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銘玥和韓成瓔回到街上到處找,竟是尋不到樑冠璟和林芳菲的蹤跡了。
“我想起一句詞:衆裡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怎麼我回首又回首,遍尋不見?”蘇銘玥悵然若失。
“我想好了,若是尋不見樑兄,我和你一道觀燈賞月也是好的。”韓成瓔嘆氣。
“你尋不到樑兄,還有林姐姐,蘇妹妹,可是我心裡只有她一個。”蘇銘玥擡眼四顧,“日裡也想她,夜裡也想她,時時希望她好,想著法子要討她開心??傆X得她最好的日子我沒有相伴左右,不過也慶幸在她心灰意冷之時能給她送去一點關懷,一點慰藉?!?
韓成瓔見她神色黯然,便道:“你要避開皇上,竟是因得已有心上人了?快說是誰,說不定我能幫你們私奔?!?
“私奔?”
“對啊,我最見不得美人愛而不得,傷心欲絕?!?
蘇銘玥看著燈火中韓成瓔的臉,有那麼一刻想對她和盤托出,然而她還拿不準說出來的後果。
“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的樑兄愛上了一個人,但是那個人卻不是你,你作何感想?”
韓成瓔與她並肩而行,街上來來去去的人,男男女女,多是歡聲笑語,她卻瀟灑中帶一點失意,歡愉中帶一點惆悵,若這世上沒有樑冠璟,她會是怎樣一個人呢?
“她若真的愛上了一個人,即便那個人不是我,那也是極好的。人若生下來只有家國天下,那她只是國之利器,如那寺廟佛龕裡的泥塑有何區別?亂世出英雄,這個英雄不是她,也會是別人,可是一個知情識愛的人,她纔是真真正正活過的。我知道她希望拯救蒼生,名留青史,其實她已經做到了,只是於私,我還是希望她活得像個人?!?
“她當然活得像個人了,她是我見過活得最精彩的一個人?!?
韓成瓔笑了,“你愛上她了?”
“我……怎能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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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會愛上她的,我,還有我的皇帝哥哥,我們都對她一見鍾情?!?
蘇銘玥還在斟酌怎麼告訴她好,突然有個孩子在他們身邊丟了一個響炮,嚇得她打了個趔趄,韓成瓔急忙扶住她。
“她就是愛上了一個人?!彼钠鹩職庹f道。
“不,她不愛皇上,過去她或許對燕王心動,但是她愛的是鮮衣怒馬,仗劍天涯的感覺,正好燕王可以許給她?!?
“我不是說皇上,我是說她愛上了一個人,與那人有了肌膚之親,就是最近的事?!?
韓成瓔愣住了。
“原來你們在這裡!”人羣中有人朗聲說道。
韓成瓔和蘇銘玥一起回頭,看見樑冠璟和林芳菲站在不遠處,兩人皆帶了新買的面具,面具下紅脣鮮豔欲滴,秀色可餐。
樑冠璟走過來,她試圖伸手來拉蘇銘玥,想了想卻重新放下了,這一切韓成瓔都看在眼裡,她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發現兩人的目光如膠似漆,心裡便如同明鏡般瞭然。
林芳菲手上拿著繡花錦緞包裹的一個小湯婆子,她抱怨道:“這鬼天氣,真真冷死我,湯婆子也涼透了?!?
“我認識附近的酒家,幫你去討點熱水來。”韓成瓔說著很自然地去接她手上的湯婆子,然後頭也不回地拉了林芳菲就走。
鬧市中只留下了樑冠璟和蘇銘玥。
“她剛剛都沒理我?!睒殴诃Z道,“你跟她說了什麼?話說你怎麼跟她在一起,皇……咱家那位公子呢?”
“我們去一戶酒家,遇到公主和駙馬,皇上和妹夫一起聊軍國大事,我們就自己跑出來了。”
樑冠璟覺得不可思議,蘇銘玥挽起她的手,“還不快走,今夜月色撩人,我和阿源許久沒有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了?!?
“你冷不冷?”樑冠璟見她穿得少,便伸手摟緊了她。
蘇銘玥嘻嘻笑著:“有阿源抱著,怎麼會覺得冷?”
“莫說傻話,我們去暖和的地方坐一坐吧?!睒殴诃Z說罷,轉頭對人羣裡一名衛士道:“你們去護衛公子的周全要緊,我這裡不妨事,都走吧?!?
打發走了衛士,兩個人便在街上自由自在地逛起來。
“阿源的面具真好看,我也想要一個?!?
“統共買了四個,一人一個,淑妃帶了個繡包,便讓她隨身拿著了,回頭我去同你討,你喜歡,這個先讓你戴著?!?
