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憲全無知覺的坐在馬車上,聽著車外雨點打落的聲音,覺得整個人的精神都顯得空遠了起來,就是無法集中精神去想任何一件事。
他現在最想呆在安樂公主的身邊,哪管只是抱抱她也好。
可惜他不是那樣的男人,在這樣的時候去找安樂公主,他肯定也會裝出一副從容的表情,什麼都不會和她說。
顧憲赫然發現,原來自己一直都是這樣的一個人,就算生出了要依靠別人的想法,也只是一瞬間的,而且他的底線拒絕自己這樣去做。
馬車直接開進了丞相府。
顧憲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一個站立不穩,差點兒就摔倒在地上。
幸虧旁邊的僕人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他,道:“老爺……”
顧憲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心想自己也有這樣落魄的時候,還真是可笑,不過等到走到客廳的時候,他就要恢復平常了。
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任何事情足以擊碎他平靜的心。
他的腳步邁過了門檻,一絲笑容慢慢地浮現了上來,旁邊的僕人一愣,不知道方纔那一幕是不是真的。
小書童等候了多時,顧憲的兩位夫人也急忙迎了上來,看到他臉上的笑容,同時舒了一口氣。
顧憲笑道:“你們還沒有歇息?”
兩位夫人倒沒有說什麼,小書童撅著嘴道:“先生不歇息,我們哪裡敢歇息,先生,皇上到底有什麼要事啊,這麼晚了還要把你找出去,不知道你的身子不舒服麼?先生,你的手好熱,啊……”
兩位夫人嚇了一跳,急忙去摸顧憲的額頭,驚道:“大人,你……怎麼熱成了這個樣子,快快坐下,叫大夫!”
顧憲也覺得一陣眩暈,知道自己大概是受了風寒了,也沒有辯解,便被他們拉得坐了下來,這時他才覺得頭疼的像要裂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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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憲病了的消息馬上傳到了宮裡面,剛剛心滿意足,並且得到了慕容清雪許諾的劉淵大吃一驚,若是換做平時,他肯定第一個跑到顧憲的府上去,不過想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便又放棄了這個想法。
現在兩人見面,會是相當尷尬的。
安樂公主卻是迫不及待地來到顧憲身前,當發現顧憲風寒頗重時,乾脆也不回宮了,衣不解帶的服侍了幾天。
本來劉淵想與顧憲商議大婚立後的事情的,不過因爲顧憲這一病,劉淵和慕容清雪也都沒有了心情。
這日劉淵正在養心殿裡翻看奏摺,孟陽突然來了。
孟陽現在是龍騰閣的總統領,加上又節制禁軍,自然威風了不少,不過和劉淵還是主僕時一樣,何況他和霍烈又是兄弟,自然隨便的很。
劉淵將他宣了進來,霍烈馬上下去和他抱了一下。
孟陽先是欣喜劉淵終於登上了皇位,然後擔心道:“聽說顧先生生了大病,屬下倒是沒有機會去看望他。”
劉淵笑道:“不妨,只是偶爾感了風寒而已,先生身子較弱,不過休息幾日,應該便會痊癒。”
孟陽頗有意味地看了霍烈一眼,道:“稟告皇上,屬下在跟隨皇上之前,曾經學習過一些用內力探察經脈的醫術,雖然並不精通,但只是探察病情的話,卻還有些把握。”
霍烈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孟陽看他,只好點了點頭,道:“老孟有什麼事要說?”
劉淵也有些專注起來。
孟陽道:“屬下這一門的功法,倒是先師直接傳授的,只要人天生便有缺陷,探察起來還是十分容易的,當日……當日……顧先生……”
他支吾半晌,劉淵有些急了,道:“說吧!”
孟陽忙道:“當日屬下和顧先生在清除參合道餘黨時,曾經發現顧先生臉色蒼白,連走路似乎都有些不穩,所以屬下就用這個功法去探察了一下先生的體內。”
劉淵睜大了眼睛。
孟陽面露憂色,道:“先生五臟似乎天生便有些奇怪,尤其是心、肺兩髒,位置都比常人稍微偏離,而且似乎略微肥大,這樣的情形……”
劉淵站了起來,霍烈替他問道:“這樣又是如何?”
孟陽道:“先生似乎並不能長壽,說不定會中年夭折。”
劉淵又坐了下來。
說不出什麼感覺,只是不想說話而已。
霍烈也愣了,直直地看著孟陽,本來想問他是否判斷的正確,但是看到孟陽那副表情,他知道問了也是白問。
劉淵終於起身道:“朕要馬上去見先生,霍烈你準備吧!”
