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褚有些錯愕地看著正在夜色裡發狂奔跑著的浮雲。
它算是自己見過最溫馴乖順的馬，所以才放心讓墨湉騎著，怎麼會突然這樣？
墨湉緊緊抱著浮雲的胳膊，感覺自己胃裡翻江倒海，她頭昏目眩，感到體力正在一點一點地流失。
可不知道爲什麼，浮雲的瘋發起來就像是沒有止息，它不斷地抖動著自己的身體，想要把墨湉抖下馬去。
而墨湉知道自己一旦被浮雲抖下去，就會處於更加危險的境地，甚至還很可能被浮雲一腳踩死！
天哪，她辛辛苦苦地活到現在，可不是爲了來讓一匹馬葬送自己生命的。
“墨湉！抓緊我！”慌亂之中，她的耳朵終於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聲線，她努力睜大眼睛，只見軒轅褚焦急萬分的臉在自己眼前一閃而過。
她抓著浮雲鬃毛的手稍稍滑落，試著去握住軒轅褚的手，但浮雲晃動得太厲害，墨湉根本無法做到，只有將抱著浮雲脖子的手抱得更緊了一些。
軒轅褚試著通過撫摸浮雲的方式讓它安靜下來，但浮雲卻好像受到了什麼極大的刺激一樣，根本就不認得他了，更不消說對他的撫慰做出反應。
浮雲的籠套被軒轅褚拽在手裡，動彈不得，於是只能高高擡起兩隻前蹄，一邊高聲嘶叫著一邊將前蹄在空氣中不斷蹬踏。
馬蹄上沾染著的泥土甩在軒轅褚的臉上，軒轅褚看著已經癲狂了的浮雲，和在它身上搖搖欲墜的墨湉，眼中逐漸漫上一絲殺意！
浮雲從來沒有被驚嚇成這樣過，而且現在看來，它已經是徹徹底底的瘋了，在這種時候，任何一點的猶豫都有可能斷送一條生命！
或許是他自己，或許是……墨湉！
他暗自緊咬牙關，將腰間的匕首抽出來，眼中神色一緊，手起刀落——
而同時，已經完全瘋癲了的浮雲擡起前蹄，擦過了軒轅褚的左肩後，重重地落在地上，發出一種沉悶的聲音。
墨湉只覺得她的世界陡然間失去了重力，她的身體猶如一個脆弱的布娃娃一般，不受控制地向一邊倒去。
在她以爲自己要狠狠摔在地上的時候，卻碰觸到了一個堅硬、卻又有些柔軟的東西。
還來不及思索那是什麼，只聽到軒轅褚發出一聲低呼，她便知道，原來是軒轅褚用身體接住了她。
耳畔嗡嗡的耳鳴聲不絕於耳，墨湉一個翻身滾落一旁，看著軒轅褚神色有異，她忍不住問道：“軒轅褚，你沒事吧？”
軒轅褚的眼睛微微睜開，看著她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先“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緊接著，一連串血沫順著軒轅褚的嘴角不斷溢出，墨湉一下子慌亂起來，她扯下里衣袖口的一段白布，拼命去堵軒轅褚嘴角的血沫。
過了一會兒，軒轅褚嘴邊的血好容易是止住了，他握住墨湉正抓著白布的手，雲淡風輕地笑了笑：“別哭。”
墨湉本想習慣性地否
認，但她擡起手卻無意間摸到自己臉頰冰涼一片，原來自己方纔一直在不受控制地掉著眼淚。
她脣角漫上一種怪異的笑意，帶著哭腔埋怨著軒轅褚：“你沒事吧？剛纔嚇死我了，我還以爲你……”
“還以爲我怎麼？”軒轅褚看著她欲言又止的臉，雲淡風輕地一笑後補上一句：“你還以爲我死了，對嗎？”
墨湉沉默了半晌，終於默默點了點頭。
“傻丫頭，”軒轅褚擡起沾滿泥沙的手，想要撫摸墨湉的頭，卻終究遲疑了一下，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我哪有那麼容易死啊。”
墨湉淚中帶笑，拼命點著頭，餘光卻落到了一旁臥倒的浮雲身上。
“浮雲……它……”墨湉語無倫次地說著。
“我殺了它。”彷彿能夠看透她心中所想一般，軒轅褚微微一笑補充道。
墨湉無奈地點了點頭，浮雲之於軒轅褚的意義，和閃電之於他的意義一樣，在一瞬間就做出割捨，想必軒轅褚心裡也是一萬個不願的吧。
“沒關係。”軒轅褚伸出手，想要拂去墨湉眼角的淚花，他柔聲勸慰道：“你的安危，要比一匹馬重要的多，我覺得，很值得。”
墨湉聽著他的話，心裡浮上如同洪流一般的暖意，她握緊軒轅褚微涼的手，剛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軒轅褚的腦袋卻往旁邊一歪，昏迷了過去。
