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
王峻像往常一樣批閱公文,然後又寫了一份摺子給劉淵,照例把自己想要調(diào)往京城的意思寫在了上面。
劉淵既然已經(jīng)稱帝,他也就不用再呆在這個小小的揚州了,就算沒有顧憲的位置重要,至少也可以進入?yún)⒄闹行模蹙难e有這份自信。
不過劉淵似乎是事情太忙了,急忙沒有照顧到他的心情,當初的承諾也沒有兌現(xiàn)。
寫完摺子,揚州刺使得意地伸展了一下身體,突然想起一事,道:“郭將軍這些日子都在幹什麼?”
旁邊的隨從忙道:“郭將軍似乎是在操練軍士,倒也沒有什麼異常之處。”
王峻點了點頭,心想郭瑭這個人看起來就是不順眼,雖然爲劉淵辦了幾件大事,但現(xiàn)在完全不將自己這個老上司放在了眼裡,整天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想到這裡,他冷哼了一聲,又寫了一份摺子,將郭瑭的事重重地渲染了一番。
尤其郭瑭這些日子又與許謹?shù)热嘶煸谝黄穑@些江南望族似乎也對王峻不是那麼感興趣了,反倒紛紛靠攏郭瑭,倒讓王峻感覺更不自然。
將所有的摺子裝好之後,王峻把袋子遞給了隨從,道:“快將這些摺子送到京城去,不得有誤。”
隨從剛剛拿了摺子,突然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囬L笑。
王峻臉色一變,這是郭瑭的笑聲。
他慌忙的準備把摺子藏起來,但是郭瑭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門外,根本來不及了。
郭瑭目光落在那個袋子上面,冷笑道:“大人不是準備回京吧,皇上等候大人已經(jīng)是多時了。”
王峻怒道:“將軍想要幹什麼?”
鏜的一聲。
郭瑭腰間的長刀出鞘,寒光嚇得王峻退後幾步。
刀光閃起。
郭瑭踏前一步,王峻連一聲慘呼都沒有發(fā)出,頭顱已經(jīng)飛上了空中,屍體上噴出鮮血,然後緩緩跌倒。
郭瑭一把拎起了王峻的人頭,冷聲道:“大人似乎忘了本將的能耐,這是你咎由自取。”
那個隨從已經(jīng)嚇得站立不住,郭瑭回身往外就走,一刀將他的頭顱也削上了空中。
※※※
養(yǎng)心殿。
劉淵將軍報遞給了顧憲,然後自己站了起來。
顧憲已經(jīng)多日不參與政事了,這次劉淵神色如此嚴峻,知道定然是出了大事。
果然是大事。
明國已經(jīng)出兵了。
明主任命大將高羅銳,替代了朱統(tǒng)的位置,起兵二十萬,一路掃過三鎮(zhèn),直奔揚州而來,揚州守將郭瑭馬上將這份告急文書送到了劉淵的手裡。
劉淵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道:“先生有何看法!”
顧憲放下軍報,心裡竟然一緊,道:“主上……”
“郭瑭反了!”劉淵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顧憲竟然毫不吃驚,好像早已經(jīng)料到是這個結果。
只不過郭瑭反的太快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劉淵將王峻留在揚州,爲的就是這樣一天,如果有一天送上來軍報的不是王峻,而是郭瑭,那麼就代表王峻已經(jīng)死了。
劉淵平靜了自己一下,冷聲道:“先生以爲如何?”
顧憲沉聲道:“既然王峻已經(jīng)死了,郭瑭現(xiàn)在是必反無疑,只不過到底是誰支持他造反的。”
劉淵哼了一聲,道:“若不是東方耒帶著慶真到了揚州,便是北朝了。”
顧憲點頭道:“主上想要怎麼辦?”