兩人之間還有什麼誤會?還會有什麼尷尬。就算顧憲不願意見自己,那麼自己也不能不去看他,本來以爲只是風寒小病而已,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大病,若真如孟陽所說,顧憲本來就命不長久,那麼……
劉淵輕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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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憲本想起身給劉淵行禮,不過劉淵卻馬上上前一步,按住了他。
原來是主僕,現在是君臣,不過還是兩個意趣相投的白面書生。
安樂公主擺了擺手,旁邊跪倒的衆人紛紛退下,只有慕容清雪和安樂公主站在旁邊。
慕容清雪根本無法掩飾自己的悲慼之情,她不僅可惜顧憲這個才華絕代的大漢丞相,也替安樂公主感到傷心。
劉淵握住了顧憲的手,笑道:“先生若是不淋雨的話,這場病未必會如此之久,朕本來想要先生幫朕策劃大婚、立後之事呢?”
顧憲一愣,隨即明白,目光掃向了慕容清雪,道:“恭喜主上、小姐!”
劉淵繼續道:“當然不僅僅是朕的事,安樂現在守喪已滿,朕已經不準備把她留在宮中了,哈哈……”
安樂公主俏臉微紅,她這幾日一直守在顧憲牀前,雖然並不像原來那般豔麗,但卻樸實了很多,讓顧憲看了更加心動。
顧憲掙扎地道:“學生謝過主上成全,只是……”
安樂公主一愣,不知道他爲什麼說“只是”兩字,難道他並不願意迎娶自己?
劉淵接過他的話頭道:“先生安心養病便是,安樂現在已經不住在宮裡了,你們只欠一個儀式而已,朕可是開明的很,安樂是朕最爲疼愛的妹妹,自然要給她找一個最好的歸宿。”
顧憲艱難地點了點頭,目光中的深情是掩蓋不住,但是那裡面不僅有深情,還有一種濃重的悲哀。
慕容清雪鼻子一酸,她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是最不會演戲的。
劉淵從丞相府中走了出來,將霍烈招到一邊,道:“有沒有辦法使用內力爲先生續命,當日蜀王將要病逝時,你就爲他續了幾日的命吧!”
霍烈點了點頭,道:“先生雖然臟器有所異常,但還不至於須臾即死,孟陽和屬下說過,只要先生保養的好,活到四十多歲不成問題,甚至可以更加長久,只不過先生現在過於勞累,否則的話,也不會如此了……”
劉淵知道自己太過於擔心了,倒有些胡思亂想了起來,露出一絲苦笑,道:“既然如此,此事稍候再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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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憲雖然身體漸漸虛弱了下來,不過病卻是漸漸好了,加上他現在根本沒有事情煩惱,心事也漸漸解開,又有安樂公主和兩位夫人陪伴,整個人漸漸恢復了神采。
劉淵心中大喜,就算顧憲只能活到四十歲也好。
不過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是一定的,只要顧憲認真鑽研養生之術,未必不可以延年益壽。
但是他又不能直接將顧憲放歸於山林當中,在劉淵所擁有的力量當中,少了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就是無法少了顧憲。
所以劉淵將顧憲召進宮中,與他長談了一次,顧憲並沒有表明自己想要歸隱的念頭,不過卻也以身體爲由,希望能夠辭去丞相的職務。
劉淵並沒有答應這件事,不過卻只讓他掛了一個丞相的名號,只要不是十分重要的事,都不需要由他參議,這已經給顧憲一個很爲寬鬆的環境,顧憲知道自己不能過於貪心,趕緊謝恩。
事情似乎又漸漸正常了起來。
大漢乾元元年十月二十日,劉淵迎娶了慕容清雪,然後宣佈將慕容清雪封爲敏敬皇后,同時冊封柳朝雲爲貴妃,田柔爲靜妃,碧素公主爲藍妃,白葳爲清妃,追封珠兒爲淑雲皇后,改葬在了皇陵。
蜀國白蓁太后也派人送來了賀禮,帶隊的正是蜀國丞相戰遊,戰遊重新在劉淵面前提起了蜀國地位之事,劉淵當然信守承諾,表明自己生前,絕對不會對蜀國動一兵一卒,只不過蜀國卻也要堅決支持自己對明作戰。
而最讓顧憲感到高興的是,李納終於回到了大漢,有了他的支持,國事頓時少了許多,李納是典型的強幹類型,絲毫不知道勞累一般。
大漢乾元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大漢丞相顧憲迎娶了安樂公主,這對才子佳人的組合,在大漢引起的反響並不下於劉淵和慕容清雪的大婚,尤其安樂公主曾經嫁入蜀國的傳奇經歷,更讓這次大婚變得饒有情趣。
站在廳堂之上的顧憲,臉上雖然帶著淡淡的笑容,但心裡卻是始終高興不起來,他終有一天要告別這繁華的一切,安樂公主真的願意跟隨他去過平淡的生活麼?