“軒轅褚！”墨湉急壞了，連忙伸出手拍打著軒轅褚的臉，而對方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天地蒼涼，月亮已經升到了夜空的正中央，墨湉突然感到這個夏夜是如此的寒冷，身邊陪著她的活物也只有一個閃電。
看著軒轅褚緊咬牙關，臉色蒼白地昏迷著，墨湉咬一咬牙，從地上站起身來，撐著兩條痠軟的腿走到閃電的面前，拉著它的繮繩，聲音不斷顫抖著說道：“閃電，跪下。”
沒想到，閃電竟然出乎意料地乖巧，將兩條前腿一彎，跪在了地上。
墨湉擡起軒轅褚的胳膊，使他挎在自己的肩膀上，軒轅褚的身量比墨湉要高出一個頭去，以她細小的身軀，簡直要揹負不住他的力量。
她咬著牙挪動腳步，幾步遠的距離她卻走了很久很久，而閃電也十分配合地等在一旁，等著墨湉將軒轅褚擡到它的背上。
終於軒轅褚被她半拖半拽地扶上了馬，墨湉擡手一摸軒轅褚的動脈，依舊平穩地跳動著，心中默默鬆了一口氣。
她拉一拉繮繩，閃電十分懂事地立刻站了起來，跟在她身後一步一步朝著馬場出口走去。
馬場的看守已經睡熟了，墨湉在輕聲叫了他幾次後終於打消了這個念頭，她無奈地扯一扯嘴角，繼續拉著閃電走在回冥王府的路上。
此時已經夜深，幽暗的路上只有打更人偶爾出現，墨湉和閃電一人一馬孤獨地走著。
沒想到平時馬車一個時辰的路程竟然要走這麼久，墨湉看著一望無際的道路，自嘲地笑了笑。
看來，這以前多是用馬車來丈量潛龍城的大小，現如今，終於輪到用腳步了。
東方已經漸漸泛起魚肚白，破風看主子一夜都沒有歸來，便到府門前焦急地等待著。
他很想去找尋軒轅褚的下落，但軒轅褚走之前特地囑咐過了不要人跟著，所以破風也不甘貿然跟過去。
遠處的晨霧中，漸漸浮現出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破風定睛一看，心下吃了一驚，是王妃和閃電，可……王爺竟然被閃電馱在背上！
破風眼中掠過濃濃的驚詫，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墨湉面前，墨湉看到熟悉的人，腳下一軟，便癱在破風的身上。
“王妃，您這是怎麼了？”破風十分訝異地問道，腦中思緒不斷飛轉，不過是去騎馬而已，怎會搞成這個樣子？
墨湉強迫自己清醒過來，她站直了身體，指著軒轅褚無比虛弱地說道：“快……快去找宴大夫來，給王爺看看。”
破風立刻從馬背上把軒轅褚解了下來，在看到他嘴角乾涸了的血跡之後，破風臉色變得異常凝重。
他叫了幾個府兵過來，幾個人擡著軒轅褚的身子，就進了王府之中。
宴大夫被從睡夢中叫醒，看到軒轅褚的模樣後，他臉色一變，抓著身邊的破風就問：“是誰把王爺弄成這幅樣子的？”
破風不敢敷衍宴大夫，只能唯唯諾諾地說：“王爺出府去練習馬術，結果一回來就變成這樣了！”
“練馬術能練出這個樣子？”宴大夫不滿地嘟囔了一聲，同時注意到了在一邊束手無策站著的墨湉，不甚友好地看了她一眼：“王妃，老夫治病的時候不喜旁邊有人看著，爲了王爺的身子，王妃還是暫避的好！”
感受到對方明顯的敵意，墨湉無言以對，只好轉過身子走出門去，來到長廊上對著東方隱在雲裡的一輪旭日發呆。
突然，身旁的灌木叢微不可察地動了一動。
“誰！”墨湉厲聲問道，下一秒就已經跑到灌木叢中，拎出一個人來。
“不要殺我啊，不要殺我……”秀兒閉著眼睛娃娃大叫。
“你怎麼會在這裡？”在辨認清楚是秀兒的臉後，墨湉一臉狐疑地問道。
“王妃，奴婢知錯了，快放奴婢下來啊。”秀兒被嚇壞了，口中不斷地求著繞。
墨湉黛眉一蹙，這個女人鬼鬼祟祟躲在這裡，八成和意真有關，她想著便又在秀兒的衣領上加上一層力道：“不說是嗎？信不信本王妃讓你永遠待在這樹灌木裡面！”
“好，奴婢說，說！”秀兒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她驚慌失措地跪在地上，顯然是被墨湉剛纔的陣仗給嚇壞了。
“怎麼回事？”墨湉皺起眉頭，看著秀兒又再一次逼問道。
秀兒跪在鵝卵石地上，哭哭啼啼著說道：“是主子讓奴婢來查看王爺的一舉一動的，我們主子只是想看看王爺平時都在做什麼，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主子，您就饒了奴婢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