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山山脈雖然並不是中原最大的一條山脈,但無疑是最爲青翠可人的一條山脈,從揚州開始,這條山脈便將整個江南分成兩半,使這裡形成了獨特的地理環境。也正是因爲這種獨特,使得揚州和竟陵、揚州和漢口之間獨自存在著一條通道。
豐山山脈有著最爲茂密的叢林,人跡罕至,雖然只有不到百里的寬度,但卻很難穿越,就連生活在山中的山民都很難橫過這條山脈,更別說其他人了。
一個乾瘦的中年男人走在叢林當中,這是一條因爲打獵而留下的小路,他一邊走著,一邊警覺地四處望著,突然間停下了腳步。
一股濃烈的殺氣突然間朝他逼了過來,彷彿知道是被他發現了一般,猛烈的殺氣一下子佈滿了男人周圍的空間。
中年男人停下腳步,雙手肅立,身上的袍子竟然鼓了起來,像是被風吹動一樣,豈知這周圍根本就沒有一絲的風,十分詭異。
男人眼前出現了一條人影,接下來又出現第二條,然後是第三條,第四條,一共六條人影迅速將他包圍。
殺氣突然間無影無蹤了。
中年男人的雙手還是五指併攏,袍子還是那樣奇異地鼓了起來,笑道:“原來是幾位道兄來了,荊某竟然不知道什麼地方走路了風聲,讓道兄能夠埋伏在這裡等著荊某,看來這次我倒是自投羅網呢!”
當先是一個穿著黑袍戴著道冠的道人,手中握著一把帶著寒光的短劍,冷笑道:“荊道友陷害本門還不夠多麼,這次也是你罪有應得,還有什麼話說!”
荊無計的雙手終於收了起來,眼中異芒一閃,顯然已是凝聚了全部真氣,道:“蒼嵐道既然對荊某如此無情,荊某倒也不必客氣,臨死的時候也可以拉上幾個墊背。”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下,身子突然急退,往身後那道人撞去。
那道人雖然一直提防著他出手,不過荊無計這一下實在太快,他只是眼前一花,整個人已經來到身前,道人知道此刻絕對不能手軟,若是給他遁出包圍,這輩子恐怕都未必能夠再找得到他,所以心下一橫,長嘯一聲,雙掌擊出,硬是對上荊無計的後背。
“轟”的一聲巨響,真氣激盪起來。
道人口中噴出一口鮮血,退了三步,總算立住身形,荊無計的身子像是裝了彈簧一樣,迅速撲向面前的高冠道人。
這人無疑是能夠將速度發揮到極致的人,幸虧六個人組成陣勢,而且佔了先機,否則的話,想要攔得住他,還真是件難事。
荊無計已經與那高冠道人對了數招,左右兩邊的藍衣道人同時出手,也不知道荊無計用了什麼手法,身子飛快一轉,竟然將兩人掌力都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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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出手無功,只好退了回去。
高冠道人無疑是這個陣勢的主力,荊無計也正是看中了此點,這纔對他猛攻不止,以他的身法,想要纏上一個人實在是輕鬆之極,那高冠道人雖然硬接了他幾招,不過卻仍舊不是他的對手,偏偏又是無法脫身。
蒼嵐道最爲厲害的“雷風六甲陣”竟然也讓荊無計帶動著走上差不多百招,六個道人全都是面露驚訝之色。重新開始估量荊無計的真正實力。
誰都知道荊無計絕對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角色,但是沒有想到他竟然強橫到了這個地步,身爲鬼谷門人,最不善於修煉的就是武技,但是誰又會想到,荊無計的武功絕對不比其他教派的掌教稍差。
就算是黑冥道長親來,也未必有足夠的能力留下荊無計。
高冠道人心中大急,自己手中的這柄短劍,便是鎮教之寶蒼嵐劍,最能發揮出雷風六甲陣的威力,當時黑冥道長佈陣的時候,特意將這柄劍交給了自己,沒有想到就算這樣,荊無計還能如此強攻不止。
他甚至生了退卻之心,荊無計絲毫沒有真氣不暢的勢頭,而且出手越來越快,似乎真氣正在不住加強。
在他眼中,此時的五名同門都根本沒有辦法幫上自己,荊無計面對的只是他一個人。
不過這只是他的錯覺而已,若不是五位同門不停地上前消耗荊無計的真氣,以他一人之力,現在早已飲恨於對方的掌下了。
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兩個人正饒有興趣地觀賞這場高手對決。
坐在最前面的白面書生笑道:“荊無計這次算是拼上了命,不過蒼嵐道的這幾個道人倒有些名不其實,竟然這樣子就被荊無計把一個好好的陣勢給破了。”
後面的大漢道:“荊無計竟然有這樣高明的武功,真是讓人驚訝,若是王爺和屬下親自動手,恐怕也未必能夠擒得住他!”
