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六指將嬰兒洗乾淨(jìng)包好,抱至炕前讓蘇銘玥過目。
“男孩女孩?”蘇銘玥忍不住問道。
“恭喜夫人,是個千金!”張六指喜道。
“女的?”蘇銘玥臉色一變。
憐香笑了,“你之前還說希望是個女孩兒,可不就是老天垂憐,聽到了你的心聲,就賜了這金枝玉葉給你。”
蘇銘玥看這小小嬰兒似有韓成玦的眉眼,更加失望,“還說什麼繼承皇位呢,真是想多了。”
紅菱道:“哎喲哎喲,既是不喜歡,那我抱出去送人了吧?”
蘇銘玥橫她一眼,再低頭看那嬰兒,又覺得鼻子嘴巴和臉型都是像自己的,還算有救,“女孩兒好啊,我就是喜歡女孩,好好教養(yǎng),以後像阿源那樣,可比當(dāng)皇帝強多了。”
如今母女平安,一屋子人都嘻嘻哈哈地來調(diào)笑,張六指又將大家都趕出去,只留紅菱一人服侍蘇銘玥,她剛剛耗盡力氣,此時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那奶媽子崔氏已經(jīng)由豐旭請了來,她把自己家三個月大的女娃娃交給採蓮抱著,熟練地接過蘇銘玥的女兒就喂起來。
“哎喲,六爺家的姑娘真是不得了,你看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我家閨女本來我自己瞧著還喜歡,這一比,簡直不能要了。”崔媽媽當(dāng)即贊起來。
“癩痢頭兒子自己稀罕,崔媽媽你這話莫要讓你家閨女聽到了。”憐香笑道。
“怕啥,橫豎她小,聽了也不知道。”崔媽媽道。
正說著,採蓮懷裡的女嬰竟然哇哇大哭起來,這一哭,又逗得一屋子人笑起來。笑聲中,突然又夾雜著嚶嚶哭泣的聲音,原來裡間炕上那織布娘子生完孩子悠悠醒轉(zhuǎn),等了半天也不見家人來接,一時黯然神傷,憂心自己在董家生孩子,而不是自己家裡,壞了規(guī)矩,丈夫婆母回頭要怪罪於她。
崔媽媽喂完了蘇銘玥的女娃,見織布娘子身體虛弱,沒有奶水,身側(cè)嬰兒嗷嗷待哺哭得厲害,索性抱過來一起餵了。
“你啊,就莫回去了,你看在這裡住著還有現(xiàn)成的奶媽子呢!”憐香勸道。
織布娘子泣道:“可我哪裡有錢請奶媽子啊?”
憐香道:“董六爺有錢啊!幫你請了!”
採蓮白了憐香一眼,“崔媽媽一人喂三個娃,哪裡喂得過來,咱家的小公主沒奶吃了可怎麼得了?”
那崔媽媽卻道:“無妨無妨,我奶水多著呢!”
織布娘子謝過了崔媽媽,又道:“沒事,我養(yǎng)這一兩日肯定就下奶了。”
張六指進來,吩咐人去煮回奶的湯藥給蘇銘玥喝,等一會睡醒了起來就要喝第一劑,不然明日雙乳發(fā)漲就要受罪了。
那織布娘子奇道:“喝了回奶藥,是不是就沒奶了?”衆(zhòng)人點頭稱是,她又道:“明明自己有奶卻不喂,吃湯藥逼回去,還花錢請奶媽子?”
崔媽媽道:“人家金枝玉葉,是什麼樣的身份,沒得餵奶糟踐壞了身子,咱們這樣的鄉(xiāng)野村婦,那胸都要掛到腰上了,只能來做奶媽子。要是不做,家裡這口奶也是擠到牆上浪費了。”
憐香道:“倒不是身份不身份的,我家夫人體態(tài)玲瓏,要是餵奶壞了身子的確可惜,不過女人若不生孩子不餵奶,自然就不用糟心這胸脯上的問題。”
織布娘子道:“女人怎麼可以不生孩子呢?”
紅菱採蓮都是笑而不語,憐香便道:“女人當(dāng)然可以不生孩子。”
“那婆家還不讓相公休了你另娶?”
憐香哈哈大笑,“要男人做什麼?還容他來休了你?”
崔媽媽和織布娘子都對憐香的奇談怪論嘖嘖稱奇,還是採蓮來打圓場,說憐香沒人要得了失心瘋,讓她們勿怪。
憐香心有不甘,想要爭辯又覺得端的沒意思,只是見採蓮更不順眼了。那崔媽媽還要給憐香介紹自己親戚家的年輕後生來相看,這下紅菱都看不過去了,說是憐香跟惜玉早就是一對了,只是身在邊關(guān)不好就隨便把親事辦了,總要回老家祭拜了父母高堂纔像樣子。
屋裡姑娘姐妹們說話的時候,外間樑玄琛一早得了消息,便放下心來,準備告辭。
豐旭出來相送,又對他千恩萬謝的,樑玄琛便道:“我也沒幫上什麼忙,謝我做什麼?”
水空趕了馬車先將張六指祖孫送回家,又來董宅接樑玄琛回春福裡,半路上忽見城北天際有火光高高衝起,水空忙勒住了馬,轉(zhuǎn)身對車裡的樑玄琛道:“公子,不好了,城北起了大火。”
樑玄琛忙問:“是一處起火,還是連片起火?”
