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月之後,負責賑災的錢徳雍從清遠縣回來。赫連楚得知這個消息,便忙著吩咐下人去辦一場宴會,目的是替錢徳雍接風洗塵。
在錢徳雍出發之前,赫連楚便從國庫提出十萬兩銀子交到錢徳雍手中,用於賑濟災民之用。只是這十萬兩百銀,赫連楚自知錢徳雍不會全用到清遠縣的百姓手中,可是,另赫連楚詫異的是他居然貪了那麼多。
身在朝堂的君王,雖然權力被架空不少,可是暗地裡還是有些效忠自己的謀士,這次隨錢徳雍共同趕赴清遠縣的大臣中,便藏著赫連楚的一個親信。
在錢徳雍回宮之前,赫連楚便接到了那位大臣的密報,密摺裡詳細記載了錢徳雍在清遠縣的一舉一動。原來,本來是用於賑災的十萬兩百銀,竟然有九萬餘兩被錢徳雍悉數盡吞,剩下不到一萬兩,也被錢徳雍手下的兵士層層削減,等真正用到百姓身上的不過也就幾千兩。
不僅如此,錢徳雍到了清遠縣後,並沒有對災民進行及時的安置,而是忙著爲自己建立舒適的環境,宴請歌舞,夜夜笙簫。這些時候的耽誤,導致很多本不該死的百姓,因爲飢餓、寒冷離開了人世。
赫連楚看到這裡時,手心裡握滿了汗。這是他的百姓,這是他的國土,錢徳雍居然如此肆意妄爲,而他身爲皇帝,除了不斷的隱忍,居然別無它法。可是,那漆黑的雙眸中投出了鷹的銳利,這些,他遲早都要討回來。
赫連楚幾乎都可以想象得出,那些災民排在行軍帳篷的門外,乞求著那食不果腹的清粥,該是何等淒涼的場面。士兵們的怒吼,以及孩子們因爲飢餓的痛哭聲,相互夾之,讓這個本來就遭受大災的縣城顯得愈發蒼涼。
許久之後,赫連楚才從密摺中平靜下來。現在他要做的只是極力討好這位丞相,讓他疏於防範。只是心中難免不怒火攻心,於是將手握的摺子摔在案臺上,也因此,那張案臺發出了劇烈刺耳的聲響。
宴會在錢徳雍回來的那一刻,已經被操持辦理好了。這次宴會辦在廣場之上,規模十分宏大。四處全都掛滿彩色的綢帶,廣場中間路段用紅綢鋪滿,以供歌妓起舞。
隨著整個樂音響起,宴會便逐漸開始了。
赫連楚坐在高位,看上去霸氣十足,但是在擡出酒杯向錢徳雍舉杯時,便收斂了鋒芒。“此次丞相遠赴清遠縣賑濟百姓,爲朕分憂解難,功不可沒,這杯酒朕敬丞相。”
錢得雍坐在下殿的第一位,在聽到赫連楚稱讚後,也舉起酒杯向皇上回應:“老臣能爲皇上辦事,實乃有幸。”說完,便飲下了那杯敬酒。
“朕今日十分高興,君臣痛飲,至於禮節,衆卿家都不必拘束。”赫連楚再聽後錢徳雍之言後,表現得異常高興。並且豪飲了幾杯,以示與臣同樂。
看到滿場的歡歌笑語,赫連楚的心中卻絲毫沒有快樂。朝中的大臣站在錢徳雍身邊的實在太多,這些笙歌的背後藏著他身爲帝王的無奈。
權勢的較量告戒他,他需要隱忍的還不止這些。
等到樂音退去,宮廷歌舞辭謝下場,赫連楚看到那些推杯換盞中的大臣紛紛朝錢徳雍道賀,敬禮。如果不是礙於他身爲君王的顏面,那些大臣都恨不得向錢徳雍下跪了。赫連楚這樣想到,也努力壓制著自己內心的狂暴。
本來位於偏僻的亭臺水榭的慕君揚一向是不瞭解前朝政事的,或則說在他心中他更願意像現在這樣閒雲野鶴般的生活。只是,錢徳雍賑災回宮一事已經鬧的沸沸揚揚,慕君揚再不想知道也是知道了。
而在他心中,他更關切的是赫連楚作爲一個君王對此事的態度。
清遠縣災慌一事,慕君揚素有耳聞,並且通過自己的渠道也從中瞭解了清遠縣目前的恢復狀態。可是,真實的情況與錢徳雍向朝廷上彙報的簡直是雲泥之別。
錢徳雍向皇上的奏摺中寫的是,“臣到清遠縣後,第一步開倉放糧,並且搭設粥棚。第二步安排士兵搭建帳篷,安排流離失所的百姓住下。第三步安撫民心,使百姓相信朝廷一定不會放棄治理清遠縣,避免發生大的動亂。”但是慕君揚得知的卻是另外一副樣子,他所知道的或許比赫連楚還更加齊全,更加讓人痛心。
所以,正因爲了解了清遠縣的整個狀況,他更想知道當朝皇帝赫連楚會怎樣處理這件事。是從錢徳雍上書的一紙空文上看清天下局勢,還是會暗自調查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是否和丞相說得一模一樣。
