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瀰漫了整座軍營,一行馬車在霧色中顯現了出來,當看到馬車前面的號旗時,站在轅門前的守衛驚奇地睜大了眼睛,打得竟然是“大漢”的旗號,原來他還以爲是軍中的馬車呢,當即挺起了長槍,喝道:“站住,來的是什麼人!”
“大漢使臣顧憲求見貴營主帥!”一個侍衛大聲叫道。
守衛微微一愣,大漢使臣?誰人竟然有這麼大的膽量這個時候來求見,不過他倒不敢妄爲,畢竟這是兩國使節,忙道:“使臣稍候,小人替你通報大帥!”
坐在車裡的顧憲微微一笑,前幾日還是殿前狀元,每日都要陪在武帝身旁,爲他起草詔書,這次倒弄了這麼個使者來噹噹,雖然武帝對他的想法大加讚賞,因爲明軍已經佔據了優勢,若是真的能夠議和退兵的話,自然是件好事,不過顧憲也看得出來,武帝是惋惜多於希望的,這百年來,大明和大漢就未曾互相通過使節,自己這次出使和談,又是危急的關頭,是否能夠保住命都是未知,武帝當然會惋惜這個新科狀元,不過爲了國事考慮,他還是答應下來,只從這一點上看來,武帝無愧於大漢明君。
顧憲挑開車簾,往外望去,雖然還有些霧色,不過看得還是很清楚的,轅門很大,然後是整齊的營帳,許多士兵來來往往,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軍營,不由得滿臉好奇,不知道這些刀鋒等下會不會揚到自己的脖子上,冒這個險實在是逼不得已,若不是爲了那個人的話,以他顧憲的性格,斷然不會做這樣的事。
哪個唯一能夠讓他甘冒危險的人就在眼前的揚州城裡吧。
過了片刻,方纔報信的那個守衛跑了出來,禮數也周全了許多,行禮道:“大漢使者請進,大帥在中軍帳中!”
顧憲微微一笑,隔著簾子道:“有勞先生!”
那守衛瞥了車子一眼,一臉鄙夷之色,什麼大漢使節,擺明了是戰敗了想要和談的,不過既然元帥吩咐下來,倒還是要把他帶進去,他大步往軍中走了幾步,突然發現顧憲的馬車絲毫未動。
幾個侍衛也是挺立如初,像是根本沒有打算進去。
守衛心裡惱怒,不過還是壓了壓火氣,道:“使者請進!”
“有勞先生!”顧憲還是那個平靜的聲音,但是馬車還是絲毫未動。
守衛有點兒明白他根本就沒有打算跟自己進來了,心中一火,道:“使者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不想去見大帥!”他的手已經按在了刀把上,旁邊的衆多手下紛紛圍了上來,頓時將顧憲的馬車圍在中間。
那幾名侍衛還是神色自若,顧憲的聲音傳了出來:“有勞先生向貴軍將領稟報,就說大漢使節求見!”
那守衛也有點兒愣了,他畢竟還不是熱血之人,看來這個大漢使者倒真能夠沉得住氣,他橫了那幾個侍衛一眼,重重地拍了一下刀把,轉身又往中軍走去。
等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那守衛纔回轉過來,行禮道:“大帥有令,在大帳恭候使者!”他的態度比方纔更加禮貌,那種傲慢之情也收去了,想是受到了白無痕的斥責。
顧憲笑道:“有勞先生!”
守衛擡頭望了一眼,心裡尋思這個使者倒還真的奇怪,大帥都已經請他進去還要在這裡故弄玄虛,難道他真的不怕死麼,要知道這裡可是明軍的營地,方纔他說的也就是這四個字,但是無論如何都不跟自己進去,不知道這次是不是還是一樣,他轉身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果然顧憲的馬車還是絲毫未動。
“大帥在中軍帳內恭候使者,這邊請!”守衛將這個請字拉的很長,試圖讓顧憲明白,這已經是自己最大的限度了。
“有勞先生!”顧憲的這四個字平靜的吐出,守衛差點氣得跳了起來,不過從方纔白無痕的表現來看,還真不要對這個人失禮,他咬了咬牙,問道:“使者大人爲何不隨小人進去!大帥在中軍帳中恭候!”
顧憲嘆了口氣,看來這人還是不明白,自己身爲大漢使者,難道來到這裡就是爲了受到冷遇的麼,就算不以國禮出迎,至少主將也要列陣迎接,否則的話,自己這個使者要真是隨著這個小兵走了進去,那豈不是笑掉了天下人的大牙,大漢的臉面何存?不過看來這小兵也未必能夠明白這一點了,還是要指點他一下,道:“有勞先生向貴軍主將稟報,我大漢乃是禮儀之邦,特來與貴國通好!”
守衛有點兒迷糊,但是看到顧憲這份鎮定的氣魄,還是轉身回去通報了。
顧憲又掀起了車簾,看來這個使者也並不是好做的。
過了片刻這守衛匆匆了回來,鏜的一聲,首先拔出腰刀,喝道:“哪裡來的強人冒充大漢使者,真是膽大妄爲,給我拿下!”
他的這一聲幾乎等於將令,周圍的兵士紛紛拔刀,一齊圍了上來,顧憲知道事情危急,大步走下車來,先是示意侍衛不要拔刀,然後高舉武帝親賜的符節,高聲喝道:“大漢使者符節在此,誰敢無禮!”
明軍士兵這纔看清楚這名自稱大漢使者的人,只不過是一個清秀的年輕人,身材單薄,臉色蒼白,但是卻擁有一雙鳳眼,目光堅定無比,看起來非常有神,一襲書生服與他的氣質十分相配,若非手裡舉著大漢符節,肯定會以爲是一個酸腐書生。
看到他的這種氣勢,周圍的明軍反倒全都不敢上前,只知拿刀警備,而那第一個拔刀的守衛卻突然後退,將刀放回了鞘中。
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大明驍騎將軍白無痕迎接大漢使節!周圍勿得無禮”士兵紛紛散開,一襲白甲的白無痕拱手行禮,身後諸多戰將並排而立。
顧憲收起符節,心道原來是想試探自己,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白無痕,這個人太過於傲慢,越是這樣的人就越容易對付,他的心裡已經有了一些底,不過看到白無痕身旁站地一個高瘦書生時,顧憲的心卻是一沉,這書生眼光含蓄,顯然是深懂韜光養晦之輩,而且此人一看便是飽學之士,與自己倒是有一比,看來北朝的人才也是不少啊。
顧憲挺起身體,拱手道:“大漢御前書記官顧憲見過白將軍!”
白無痕驚訝地擡起了頭,這個年輕人原來只是一個書記官,只是負責替皇帝起草詔書的小官而已,眼中頓時有了鄙夷之色,不過人家畢竟還是一國使節,禮數還是要盡的,笑道:“使節請!”他往後使了個眼色,身後的衆多武將分立兩旁,只聽到一陣刀劍出鞘的聲音傳來,然後便成了一個利刃陣。
顧憲神色自若的走到白無痕的旁邊,和他一起往中軍走去,似乎對周圍的刀劍熟視無睹。
這回不僅白無痕心裡泛起了驚奇,就連他身旁的軍師畢修廉也對眼前的這個比自己年輕許多的書生刮目相看了,這種膽魄,就算一個武將也未必能有,沒有想到這個書生卻是如此鎮定。
只有顧憲心裡暗笑,自己實在是硬著頭皮不得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