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冠璟安排蘇銘玥與自己同牀共枕,同起同臥,若是尋常閨閣姐妹倒也罷了,偏偏蘇銘玥心虛。
樑冠璟道:“你要跟我生分了,我母親纔要起疑心?!?
蘇銘玥愁眉苦臉,“她會不會以爲(wèi)我是個狐媚子,給你惹了禍端,不然你這會子在宮裡好好地當(dāng)你的皇后。”
樑冠璟讓憐香惜玉進(jìn)來收拾房間,把胭脂水粉碼整齊放到梳妝檯下的抽屜裡,又將宮裡帶出來從未穿過的輕紗薄衫放在面上,等春日回暖好隨時取用。“你不用操心我母親,她平日裡最見不得姓韓的,心心念念只有姓顧的。若非如此,當(dāng)年姓韓的也不至於搶親了?!?
蘇銘玥笑了,“夫人倒是個真性情的,見了她便知道爲(wèi)何你是這個樣子的,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教人好生羨慕你有這樣的母親。我以前在蘇府,我母親是繼室,前頭的正室夫人死得不明不白,府裡都說是我娘害死的。我那大姐有母家撐腰,對我娘挑三揀四,家裡還有幾位厲害的如夫人,她出身低微,過日子一直謹(jǐn)小慎微,稍有差池就讓人笑話她是個走江湖賣藝的。我爹很快厭棄了她,也不給她掌家的權(quán)力,就那麼縮在一間沒什麼人過來的屋子裡,終年曬不到太陽,說是有個院子,出了門打個噴嚏唾沫星子就能濺到對面黴跡斑斑的牆上,就……那麼寬?!碧K銘玥張開手比劃了一個寬度,“你是回了孃家如魚得水,若是明日裡董太君也趕我回孃家,我爹真能逼我投井?!?
樑冠璟握住她的手,“我不會讓你回蘇府的。”
正說話間,董太君和樑老將軍吵完架偃旗息鼓,做母親的沒什麼顧忌,徑直入了女兒的閨房,蘇銘玥見了董太君就是要發(fā)怵,她見了皇上都能安之若素,談笑風(fēng)生,偏偏因得偷了老夫人的心肝寶貝肉,心中便十分愧疚,怕被她瞧出端倪來。
“我看你帶來的這個姑娘啊,跟個驚弓之鳥似的?!闭f罷又把蘇銘玥的手握住,拍了拍手背道:“可憐見的,你這樣的好姑娘孤苦無依,你與我兒既有緣,就留下吧。你在我樑府一日,我便護(hù)你一日周全。”
樑冠璟便又把蘇銘玥甫一進(jìn)宮差點(diǎn)爲(wèi)長姐所害的事說了,她那個家如今也是回不得了,蘇雲(yún)海是要面子的人,若是知道女兒從後宮出逃,要麼逼她回宮,要麼逼她自盡,斷斷不會把她長留在蘇府。
把人安頓好了以後,董太君又把樑冠璟單獨(dú)帶至自己的臥房,母女倆說了一番體己話,全是要樑冠璟與韓成玦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的話。
“我也知道,如今伯涵是駙馬爺,但那鄭國公主與他不和,那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他倆和離也是遲早的。你倆馬上成事是太招閒話,韓成玦必懷恨在心,等個三年五載,他宮裡女人多,生兒育女的,加上國事繁忙,也就把你這頭淡忘了?!?
樑冠璟哭笑不得,“哪朝哪代的帝后能離合了各自過日子的?”
董太君一拍牀,“怎麼沒有,唐德宗的貴妃王氏,她就死活要和離。這王貴妃在位時也並沒有皇后,她實(shí)際上與皇后無異,放著皇后不當(dāng),最後與心愛之人歸田務(wù)農(nóng)去了?!?
“歸田務(wù)農(nóng)?”樑冠璟一臉嫌棄,“你看我是甘於歸田務(wù)農(nóng)的人嗎?我寧可造反也不會甘心當(dāng)農(nóng)婦。你讓顧長風(fēng)跟我歸田務(wù)農(nóng),這不是誤人前程麼?他樂意,他爹長興候能樂意?再說韓成玦他能放我回去跟顧長風(fēng)成雙成對?他肯定賜我三丈白綾一杯毒酒,讓我先行了斷了?!?
“他敢!”董太君怒目圓睜,瞧了瞧樑冠璟,她頹然道,“是,他真敢,他做得出來?!?
“我去邵獄一遊,裡面還關(guān)著受遼王之亂牽連的各路家眷,再往前頭數(shù),七王之亂的時候,只因邵獄裡容不下那麼多人,來不及審拉出去直接砍了的就有多少人?”樑冠璟拍拍母親的手以示安慰,“我便是不能擺脫他,也不會就此愁雲(yún)慘霧地過日子,現(xiàn)在龍嗣年幼,東宮虛位以待,我只要活得比他長……”說著她向董太君使了個眼色,“多少女人削尖了腦袋入宮,眼睛盯著皇后這個位子,我靠身家性命拼出來的,爲(wèi)什麼要拱手相讓?”
“可是你現(xiàn)在膝下無子?!?
“膝下無子便無子,古往今來那麼多皇帝太后,難道個個都是親母子?”
董太君嘆氣,“話是這麼說,可是我瞧袁氏生的那個孩子怎麼都不順眼。”
樑冠璟道:“笨一點(diǎn)就笨一點(diǎn),他日當(dāng)了皇帝還更能聽話一些?!?
董太君道:“可惜了伯涵那麼好的孩子……”
“我的親孃??!”樑冠璟用手指封住她的嘴,“我心裡早就沒有他了?!?
“可是他心裡還有你啊,長興候讓他納妾他不幹,連往屋裡塞個服侍的通房大丫頭都被他趕出來了?!?