但是,當聽到赫連楚想都沒想就爲錢徳雍設宴時,慕君揚心中多少都有些失望。而且,讓慕君揚更加痛心的是,如此鋪張的宴會,究竟會浪費多少財力。相反,在最需要政府經濟支持的清遠縣得到卻只是區區幾千兩,而平均到每個百姓手中的錢連一兩都沒有。
怕是這場宴會花去的錢,就足足清遠縣的百姓們吃上一個月。慕君揚這樣暗自思索到。
身在高位的帝王,居然不識人間疾苦。慕君揚對於赫連楚以前除了抵抗,還有一絲絲敬重,覺得他在權勢的間接控制下還能穩坐皇位,實屬不易。可是,如今看他如此不辨忠奸,而且花費巨資賞賜錢徳雍,不經懷疑以前自己的眼光。對赫連楚那僅存的敬重也一瞬間蕩然無存。
慕君揚大多時候都一個人呆在亭臺水榭,彈著琴,聽著自然萬物的聲響,體味著那份獨特的閒情逸致。自從知道赫連楚處理錢徳雍這件事後,慕君揚也並不打算出手。雖然他的心時常關係到黎民百姓,不過,他早已有心將自己置之事外。
只是,另慕君揚感到奇怪的是,沒過幾日赫連楚居然來到了水榭。赫連楚的身旁並沒有帶有宮女和侍衛,看樣子,是他特意孤身前往。
“臣沒有想到,皇上居然有雅興來到水榭,而且還是悄悄前往。”慕君揚知道這次赫連楚到他這裡來,肯定是有意不讓外人知道,所以連貼身侍奉的人都沒有帶來。
赫連楚聽慕君揚說完這句,冷俊的臉上藏著敬佩。他知道慕君揚從來沒有畏懼過他,這不僅是因爲他自己的勢力,而且還因爲慕君揚跟他一樣有顆能快速分析出瞬息萬變的局勢的大腦。
今日的赫連楚爲什麼會來到水榭?最能解釋的便是他自知那顆煩躁的心唯有在這裡纔能有一刻清明。自從錢徳雍風光無限的享受過宴宮酒後,赫連楚日日便受此困擾。無奈之下,便想到了亭臺水榭的那位故人,想到那離皇宮最偏僻的那方淨土。所以,此時此刻的赫連楚纔會出現在這方水榭之上。
“朕今日前來,不知慕愛卿是否歡迎?”赫連楚找了一處石方便自然坐下,語句中還不忘記故意調侃慕君揚一番。
“皇上願意來臣這裡,臣自是歡迎。只是皇上來此,可不要擱置了國事。”見赫連楚與自己說話,慕君揚彈琴的手也沒有就此放下,反而比剛纔來得更山色空明,旁若無人。
慕君揚剛纔的一句話,注重講了國事。赫連楚一聽,便也自然是明白了慕君揚其間的韻味。只是,對於慕君揚的這番話,他自己萬不能多做什麼回答。
赫連楚心中明白,憑藉慕君揚想要知道的消息網,他一定知道錢徳雍做了什麼,因爲他的性子向來清高,所以並不參與朝堂之事。
也因爲這樣,赫連楚清楚明白得知道慕君揚對他這個皇帝更加不屑一顧。畢竟,對於朝中隻手遮天的錢徳雍,對那個魚肉百姓的丞相。赫連楚選擇的不是嚴懲,不是沉默,而是恭維。
或許,在慕君揚心裡,赫連楚對錢徳雍重賞不足以讓他懷疑這個皇帝的能力。畢竟,他和赫連楚對弈時,也能深刻感受到來自對方棋子的壓力與叫囂。有這樣棋力的人,並且把手上的棋子運用得如此得心應手得人,定不是平庸之輩。
只是被權力包裹的人,也許早失去了那顆明察秋毫的心。居然連錢徳雍中飽私囊這麼一件小事都無法查出,確實讓人覺得這個皇帝不堪。慕君揚在心中這樣嘆到。
“皇上要是有心,就應該多關心民間疾苦,做個聖名的君主,可不要浪費時間在這山水之間。”慕君揚看到一旁假寐的赫連楚說到。雖然,這句話表面上並沒有什麼,可是暗地裡慕君揚算還是反諷了赫連楚一番。
慕君揚重視的更多的是山水曠達情懷,雖然算是提醒了皇上,可是他那顆淡然的心再沒有受到影響。只是,這一刻後,他對赫連楚更加寡淡。
赫連楚掙開雙眼,眼神中是清明一片,他知道慕君揚以爲他看不出錢徳雍的貪髒罔法,故而對他更是不喜不淡。但是,有些事他也並不打算對慕君揚透露,畢竟,再慕君揚和他之間還隔著太多迷霧,他們要想真正拜託嫌隙,相互交談的時日距離現在還很遙遠。
走了水榭一遭,赫連楚暫時清楚了慕君揚與錢徳雍並不是一路人。這個結果讓他覺得輕鬆不少,本以爲慕君揚是錢徳雍的義子,多多少少都會相互有牽連。可是,明白到自己有意拉好錢徳雍讓慕君揚多有輕視,赫連楚就清楚了慕君揚並沒有心偏丞相。
這個慕君揚,他日說不定可以助我。赫連楚心中這樣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