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銘玥回到桂離宮,忐忑地等待韓成玦,雖然韓成玦已經來過幾次,但每次也算有禮有節,並不做過分的事情,雖然趁她不注意喜歡親上一口,倒也勉強能忍受。只是今天晚上不太一樣,他在各宮各院走動之後,今晚算是正式宿在桂離宮了。
早請安的時候,有幾個心直口快的妃嬪在樑冠璟跟前說過,皇上到她們宮裡只閒話家常,即使同牀共枕都沒有臨幸。當然寧妃也說過,這樣故意說出來也許只爲了向貴妃娘娘表個態,她們絕無非分之想,免得貴妃起了歹心要謀害。至於另一些妃嬪,或者有面子薄的不敢直說,或者覺得自己說出來等於皇上不喜歡自己,丟了人,也或者如康妃那般對於皇上的去處渾不在意,你若不問,她不會說,你若問了,她反問:“你要知道這個做什麼?”那別人自是不好再問下去,免得討了沒趣。倘是有魏向晚那樣沒心沒肺的,或者被貴妃娘娘授意要刨根問底的,康妃便道:“皇上在你房裡做什麼,在我房裡自然也做什麼。”
蘇銘玥料想,他說過爲她不再有別的女人,想是做給她看的。
只是在長樂宮那一日,好像他跟蘇靜賢還是發生了什麼,不然瞧她不會那般得意洋洋。
蘇靜賢能當上寵妃,容貌自不必說,得了皇嗣倒是失寵了,所以經此之後常常不會喜怒形於色,收斂很多。只是自家姐妹多年,蘇銘玥知道她有個小毛病,一旦得意起來,眼神便有些飄,不愛低眉順眼,而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雖然看著差不多,細微處還是看得出來。
若是相信韓成玦爲自己守身如玉,那就自作多情了。
左等右等,三更已過,太監傳來口諭,說皇上轉道永軒宮,讓麗嬪娘娘不用等了。
比起讓韓成玦去永軒宮,蘇銘玥寧肯他來桂離宮。
“是皇后讓去的嗎?”蘇銘玥不甘心。
劉廣道:“是皇上自己的決定。”
見蘇銘玥滿臉不悅,劉廣臉上堆了笑,規勸道:“麗嬪娘娘莫要在意,一來帝后乃結髮夫妻原也是該多去走動走動,二來皇后娘娘橫豎不能生育,三來皇上心裡裝的誰,您還不清楚嗎?”
劉廣相貌並不難看,但是那滿臉諂媚的笑容,看得蘇銘玥頗想找個由頭拿他出氣。
尤其一句“皇后娘娘橫豎不能生育”,她樑冠璟是什麼人,竟是在後宮給他韓成玦生兒子用的嗎?劉廣給她提鞋都不配!
蘇銘玥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壓下扇劉廣一巴掌的衝動,她讓採蓮拿些銀兩算是答謝。
打發走了劉廣,蘇銘玥捂著胸口,體會到什麼叫做五內俱焚。熬了一宿,她一早便去宮道上等候,韓成玦上早朝的大轎一過,她就迫不及待地從門洞後面走出來,閃進永軒宮大門。
樑冠璟一貫早起,今日也不例外,這個時候她已經練過一套拳,出了透汗,沐浴更衣,準備用完早膳等各宮妃嬪來請安。
蘇銘玥進得淡影樓,只見樑冠璟一個人在用早膳,她吃東西並不如一般大家閨秀舉箸必扶袖,飲水必遮口,倒不是說她吃東西沒規沒矩,而是像個世家公子一般,吃起來乾脆利落,並不忸怩作態,桌上菜餚也是葷素皆宜,生冷不忌,不像韓成玦,好歹還喜食甜食,不過宮中飲食大抵每一筷子都要動一動,讓御膳房瞧不出皇帝的喜好,據說這是太。祖皇帝時就留下的規矩,明的是訓導皇儲不失偏頗,四方皆顧,實際上也怕親近的人掌握了皇帝的喜好而下毒加害。樑冠璟什麼都吃,倒不是爲了當皇帝,而是真的沒幾樣討厭的菜式。
蘇銘玥也曾經問她,有沒有食不下咽的日子?
茶飯不思?怎麼可能?!每天有馬要騎,有功要練,不吃飯怎麼有力氣?
