,近了,他們已走得越來越近。
葉初塵幾乎以爲自己一定會被發現了,雖然他已是極爲小心的隱藏著自己,但在經驗豐富的老江湖手裡,就算是一點點的蛛絲馬跡,也逃不過他們的眼。
而這位中年劍客,很顯然是一位老江湖了。
這一刻,葉初塵幾乎已能瞧見他們兩人臉上的冷然笑容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又一個意外發生了。
葉初塵只見到從離他不足三丈的一棵高大的樹上,竟然飛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劍。
目標赫然是正往這邊走來的中年劍客和白霆英。
劍氣近身,二人豁然色變。他們根本想不明白,爲什麼明明葉初塵已受傷了,其劍法,卻反而強了幾分似得。
他們自然想不到這人非但沒有受傷,更不會是葉初塵,而且還佔著出其不意的便宜。
念頭雖是奇哉怪也,他們反應卻是絲毫不慢,只是這劍光飛快,二人閃避得卻是十分狼狽。
然而叫葉初塵心中驚奇,令中年劍客更生怪異的是,這人一劍之後,竟然劍光一收,人環繞著樹,竟然是戰也不戰,直往更深的夜色中鑽去。
他這一走不要緊,白霆英與中年劍客,卻是無名火起,未加思索,就雙雙追著那人而去。
林子裡,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此人之詭異,尤在那中年劍客之上,葉初塵的心中已起了驚悸之感,這郢都內風雲變化,並未傳世,何以此地竟會出現如此多的超一流高手。
他就算想破了腦袋,也是想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