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宋夫人……我不信這個……”凌墨從很小的時候見到這個長輩就有些畏懼。她是一個淡漠到陰冷的人,眼裡的精光叫人畏懼。其實那也只是孩提時候的膽怯情緒作祟而已。而現在,站在這黑黢黢的屋子裡,如果不是外面有光線照進來,他都要懷疑這是到了閻王殿裡了。
死氣沉沉的,一股晦澀的氣息。她一身黑色裹著顯得乾瘦的身子,明明是狠毒到極致的人,可偏生還要拜佛燒香唸經。
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凌墨往外走,胸口有些堵,這個老太太讓他心裡發慌:“您忙,您忙,我看看程有沒有回來。”
“怎麼?”盛雪芳忽然一轉身,犀利的眼對準了他,“連你這孩子也討厭我了嗎?陪我念一會經都不肯嗎?”
“哦,不是……”凌墨道,“我怎麼會……”
驀然,他的手就被盛雪芳抓住了:“凌墨,你說我是不是很討人厭?”
“額……”
盛雪芳眼裡的狂熱,讓他毛骨悚然,他甚至有一種錯覺,覺得她是不是把他當成誰了。而那雙拉住他的手,在外面光線的照射下,竟然慘白,骨節分明,像是一把明晃晃的白骨。一想到這雙手上沾滿了血腥,他就忍不住想吐。他彎下腰,嘔了起來。
“你怎麼樣啊?”盛雪芳關心地問,“你哪裡不舒服啊?”說完她的手又探向凌墨的額頭。凌墨跟觸電一樣,身子已經彈了出去:“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我去一下……”稱之爲落荒而逃一點也不過分。
盛雪芳卻要追著出來,外面站著的保鏢,一把攔住她:“夫人請回房!”
盛雪芳茫然地看著他們,聲音幽怨而又低沉:“你們沒有看到他不舒服嗎?我要去服侍他啊!你們看不到嗎?”
“夫人請回房!”兩個保鏢依舊公事公辦的模樣。
盛雪芳終於沉下臉來,陰冷地看向那兩人,聲音淒厲:“我叫你們讓開,聽懂沒有?你們聾啦?滾!”
兩個保鏢對視了一下,同時出手,掌風一起襲向盛雪芳。而盛雪芳卻是反應迅捷,仰面一個後翻,躲了過去。那兩個保鏢不敢大意,又用盡全力攻了上去。這個瘋婆子可是危險分子,他們不全力以赴有可能命喪在此的!
而盛雪芳卻非常狡猾,一矮身,輕易地就錯開兩人的襲擊,蹲著身子一個強勁有力的掃腿。
噗!噗!兩個身高均在180以上的大漢,竟然活生生地被她絆倒了。摔在地上,竟然一時間爬不起來了。
盛雪芳冷冷地掃著兩人,不屑地道:“廢物!”她將手中的念珠一把甩在地上,那些珠子擺脫繩子的羈絆,一顆顆蹦散開來,打在兩人的身上,竟然疼痛難忍。
走廊的盡頭,宋錦程靜靜地站在那裡,他深褐色的眸子裡燃著小火苗。
盛雪芳看到他一愣,隨即冷冷地道:“你來得正好,這兩個廢物,趕緊扔掉吧!”
“爲什麼?”宋錦程一步一步地走過來。
“什麼?”盛雪芳看著宋錦程,“你說什麼?”
“爲什麼?”宋錦程再度吐出那三個字,已經走到了盛雪芳的面前,窗外的太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彷彿要把這狹長的走道慢
慢地吞噬,“你說郭敬烜是我們宋家的大仇人!爸爸那麼年輕就慘死在他的手裡,他吞了我們宋家的公司,因爲他跟倪娟兒我們宋家才家破人亡,你這麼痛苦,我這麼痛苦,妹妹這麼痛苦……爲什麼?”
他眼眸裡的小火苗變成了一片赤紅,他嘶吼道:“爲什麼?我遵照你的吩咐,這麼多年來,拼命打拼,在刀劍口上舔血,用雙手打拼出這一切。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向郭敬烜報復,爲爸爸報仇,爲我們報仇嗎?”
“可是,你都做了些什麼?”宋錦程道,“你去殺那些無辜的人,你威脅那些手無寸鐵的人,連那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他們到底哪裡惹到你了?你竟然不放過他們?”
盛雪芳脖子處的青筋蜿蜒扭曲著,她扭了一下頭,望著自己兒子的眼神更冷,恨聲道:“小畜生,跪下!”
宋錦程置若罔聞,更是貼近了她:“我是你的兒子,不是一個牲口。我問你,這麼多年來,你可有把我當成兒子看待?”
盛雪芳的手又揮了起來,宋錦程再度抓住她,甩開:“從小到大,你一不開心,就用藤條皮帶抽我,用香菸頭燙我。爸爸的離世,難道是我的錯嗎?我不是你的仇人。仇人是那個郭敬烜,你爲什麼不去找他?爲什麼要折磨我?”
“我跟你說過……”盛雪芳梗著脖子道,“你身上所有的苦痛,都是郭敬烜帶給你的。那我折磨,打你罵你,又有什麼不對?”
“呵呵……”宋錦程笑了起來,他的手裡忽然多了一把手槍,他手指一轉,把槍柄對準了盛雪芳,“你用刀割過我的肉,用藤條抽過我的背,用鐵鍬敲過我的腿……手槍還沒有用過吧?”