小宮女已經進去通報,也不說麗嬪來請安,只說麗嬪來了。
見蘇銘玥進來,樑冠璟笑道:“給麗嬪多備一雙筷子,我猜你還沒用過早膳,一大早跑我這裡來乞白食。”
“皇上竟沒有跟姐姐一起用早膳?”蘇銘玥不客氣地坐下,接過小太監遞來的筷子,另一邊小宮女給盛了一碗白粥放在她跟前。
樑冠璟一邊吃著盤子裡做得十分精緻的早點,一邊斜眼看她,“我沒聽錯吧,你叫我姐姐?”
蘇銘玥舉起筷子卻是全無食慾,“如今你我共侍一夫,不應該叫你姐姐嗎?”
樑冠璟吃了一會兒,觀察她臉上的表情,“我跟他……昨天晚上什麼也沒做。”
“我沒興趣知道這些。”蘇銘玥嘴上這麼說,手上卻立刻把筷子戳向瓷碟裡精緻的糕點。
“對啊,我幹嘛要告訴你這個?”
蘇銘玥並不急著吃,而是深吸了一口氣,“好香!”
樑冠璟得意,“我小廚房的這位大師傅,可是從皇上那裡挖過來的,手藝不一般。”
蘇銘玥道:“我是說你早起沐浴後,身上猶有餘香。”
樑冠璟乾笑兩聲,“食不言寢不語,來,先用早膳。”
蘇銘玥高高興興地吃完,瓷碟裡最後一個包子她不好意思吃,夾給了樑冠璟。包子極小,一口一個,樑冠璟張嘴就接過了她餵過來的包子,一口咬住。
“小心湯汁。”蘇銘玥提醒她,雖然自小廚房端過來吃到現在,因是徵月裡天氣寒冷,那瓷碟底下卻是煨著熱水,如今包子裡的湯汁仍然有些燙嘴。
樑冠璟把包子送在嘴裡並未咬破,連帶筷子也含著,兩個人對視良久,直瞧得蘇銘玥都臉紅了,樑冠璟才慢慢地吐出筷子,慢慢地咀嚼。
蘇銘玥接過小宮女遞來的熱毛巾,擦嘴擦手,那白毛巾上便沾了脣上的胭脂。
“你這胭脂是給他預備的,還是今早給我預備的?”樑冠璟吃得很仔細,筷子上似乎也沾了一點點胭脂,有暗香浮動,她含著胭脂味的包子,口齒不清地問。
蘇銘玥不想明說,只低聲道:“我去御書房伺候筆墨是從不施胭脂的。”
樑冠璟低頭笑了笑,“鄭國公主也說她喜歡我,她知道我不喜歡胭脂水粉之類的,平日裡便專門爲我尋寶馬,尋兵書,尋利器。我有好多心愛之物都是她贈我的,東西是好的,不忍送回去,可是她這個人……我以前也覺得頗有歉意,我不討厭她,然而與她有肌膚之親始終覺得勉強,將就不來。倒是那一日……”
蘇銘玥見她竟然有些含羞帶怯了,說話也不免吞吐,便喜道:“因爲你不喜歡她那樣的,你發現原來竟喜歡……?”
“我愧對她,要是哪日她問起來,我不知道怎麼答她。”樑冠璟扶額,再次申明,“我真的不討厭她。”
蘇銘玥礙於周圍尚有不少宮女太監,不好明說了,便道:“徵月十五馬上便到了,阿源可預備好了元宵佳節怎麼過?”
“沒想好,要不……等會兒你留下跟我說道說道?”
蘇銘玥起身行禮,“藍翊殿已經開啓宮門,此刻該有來請早安的姐妹了,我去那邊等候姐姐。”
樑冠璟哭笑不得,“再叫我姐姐試試!”
蘇銘玥已經邁出門口,探頭笑問,“姐姐欲何爲?”
樑冠璟用手指戳她。
蘇銘玥走向藍翊殿,步子誇得大了,裙襬飛舞,她只覺得身內隱隱有躁動難耐之感,韓成玦昨夜與樑冠璟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樑冠璟似乎終於看清了一切,對她有了迴應。
只要想一想請安之後各宮妃嬪離去,獨留下她與她,她便情難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