兩個人靠在一處往前走,披風裡裹不住多少暖意,倒是彼此身上傳來的溫度沁人心脾,走出了燈火交織的京城大街,又穿過了幾條小巷,摸著黑在七拐八彎的路上一直走,蘇銘玥真希望就這麼一直走下去,便是腳上起了血泡也不打緊。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闭f著她來到一間小小門楣前,伸手叩了叩上面的銅環。
不一會兒有人來應門,樑冠璟一閃身就帶著蘇銘玥跨進了門檻,到得院中。那婦人四五十歲,鬢染微霜,看到樑冠璟驚得說不出話來。
“阿源……是你嗎,我不是做夢吧!”
“正是我,你摸摸?!睒殴诃Z引她的手來摸自己的臉。
那婦人摸摸樑冠璟,又掐掐自己的胳膊,胳膊是疼的,她發現自己不是做夢。
樑冠璟回頭向蘇銘玥介紹,“這是我的乳孃,你可以喚她姚媽。這是……你喚她玉兒姑娘便可?!?
“外面冷,二位快進去屋裡說話吧。”
兩個人穿過小院就進了屋子,裡面火盆烤得暖融融,燈下有一雙十多歲的少男少女正在讀寫,旁邊放著籮筐,筐裡有許多新納的鞋子底,有一雙上布幫到一半,顯是聽到有人敲門便隨手丟下了。
姚媽叫來少男少女,“霖哥兒,旭哥兒,快,快來磕頭。”
“不可不可!”樑冠璟趕緊扶起二人。
姚媽抑制不住激動之情,“知道這是誰嗎?”
樑冠璟搖頭,示意她別說。
姚媽喜道:“這是你們的奶姐姐?!?
那名喚霖哥兒,旭哥兒的一雙少男少女還是不明就裡,一頭霧水。
“家中一切安好?”樑冠璟問。
“好!好!老夫人年前又派人送來了一些銀兩,讓我給家裡添置些物什,這不,給孩子們都做了新衣裳?!?
樑冠璟“聽說去年你家相公沒了,母親讓你去樑府,你不肯去?”
“不去了,老夫人對我好,我心裡清楚,可是我放不下孩子們,再說你也不在府中了。我當年去當乳孃貼補家用,哪裡就好意思賴在樑家。”
樑冠璟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也不勉強,她瞧瞧周圍,“你這雙兒女養得真好,旭哥兒是個女孩子,你也讓她認字嗎?”
“女孩子讀書認字,也算是有一技傍身,總比做些力氣活要好,就是刺繡終日坐在燈下,熬到我這把年紀眼睛也要瞎了。”
兩人說了一番體己話,樑冠璟便道夜色已深不便回宮,能否借宿一晚。
姚媽自是滿口答應,“只是我這裡小家小院的,甚是簡陋,怕姑娘們住不慣?!?
“好得很,我行軍打仗也有幕天席地的時候,頭頂片瓦都是好的,況且你這裡也不差?!?
“託老夫人的福,我只是個乳孃,她待我恩重如山,纔有在京城裡置下這宅子的錢,你愛來便來,只要不嫌棄?!?
樑冠璟便跟著姚媽進了二樓的廂房,“二位姑娘稍等,我去抱乾淨的被子來?!?
不一會兒,姚媽便張羅好了一張牀,還和兒女一起端來了樓下的火盆。
“家裡還有別的火盆,這個暖,先用著。”
樑冠璟道:“姚媽,我也不同你客氣,他日若是有難,我和這位玉兒姑娘就到你這裡躲上一躲。”
“阿源說笑呢?!?
樑冠璟正色道:“我不說笑?!?
姚媽便收斂了笑容,鄭而重之地點點頭,“好!一言爲定。”
“天色不早了,你也去歇息吧,我和銘玥姑娘也乏了?!?
“我去給二位姑娘打水洗漱?!币層滞勇菀粯拥孛ζ饋怼?
樑冠璟坦然地應下,連個謝字都不說。
月影西照,蘇銘玥從半開的窗縫裡往外瞧,遠處皇城的高樓亭臺仍是燈火恢宏,只是在夜色中小成了一副畫。
“姚媽是個苦命人,早年被賣到這一家做了一個瘸腿男人的填房,後來她到樑府做乳孃貼補家用,那時候樑家還未入京,成日裡東奔西走,她一直在我身邊照顧我。我十歲那年也離家跟著哥哥們混在軍中,我母親想留下她,她放心不下她家中的瘸腿丈夫,還是回去了。就這麼大半輩子過去了。”樑冠璟嗟嘆一聲,“不過他日倘若你我真的有難,這裡可成容身之地,她必護住你我周全。這處宅子,除了樑府一些老僕,並沒有別人知道?!?
頓了頓,見蘇銘玥依然望著窗外明月,她放低了嗓音,有點兒不好意思了,“這種日子,我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很煞風景?這一處宅子也不像外面喝酒聽曲的樓子那樣華麗氣派?!?
蘇銘玥轉身走到她身邊,整個人偎入她的懷抱,“這大概是上元夜裡聽到的最感人肺腑的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