白面書生正是安王劉淵,這次專門是爲了捉拿荊無計這個平生大敵而來,笑道:“你我聯手,根本連一成勝算都沒有,荊無計想要擊敗我們倒並不容易,他若是想逃的話,天下恐怕還沒有第二個人能夠攔得住他,不過那位真氣驚人的老船長或許有此實力。”
身後的正是霍烈,想起老船長那全憑著真氣激盪的聲音,也不僅有些駭然,若論真氣的話,這個人恐怕是天下第一了,可惜根本沒有給自己交手的機會,便一命嗚呼,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劉淵低聲道:“蒼嵐道這回總算是做了件好事,若不是他們的這個詭異陣法,還真困不住荊無計啊!”
霍烈點了點頭,道:“王爺,我們什麼時候出手?”
劉淵笑道:“當然是勝敗已分之時,要不然本王也就不會給蒼嵐道一個向荊無計復仇的機會了。”
劉淵早就派人盯住了荊無計,而蒼嵐道對荊無計又是恨之入骨,所以這是順理成章的事,誰讓荊無計準備躲藏在這大山之中呢?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場中的形勢已經產生了變化。
荊無計身子突然拔起,雙腳連續踢出,將蒼嵐劍微微踢開寸許,整個人便要往旁邊的大樹上落去。
兩名藍衣道人早已經等候他多時,從樹上躍下,如大鵬展翅一般邀擊身在空中的荊無計。
一陣微微地雷霆聲響起,高冠道人手中的蒼嵐劍竟然脫手而出,直射荊無計的前方,若他稍有躲閃的時候,這柄劍便足以要了他的命。
蒼嵐道全道紛紛露出欣喜神色,荊無計若是一直強攻下去,恐怕這個雷風六甲陣就要給破了,不過他既然生出了逃走之心,此陣便足以將他當場擊斃。
他畢竟不是鋼鐵打造的人,無法堅持太長時間。
荊無計雙掌同時探出,只聽一陣轟響,上方的兩名藍衣道人已經直飛上去,荊無計的身子急速下落,卻突然發現本來是直射天空的蒼嵐劍竟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地橫刺過來。
荊無計大吃一驚,沒有想到這劍竟然會生出變化,腳尖在地上一點,急忙往後竄去。
八隻手掌幾乎是同時按在了他的身上。
荊無計眼前的高冠道人面露喜色,這纔是雷風六甲陣的真正殺招,四人內力吐實,荊無計體內的骨骼發出一陣脆響。
而上方的兩名藍衣道人已經直飛下來,雙掌往荊無計的天靈拍來。
荊無計此刻已經完全無法動彈,鮮血從口中猛烈噴出,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冷笑,沒有被對方拍中的雙臂緩緩揚起。
高冠道人看到了他的眼神,大叫一聲:“快退!”
身子急速往後竄去。
不過已經晚了,荊無計的整個身體突然間變成一蓬血雨,夾雜著無數足以殺人的真氣激射而來,圍在他身旁的三名道人幾乎是同時被爆成血雨,而高冠道人雖然逃得夠快,早已經有真氣護住了全身,不過身子卻橫飛而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也受了不輕的內傷。
唯有上方的兩名藍衣道人免去此厄,他們哪裡想到世間上還有如此厲害的功法,臨死前還能夠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雖然荊無計無力將血雨射向他們兩人,不過兩人還是受了一定內傷,同高冠道人一樣,摔落在地。
劉淵首先從樹上跳了下來,冷冷地看著已經屍骨無存的荊無計,道:“霍烈是否有能力擋住方纔他這玉石俱焚的一招。”
霍烈也是心有餘悸,搖頭道:“此人也不知道從哪裡修煉的邪法,若是換成屬下,這下也定然是兇多吉少。”
劉淵沒有再說話,不過心裡卻是一陣輕鬆,如果說他被太子壓制了數年的話,那麼這個荊無計就是罪魁禍首,現在他終於能夠看著此人煙消雲散,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的石頭。
風龍子死了,荊無計也死了,鬼谷門其實已經等於滅亡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替人相命之人了。
他對鬼谷門的感情非常複雜,當知道荊無計也是此門中的人時,總覺得這真是一個巨大的笑話。
霍烈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劍上,問道:“王爺,這幾個蒼嵐道的人怎麼辦!”
“一個都不用留了!”