“感覺整個城北面都燒起來了。”
“不好,是蒙古人來了!”,樑玄琛忙令水空調(diào)頭回董宅去。
水空也不敢二話,便依樑玄琛的吩咐快馬加鞭驅(qū)車往回趕,車子剛到院門口,樑玄琛跳下馬車用他的白玉紫竹杖探路,他也不敲門,直接一腳踹開,大步走進去。
“蘇姑娘!憐香!紅菱採蓮!快快出來!”
屋裡的姑娘們剛剛躺下,此時紛紛披衣而起,好在夏末天氣不冷,大家都穿單薄的衣裳,三兩下就出了屋子。
“怎麼了怎麼了?”憐香第一個跑出來。
“來不及解釋了,什麼都別收拾,帶上孩子,隨我上馬車。”
憐香見他面色凝重,知道一定出大事了,她進了裡間抱起尚在昏睡的蘇銘玥就走,紅菱則抱了嬰兒,採蓮扶起了那虛弱的織布娘子,崔媽媽左右手各抱了一個嬰兒,所有女眷出來,便是擠也擠不進馬車了。
憐香自行退下,又拉了紅菱採蓮一起下馬車,她握住樑玄琛的手道:“三爺,你帶著蘇姑娘和孩子快走,我們幾個另想辦法。你能護她周全的,是嗎?”
“我會盡全力。”樑玄琛不跟她客套,“白水鎮(zhèn)上肯定沒有馬了,都讓營裡士兵帶走了,你們趕去春福裡,那裡還有一些馬,若不騎馬你們走不掉的。”
“我明白了。”憐香將兩名產(chǎn)婦和崔媽媽留在馬車上,水空和樑玄琛則坐在車外趕馬,大傢什麼金銀細軟都沒有收拾,即刻離開了董宅。
“鎮(zhèn)南那口枯井都知道吧?你們先跳井裡躲著,我輕功好,去春福裡牽馬過來。”憐香指導(dǎo)三個姑娘如何逃命。
“可是我不會騎馬……”紅菱快嚇哭了,眼看著火光離這邊越來越近。
“莫怕,屆時我?guī)悖愫臀夜渤艘或T。”憐香說完,轉(zhuǎn)身便發(fā)足狂奔,向著春福裡而去。一路跑一路還敲著一面銅臉盆高喊示警,“走水了,走水了,蒙古人來了,快逃命去!”
到底她輕功了得,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帶了統(tǒng)共三匹馬過來鎮(zhèn)南枯井前匯合。初時那馬房夥計還不讓她牽馬,憐香也不與他廢話,直接將人打暈了搶馬。經(jīng)了這一鬧,春福裡上上下下的人也都被驚醒了。
彼時紅菱採蓮旭哥兒到那枯井前沒多久,正猶豫著要不要跳下去,憐香的馬蹄聲近了,她們還臨時躲了一躲,生怕是賊人先到。
“快上馬!”憐香吩咐。
採蓮和旭哥兒各上了一匹馬,紅菱和憐香共乘一騎,四人三馬在夜色中發(fā)足狂奔,南下逃命去了。
直到第二日清晨時分,她們到太行山下的一個村頭高坡上張望,才發(fā)現(xiàn)遠遠望去嵩城已成一片焦土,那些來不及騎馬甚至尚在睡夢中剛剛驚醒的人,此時恐怕兇多吉少了。
紅菱流著眼淚,“怎麼會這樣?不知道小姐她現(xiàn)在何處?”
憐香道:“關(guān)外的賊人定是兵分兩路,聲東擊西,主力給調(diào)往山海關(guān)了,雁門關(guān)這裡可不就是防守空虛?”
紅菱道:“蒙古人翻過長城了嗎?”
憐香道:“他們不用翻長城,是有人趁著雁門關(guān)防守空虛,從裡面給開的門。”
紅菱道:“會是誰呢?”
憐香道:“不知道。前朝胡人亂華近百年,這長城內(nèi)外,南人,北人,中原人,蒙古人,女真人,契丹人,什麼人沒有?有些人早就分不清彼此,是兄弟姐妹,卻被長城分割而治。總有人想進來,總有人想出去。冬春白災(zāi),關(guān)內(nèi)國泰民安,關(guān)外已經(jīng)餓殍遍地,親人還沒死的,想要放進來一起享太平。死了親人的心中就有恨,那雁門關(guān)是唯一的通道,就有人去把門打開了,要放那餓鬼進來,想著同歸於盡。”
紅菱道:“現(xiàn)在怎麼辦?”
憐香道:“三爺和小姐比我們先走,應(yīng)該在前頭,我們?nèi)フ艺遥c他們匯合。”
紅菱道:“我們身無分文,寸步難行,今日早膳可去哪裡吃好?”
採蓮怯生生道:“我……我到小姐牀頭,把匣子裡的銀票都翻出來帶上了。”
憐香回頭看了她一眼,倒是笑了,“我總是埋怨你,看不慣你,可是這種時候還是你想到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
採蓮也笑了,“財不外露,到包子鋪買吃的,也不能使銀票啊。”
憐香道:“辦法總是想出來的,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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