可惜他卻沒有辦法問出這個問題。
一看到安樂公主那興奮異常的表情,顧憲就不忍心去問這樣殘忍的問題,不管安樂公主是否願意,自己要走的時候,還是要走的,在沒有走的這段時間裡,給她一段美好的回憶便是了。
站在遠處看著這場婚禮的還有一個身影落寞的女人,她身著一身白色長衫,這是典型的北朝裝束,望著丞相府的方向,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突然間一匹快馬經過她的身邊,然後停了下來,蕭芳華微微一愣,這裡是龍騰閣的駐地,這馬上之人應該是龍騰閣的人才對,而這麼多日以來,龍騰閣的任何人都不敢打擾她的生活。
一個白衫的中年男人從馬上跳了下來,徑直向蕭芳華走了過來。
蕭芳華微微有些緊張。
那中年男人距離蕭芳華幾步遠時停住腳步,突然低聲道:“見過夫人!”
蕭芳華一愣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迅速的四處望了一眼,從袖子裡拿出一塊小型的玉佩,道:“夫人可認得這個?”
蕭芳華嚇了一跳,急忙退後了幾步,這玉佩她當然認識,這是代表著歐陽家的信物。
“夫人!”那人又靠近了幾步,低聲道:“老爺聽聞夫人留在大漢,這纔派小人前來看望夫人,夫人可是一切安好!”
蕭芳華像是受驚了的小動物一樣,又退了幾步,顫聲道:“我……一切都好!”
那人臉上露出一絲冷笑,道:“夫人既然一切安好,小人這就回稟老爺了。”
他話雖然這樣說,但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蕭芳華方纔是驟然驚嚇,現在纔有些提起勇氣,慌亂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那人道:“不知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老爺說夫人若還想回到大明,就要替歐陽家辦一件事情才行。”
蕭芳華愣愣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那人從懷裡拿出一小包東西,一把抓住了蕭芳華的手,道:“夫人只要將這包東西放到顧憲的茶水裡,便可以回到大明瞭。”
蕭芳華的手顫抖著,卻掙脫不開。
那人淡淡道:“難道夫人真的準備拋棄歐陽家麼?要知道那會是什麼後果……”
他的眼睛突然閃出一道寒光,只是這道寒光,便把蕭芳華嚇得後退了一步。
但是她手中始終還緊緊握住那包東西。
那人笑了一笑,道:“夫人深明大義,定然不會辜負老爺所託,小人就在京城裡等著夫人的好消息,到時候也好帶著夫人離開這裡。”
不遠處高樓上的兩個女人站在那裡,將這一幕全部看在了眼裡。
站在窗前的女人眉頭微微皺起,道:“姐姐,這個女人便是顧先生的……”
身後穿著便裝的美女淡淡一笑,道:“她叫蕭芳華,現在也是北朝第一富豪歐陽家的夫人。”
窗前那女人嘴裡念著這個名字,突然眼中露出神采,道:“原來是天池蕭家。”
身後那女人一愣,道:“妹妹難道知道蕭家。”
窗前那女人沉吟半晌,道:“姐姐,朝雲想必知道了顧先生到底出身哪裡了?”
身後的女人先是愣了,然後笑道:“清雪倒是忘了妹妹是北朝人了。”
柳朝雲微微一笑,道:“沒有想到顧先生竟然是北朝藍楓顧家的人,而這位歐陽夫人,她的父親,便是被屈死流放的蕭家後人。”說到“屈死流放”四個字時,柳朝雲眼中露出一絲狠色。
慕容清雪疑道:“妹妹……”
柳朝雲淡淡道:“好一個歐陽夫人?這位蕭家後人竟然不知道,害死她爹爹的就是他的夫家。”
慕容清雪站了起來。
第二卷 見龍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