劉淵斷然道:“郭瑭既然不想善終,朕也絕不輕恕,先生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一切,那就將計就計,他想在公然造反前再賺一筆,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
將明軍兵臨揚州城下的消息告訴羣臣,又在這些人中引起一陣恐慌。
臉色蒼白的顧憲坐了下來,等待劉淵佈置一切。
數(shù)名戰(zhàn)將本來想要請命領軍,但是一想到雷霆軍的威名,全部都嚇得不敢出來。
劉淵目光掃視一番,終於道:“朕已決定,十日後御駕親征,此次必破敵軍,收復漢口。”
羣臣面面相覷,突然間跪倒了一大片。
等他們擡起頭來的時候,寶座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只剩下顧憲一個人坐在旁邊,微笑不語。
※※※
大漢乾元元年十二月,本來南朝已經(jīng)大半都成了冬季,不過成帝劉淵還是親征了三萬人馬直奔揚州城,同時傳令據(jù)守江南大營的劍南軍,與駐守竟陵城的竟陵軍按兵不動,防止明軍偷襲。
這兩道命令其實只是爲了安撫住郭瑭的心,以免真的將他逼到大明去。
另外一道暗令,直接傳到了駐守杭州的林越然手裡,他手中的蜀軍將是劉淵手中的王牌,只不過爲了避免打草驚蛇,劉淵並沒有要他立即趕到揚州。
而劉淵本人則根本就沒有親征,甚至連皇宮都沒有出去,只是由霍烈保護了一個經(jīng)過易容的大漢成帝,擺了一個排場而已。
郭瑭的反意由來已久,但是他在這個時候造反,還是讓劉淵有些意外,原本以爲他會在控制了揚州、杭州甚至竟陵之後纔會動兵,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如此不會忍耐。
當顧憲安排在他身邊的人,說明許謹曾經(jīng)與郭瑭有過密談的時候,劉淵就明白了一切,對於許謹來說,現(xiàn)在是脫離大漢的最好時機,只要有足夠的兵力,南下杭州,降服蜀軍,然後在迫使劍南軍服從,那麼便可以將整個江南從大漢中分離出來。
而郭瑭也心裡明白,劉淵登基之時,也就是他失寵之日,否則的話,也不會把他留在揚州,而將雷霆軍的暗營人馬帶回京城了。
郭瑭是個充滿野心的人,在這樣的時機,又有江南望族的支持,甚至說不定還有明庭的默許,加上他手中的雷霆軍,他還是會冒險一試。
劉淵默坐在養(yǎng)心殿裡,想起郭瑭當日在蜀國的所爲,也不禁有些傷感。郭瑭爲人雖然狠毒狡猾,野心龐大,但卻爲自己組織起來這樣一支能征善戰(zhàn)的雷霆軍,若不是他,自己在蜀國也不會如此順利,若不是他,自己在攻打燕王時也未必能夠如此大勝。
但兩個人始終無法像自己和顧憲一樣存在,因爲郭瑭的野心根本不允許他這樣做。
其實劉淵也知道有自己的責任,若自己對郭瑭重視一下,他也不會走到這條路上,但不知道爲什麼,一想到他在蜀國勸說自己用卑鄙的手法害死蜀王,劉淵就會心生怒氣。
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再想下去也沒有用了。
※※※
郭瑭急匆匆地走進自己臨時的將軍府,目光落在揚州的地圖上,他正在策劃著該如何應付劉淵的到來。
由於龍騰閣已經(jīng)完全撤回了京城,暗營的部隊也是一樣,加上郭瑭動用了自己的勢力控制揚州城,所以他並不擔心劉淵會看破自己的意圖。
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而行,否則的話劉淵也不會如此迅速的就帶兵親征。
大明?
大漢?
對於郭瑭來說,這兩個名字並沒有什麼區(qū)別,對他重要的是隻是在歷史上自己能夠?qū)懗啥啻蟮拿郑还苁桥褋y也好,建國也好,他都認爲自己有資格在歷史上寫下一筆。
他身後的許朝宗和餘敏緊張地看著主帥,他們深知自己現(xiàn)在是站在火山口上,一個不小心,就會掉下去。
與劉淵對抗,這本來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事,沒有想到郭瑭做起來竟然是如此自然。
郭瑭終於挺直了身體,目光從地圖上離開,坐了下來。
這時門外有人通報“許家主來了!”
許朝宗和餘敏急忙退下,每次許謹?shù)絹恚┒疾辉试S兩人在旁邊。
許謹身旁帶著一名灰袍老者,老者滿臉全是皺紋,正是當初逃出京城的東方耒。
劉淵的猜測是對的,東方耒帶著慶真來到了揚州,這樣的話,郭瑭就算起兵,也不會名不正言不順了,至少也可以擁立新帝。
郭瑭起身道:“原來是東方總管駕到,末將倒是失禮了。”
東方耒笑道:“將軍客氣,雜家現(xiàn)在是喪家之犬,若不是將軍收留,雜家還不知道帶著小皇子到何處去呢?”