樑冠璟跟著嘆氣,“那我也沒有辦法,那是他的事,或者他好男風(fēng)也說不定。”
董太君作勢要來撕她的嘴,“你且住口吧,有你這麼糟踐人的麼,虧得他對你一片癡情?!?
樑冠璟佯裝生氣,“你若再與我提他,我便現(xiàn)在立時回宮去!”
董太君只能投降,“不說他,不說他。就來說你,聽你這意思,也就是跟我回孃家住幾天?”
“要不然呢?”
董太君指指西廂房,“那你屋裡帶來的那個姑娘呢?她在宮中人單勢薄,若是裝個死逃出宮去應(yīng)該可以吧?只是我看她那嬌滴滴的模樣,也不是個能歸田務(wù)農(nóng)的,她會繡花吧?繡花一準(zhǔn)兒行?!?
樑冠璟哈哈大笑,“她倒是會繡花,可是我不忍心她自謀生計,那也太艱辛了?!?
董太君拍手道:“暫且把她養(yǎng)在樑府,認(rèn)做義女,等風(fēng)頭過了,我給她許一門好婆家。你既不肯嫁給伯涵,我看她姿容秀麗,放在伯涵身邊必能日久生情?!?
樑冠璟不高興了,“到底我是你生的,還是那顧長風(fēng)是你生的?你這麼會爲(wèi)他著想,你去給他拉縴保媒去?!?
董太君捂了嘴連連點(diǎn)頭,“不說他,不說他!”
樑冠璟倒是笑了,“母親,你覺得蘇姑娘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你三哥又不要媳婦,青鈺還是個毛孩子?!?
樑冠璟只想仰天垂淚,“我今後在宮裡,是要與她常相爲(wèi)伴的,你覺得如何?”
董太君想了想,“別是第二個袁貴妃就好。”
樑冠璟大駭,“那怎麼能一樣?我對袁氏雖然多方照拂,其實(shí)本身跟她不怎麼往來,兩個人說不到一塊兒去?,F(xiàn)在回想起來,她示弱只是爲(wèi)了避實(shí)就虛,她是一心爲(wèi)自己,也爲(wèi)她兒子的前程謀劃的。這位蘇姑娘可不是那樣的人,一來她心裡沒有皇上,二來她根本不屑步步高昇母憑子貴,三來麼我們志趣相投,琴瑟相和。”
董太君連連搖頭,“什麼志趣相投,琴瑟相和?她對舞刀弄槍的肯定沒興趣,至於你,你彈琴?你簡直五音不全?!?
樑冠璟氣噎,“有這麼說自己女兒的嗎?我的確不會彈琴,可是我也聽得出好賴啊,我寫得一手好字,吟詩作對的不在話下,我棋弈一流,本宮怎麼說也算是風(fēng)雅之人。”
董太君替她害臊。
“你既一心要跟蘇姑娘回宮過日子,那還回孃家做什麼?只是爲(wèi)了給姓韓的一點(diǎn)臉色瞧瞧?”
樑冠璟攤手,“我一衝動,打了他兩個巴掌,你一衝動,就把女兒帶回家了,就這麼回事。”
董太君思來想去,直搖頭,“不可能,你雖然脾氣爆,最是深思熟慮,步步謀算?!?
樑冠璟將董太君一把摟進(jìn)懷裡,狠狠貼住她的臉,“母親大人,你且頤養(yǎng)天年,女兒在宮中絕非愁雲(yún)慘霧地過日子,你就放心吧?!?
“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便是時運(yùn)不濟(jì),困守囹圄,你也定能逆天改命,一飛沖天。怪我那一年去廟裡跟觀音娘娘求子,希望得個女兒,女兒果真是有了,現(xiàn)在瞧著,倒不如生你是男兒身的好,你要是個男孩兒,現(xiàn)在不知道是怎樣的英姿勃發(fā),壯懷激烈。”
樑冠璟摸了摸她的臉,摸到一手的溼潤,“莫瞎說,你那些兒子們不好嗎?”
“你說老三嗎?我剛和你爹爭吵的時候,說他是被趕出樑府,其實(shí)你也知道,是他自己有家不回。”
樑冠璟道:“你不跟他說,不孝有三無後爲(wèi)大,他也許就回來了。”
“我早就不說了?!?
樑冠璟道:“哪一日我遇見他,叫他回來,這麼大的人了,也該回來盡一盡孝道了?!?
董太君搖頭,“算了,回來也是跟伯涵一樣,都是倔脾氣,犟骨頭,聽不得勸?!?
樑冠璟一瞪。
“不說他,不說他還不行?”
樑冠璟道:“你現(xiàn)在知道我爲(wèi)何不愛回孃家了嗎?”
董太君尷尬地笑,“人老了,就管不住自己這張嘴。我也知道不能說他了,都過去了,可是每回見了他,看他那個樣子,我心裡難受。你可比我心狠多了!”
樑冠璟訝然,“你有什麼機(jī)會見他?”
“顧家與樑家是世交,爲(wèi)孃的與他母親也是常來常往的,他得了機(jī)會便來同我見上一面,帶些小禮,說些閒話,這孩子有孝心?!倍龤獾弥弊針殴诃Z,“你這個負(fù)心絕情的,你竟然說心裡已經(jīng)沒了他?!?
“我都嫁爲(wèi)他人婦,孩子都生過了,拖著他不是害他嗎?你都那麼大歲數(shù)了,怎麼這個道理都不懂,不給他講明白?”
“這是能講明白的事嗎?他那個娘,眼睛都要哭瞎了。就你沒良心!就你沒良心!”
樑冠璟被她揍得直躲,找個由頭一溜煙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