劉淵知道今天不用自己出手了,倒省了不少事,繼續道:“處理完後派人傳話給蒼嵐道,便告訴他們荊無計破了雷風六甲陣,殺盡了這六個人,然後逃回京城去了。”
霍烈點了點頭,看來劉淵下一個目標已經是對他威脅極大的蒼嵐道了。
※※※
大漢宣和三年八月二十三日,被圍困了數月之久的揚州城門終於緩緩打開,劉淵首先進入了揚州城,旁邊肅立行禮的都是蜀軍的將領,而除了揚州太守王峻之外,並無第二個漢軍將領出現。
揚州城民除了歡呼之外,幾乎忘記了其他的表達方式。
劉淵馬上入住了刺使府,然後便立即傳令召見蜀軍元帥辛古銘。
辛古銘這幾天幾乎沒有什麼好覺睡,有些膽戰心驚起來,當時發動軍變,拿下揚州將領的時候,他倒並沒有想到劉淵這麼快就擊敗了燕王,而且他原來還以爲劉淵會首先攻打漢口,讓他來主管揚州諸事,到了那個時候,劉淵離不開他,自然也就不會怪罪他的兵變之罪。
但是現在卻不同了,劉淵幾乎是一瞬間便擊潰了燕王,只用了幾天清理戰場之後,馬上進駐了揚州,根本都沒有給辛古銘表現忠心的機會,那麼他的兵變就顯得有些多餘了,似乎完全就是爲了個人的利益。
聽到劉淵的召見,這位蜀軍大將沒有絲毫的遲疑,馬上來到了刺使府。
劉淵正坐在大廳裡喝茶,旁邊沒有任何人,甚至連霍烈都沒有在身邊,大漢王爺微笑地看著辛古銘,道:“辛將軍能保揚州不失,本王甚感欣慰。”
“王爺真是折殺末將了!”辛古銘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起來,他並不是敢作敢爲的人,也不是膽大包天的人,蜀軍現在在整個江南軍中已經不佔有什麼優勢了,而且就算他佔盡優勢,他也不敢對劉淵有絲毫的不敬。
“坐下吧!”
劉淵臉上的微笑幾乎就是他的招牌,誰也看不出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笑得從容,笑得淡定,笑得讓人摸不到頭腦。
“末將是戴罪之身,怎敢坐下!”辛古銘是下定了主意,不管劉淵是否追究此事,他都要首先認罪才行。
劉淵淡淡道:“將軍犯了什麼罪!”
辛古銘忙道:“末將犯了辜負王爺之罪!”
“哦!”
辛古銘道:“王爺臨行前,曾言道將揚州交給末將,然後讓末將千萬不要與王刺使產生衝突,誰知道王刺使煽動原來的揚州將士,不服末將統領,所以末將辜負了王爺的囑託,先將兩位失職的將領當街處死,以振軍心,然後將王刺使軟禁在了刺使府……”
辛古銘字斟句酌,雖然沒有擡頭看劉淵,不過卻將耳朵的功力發揮到極致,只要劉淵稍有反應,他便要停了下來。
劉淵手中轉動著茶杯,似乎聽得頗有興趣。
辛古銘微微擡頭看了一眼,劉淵的目光落在眼前的茶杯上,彷彿在思索什麼事情一樣。
辛古銘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不知道劉淵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是不是會處罰自己?
劉淵放下了茶杯,臉上卻是笑意全無,道:“將軍已經說完了麼!”
“稟告王爺,末將已經說完了!”
劉淵淡淡道:“若將軍是軍中主帥,有人犯了這樣的大錯,將軍以爲該如何處罰?是否僅僅是個辜負之罪!”
辛古銘一愣,支吾道:“這個……”
他突然跪倒在地,道:“稟告王爺,末將如此做法,乃是另有苦衷,王大人他一力阻攔末將守城,差點便被敵軍攻上城牆,還爲犯錯的下屬袒護,末將若不如此做法,恐怕現在揚州城已經落入敵軍手中……”
劉淵還是沒有說話,辛古銘怕死他是知道的,這件事辛古銘雖然做得有些過了。但是又不能說他做錯了。不過辛古銘錯就錯在,王峻畢竟還是自己要用的人,要是不處罰辛古銘的話,王峻恐怕會始終耿耿於懷,王峻這個人劉淵是瞭解的,阻撓守城這樣的事他乾的出來,何況他早已經詢問過了雷霆軍的人,一切屬實。
取捨,是必須做的。
不過揚州現在需要的不是辛古銘,而是王峻,這纔是問題的關鍵,所以辛古銘必須犧牲一下。
“將軍起來吧!”
劉淵站起身來,道:“將軍雖然有所苦衷,不過這畢竟是件大事,本王沒有認爲將軍意圖叛亂,已經是體諒將軍的苦衷了,難道將軍還想逃過此罪麼?”
辛古銘跪在地上,不敢動彈,不過雙手卻已經握緊了,若劉淵真的要對他處以死罪的話,那麼他也不能甘心受戮。
劉淵繼續道:“將軍爲本王、爲我大漢,立下汗馬功勞,本王都看在眼裡,但是這樣的大罪,本王卻是無法寬恕,現在本王奪去你蜀軍元帥之職,明日你便可以回蜀了。”
辛古銘一時愣了,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劉淵繼續道:“本王會寫一封書信給白太后,將軍回蜀之後,此罪是在大漢所犯,到了蜀國,自然可以免了,到時候若太后並無異議,將軍便可出任蜀國大元帥之職。”
辛古銘這才明白過來,驚喜道:“多謝王爺成全!”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結果,沒有想到這還是因禍得福,一連幾個頭磕了下去。
劉淵將他扶了起來,道:“將軍回蜀之後,不妨和太后明言,只要劉淵還在大漢,大漢便永遠不會與蜀國交兵。”
說完這句話,劉淵眼前似乎泛起了那白色的身影,心想這也算是一個承諾吧!自己能夠爲她做的,也許只有這麼多了。
辛古銘會是一位好元帥,讓他征戰蠻族是綽綽有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