許謹?shù)溃骸翱偣軐ξ掖鬂h的忠心可鑑天日,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竟然還帶著小皇子逃出了京城,劉淵這次可是犯了大錯呢。”
郭瑭冷冷道:“他犯的錯還不算多。”
許謹微愣。
郭瑭道:“蜀軍已經(jīng)開始沿河而上,想必十日之後便會到達揚州,而劉淵也已經(jīng)御駕親征,他只帶了三萬人馬,正準備救援揚州,三日後也定然會到達。”
東方耒對軍事並不瞭解,所以還要依仗郭瑭,道:“將軍想要怎麼做呢?”
郭瑭冷冷地吐出兩個字——“誘殺!”
許謹笑道:“既然將軍如此胸有成竹,許某便放心了,只要劉淵一死,這大漢的天下,就是慶真太子殿下的,到時候郭將軍這個護國大將軍的位置定然不會有錯。”
東方耒雖然不喜歡許謹這副樣子,不過卻也點頭道:“郭將軍對大漢的大功,慶真太子斷然不敢忘記。”
郭瑭傲然的點了點頭,道:“劉淵雖然有龍騰閣的人保護,他又怎麼會知道對他動手的將是雷霆軍?兩位只等著結果便是。”
許謹笑道:“東方總管,不知道許某是否可以和郭將軍單獨談幾句!”
東方耒哪裡還不識趣,急忙退了出去。
許謹目光落在郭瑭身上,心裡不由得暗歎一聲,當初他選擇了劉淵,甚至還千里迢迢地趕到蜀國去表示效忠。但現(xiàn)在卻是時過境遷,雖然他成爲了足以與歐陽家並肩的大富豪,成爲江南望族之首,不過爲了整個江南望族,也爲了他們許家,他必須重新做出一個選擇。
劉淵對江南望族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十分鮮明,尤其是在王峻的治理之下,他會慢慢地削弱這些望族的實力,直到將他們削弱到完全不對大漢構成威脅。
劉淵甚至有將都城搬到杭州的意思,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就更不能放任有這樣的望族留在自己身邊。
所以許謹這個抉擇也是不得已。
郭瑭並不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君主,但卻是一位足以對劉淵構成威脅的猛將,只要在軍事上擊敗劉淵,在政治上,許謹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選擇來找到一個合適的君主,甚至他自己取大漢而代之也未嘗不可。
江南望族雖然勢力雄厚,但還是遠遠比不上北朝的歐陽家,遠離政治的最大害處,便是在統(tǒng)治者想要對他們動手時,他們只能任人魚肉。
所以許謹這個賭注下的很大,甚至賭上了整個江南望族。
郭瑭自然知道許謹?shù)男枰矊嵲谛枰麄€江南望族的全力支持,在失去了煙雨樓的支持之後,他必須爲雷霆軍尋找到下一個買家,許謹自然是最好的人選。
兩人沉默了片刻,終於由許謹開口道:“許某剛剛得到歐陽家傳來的消息,他們已經(jīng)在京城裡展開行動,準備全力對付顧憲和龍騰閣,將軍只要能夠殺掉劉淵,那麼根本就不用擔心顧憲這個人。”
郭瑭疑道:“他們有能夠?qū)Ω额櫹壬姆椒ǎ ?
直到現(xiàn)在,他還是不免得要稱一聲“顧先生”,可見郭瑭對顧憲的佩服程度,若是論智計的話,顧憲纔是他心中的第一人選,雖然劉淵也是才華橫絕,但是比之顧憲,還是略有不如。
許謹點了點頭,道:“既然是歐陽家傳出信來,想必就是真的了,顧憲這個人雖然厲害,但卻逃不過一個情字,據(jù)說歐陽景連自己的夫人都獻了出來,準備對顧憲下手,而他的這位夫人,便是當初顧憲青梅竹馬的情人。”
郭瑭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顯然不相信一個女人會對顧憲造成威脅。
其實許謹也不相信,至少有人拿女人來對付自己,他只是會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