他冷冷一笑,手抓住槍頭,把槍柄強行塞入盛雪芳的手裡,用力一拉,對準了自己胸口心臟處:“那麼,今天你試試看。裡面有六顆子彈,如果一顆不解恨的話,那麼請從我的頭到腳,連開六槍……嘭……嘭……嘭……嘭……嘭……嘭……我想你最喜歡聽這聲音了。來啊,來,先對著我的心臟開槍啊!”
盛雪芳身子有些發抖,這樣的宋錦程她從來沒有見過。
從小到大,他就是被她捏在手裡的工具。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心情不好的時候,打他。心情好的時候,也是打他。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半句不字。以至於她都忘記了她這個兒子也是血肉注成的肉身。她想退縮,可是宋錦程眼裡的挑釁深深刺痛了她。
她抓緊了手槍,打開了開關,子彈上了膛,手槍緊緊抵住了宋錦程的身子,她尖聲道:“你以爲我不敢?你以爲我不敢殺你,是不是?”
凌墨聽到動靜,已經快速奔過來,見到母子對峙的場景,嚇得魂飛魄喪。
“那個宋夫人,你冷靜點……別激動,冷靜……好嗎?”凌墨攤開雙手小心翼翼地往盛雪芳這邊移動,“他是你的兒子,他叫宋錦程,他不是你的仇人啊!”他以爲盛雪芳產生幻覺了,把宋錦程當成了郭敬烜。
宋錦程卻一張臂,攔住了凌墨:“你別過來!”
“程……你們別鬧了好嗎?畢竟是母子,有什麼說不開的事,非得要動刀動槍嗎?”凌墨勸解道。
“對,這是我們的家事。”宋錦程說,“那麼你靠邊站!”
盛雪芳的手在抖,她勾住扳機的手指頭動了動,又放了放……
“不要……”凌墨慌張地攔在宋錦程前面,“宋夫人,你不要錯下去了。他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怎麼可以拿槍對著他呢?”
“滾開!”盛雪芳的聲音鬼魅似地獄之音,“滾開,我怎麼教訓我兒子,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插嘴。”
“墨,你讓開!”宋錦程推開凌墨。
他對著盛雪芳,閉上眼,痛苦的道:“你動手吧!我死了之後,請你高擡貴手把我安葬在父親的墳墓邊,而我與你的母子關係,一刀兩斷!”
我與你的母子關係,一刀兩斷!
我與你的母子關係,一刀兩斷!
我與你的母子關係,一刀兩斷!
這句話,像是一記悶雷狠狠地敲在盛雪芳的胸口,她的手劇烈地抖動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比她要高半頭的兒子:“你要跟我斷絕母子關係?”
宋錦程緊閉的雙眼儼然有淚流下來:“是!開槍,開槍啊!”
“程,你不能,你們不能……”凌墨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行,不行啊。如果你有什麼閃失,佳琪怎麼辦?你讓她怎麼辦?”
宋錦程身子一震,陡然張開了眼:佳琪,對!怎麼可以?
盛雪芳卻發了瘋似的,把槍抵在了凌墨的頭上:“你說,那個小賤人到哪裡去了,我怎麼到處都找不到她?”
“你敢碰他?”宋錦程恨聲道,“你把槍放下,他是淩氏集團未來的繼承人,你敢碰他?”這槍已經上膛,隨時都有可能走火。凌墨嚇得一動也不敢動,蹲在地上。
心裡在哀嚎:我凌墨今日也命喪於此了嗎?不,不行啊,冰冰怎麼辦啊?
“夫人,你冷靜點,你把槍收起來,我就告訴你佳琪到哪裡去了。”凌墨這是緩兵之計,宋錦程也不出聲,謹慎地注意著盛雪芳的手,只要她稍微一移動,他就可以……
“真的?”果然,盛雪芳的手動了動,勾在扳機處的手,縮了回去。
宋錦程手臂一閃,斜斜地抓住她的手往上:嘭!嘭!嘭!三聲,震耳欲聾,手槍走火,打穿了天花板。
一瞬間,衆人都愣住了。歪歪地倒在地上,剛爬起來的那兩個保鏢,被推開的凌墨,還有下面忐忑不安的陳姐,以及外面站崗的下屬們。都被這槍聲給嚇到了。真槍實彈啊,聲音那麼動感十足。
凌墨心有餘悸地看著那還在嫋嫋生煙的槍口,醒悟過來就是趕上去查看宋錦程:“程,你沒事吧?”
量是宋錦程跟盛雪芳都是有過硬身手的人,也都被這槍響的餘威震得虎口發顫。
“錦程……”盛雪芳也變了臉色,臉上閃過一絲擔憂,“你沒事吧?”
宋錦程趁她愣神的空檔,迅速地奪下了槍,一腳踢飛,槍順著地板一直滑行,成功地被那兩個保鏢接收。
要說宋錦程心裡不後悔是假的,他後悔剛纔做的那一錯誤的舉動。一,他怎麼可以想到要放棄生命,來成全母親犯下的過錯呢?二,他怎麼能拿出槍這樣危險的武器靠近母親呢?她不是善茬,這個他從懂事起就已經知道了。如果她拿了這槍,再去殺別人,那將是他不忍再看到的後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