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大小姐任雲寄蹬蹬的跑向了澹臺蓉的院子,也不管澹臺蓉的神情,兀自在羅漢榻上坐了,便指使梅紅去準備茶點,倒似這院子原是她的一般。
端坐在書案前的澹臺蓉,輕輕擡頭瞥了一眼,心底裡有些不悅,整日裡端著任府是正三品府邸,卻把堂堂大小姐教養成這個模樣!
憑著任雲寄這樣子,有誰會願意娶她?
澹臺蓉心底裡暗暗說著,面上卻是不顯,說不得她如今替任雲寄與自己的大哥哥牽媒拉線,是做了一樁善事,好歹她們府邸還是從四品的文官呢。
任雲寄一向不喜歡澹臺蓉,在任家老太太的慫恿下,不知道背地裡使了多少次的小手段,如今卻要跟在她身後去各府走動,她心裡不高興的很!
沒見到澹臺蓉起身迎接她,卻躲在裡面的小書房貓著,任雲寄站起身來,行到內室門邊,倚靠著門扉,半掀著珠簾,譏諷道:“二嫂嫂這是做什麼呢?”
“哎呦,這是再寫詩不成?二嫂嫂,不是我說你,你如今已經嫁入了我們任府,最重要的,便是相夫教子,服侍公婆,這些個舞文弄墨的事情,已經跟你沒有什麼干係了呢!”
任雲寄掃了一眼澹臺蓉書案上的信箋,不屑的說道。
心裡卻在想著,當初澹臺蓉在京城小有盛名,她還以爲她會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人呢,結果入了府,任雲寄失望的很,在祖母那裡,什麼都做不好,竟然還不如哥哥的平妻福兒懂事!
澹臺蓉極力壓制著自己的怒氣,溫溫柔柔的看向任雲寄,輕聲說道:“昨日我身邊的丫頭回府給我祖母請安,順道去探望了我大哥哥,剛巧我大哥哥才謄抄了一份卓文君的《白頭吟》,知道我喜歡,便給我拿了來!”
澹臺蓉似是根本不在意任雲寄的神情,伸手遞到她跟前笑著說道:“我大哥哥寫的字,最是漂亮,雲寄妹妹瞧一瞧,是不是難得的上品?”
任雲寄最是喜歡那種文采斐然的,又自詡是個才女,所以說到卓文君的《白頭吟》,任雲寄倒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只見信箋上所書,乃是行楷,雍容古雅,圓渾妍媚,甚是清秀流暢,一時倒是歡喜的緊。
澹臺蓉窺見其神色,脣角帶著抹陰冷的笑容,指著那信箋上的一行“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道:“這句詩文,原是我最喜歡的,也是大哥哥最喜歡的,難得他還記著,吩咐梅紅給我帶了回來。”
任雲寄如今正是議親的年紀,少女懷春,總希望自己遇到一個美好的男子的,一時倒是有些好奇起來,“澹臺大公子一個男子,怎麼會喜歡這樣的詩文?”
聽到任雲寄的語氣緩和了許多,澹臺蓉微微一笑,輕言細語的說道:“雲寄妹妹真是我的知音呢,我當初也曾這樣問過大哥哥的。”
澹臺蓉手中拿著那信箋,扭過身去,似是在回憶著往事,微微低垂著頭說道:“我大哥哥說,女孩子家都是不容易的,在府裡過了十來年金枝玉葉的日子,等著嫁了人,便要洗手作羹湯,上要服侍公婆,下要撫育幼子。”
“這中間呢?還有自己的夫君!一個做不好,便通身都是錯的!”澹臺蓉雖是背對著任家大小姐任雲寄的,但卻面對著對面的菱花鏡,正好能看到任雲寄的表情。
看到任雲寄似是也有些感慨自己的命運,澹臺蓉輕輕一笑,繼續說道:“所以,我大哥哥便說,日後他若是娶了妻子,定然要好好的呵護她,定然不會有什麼通房或是丫鬟一類的。”
眼見銅鏡中的任雲寄眼底裡閃過微微的光芒,澹臺蓉方纔扭身看向任雲寄,說道:“你倒是說說,我大哥哥是不是個傻的?咱們都是未出閣的時候,想一想什麼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他可倒好!”
“這還沒有給我娶了嫂嫂呢,便想著如何護著我未來嫂嫂了,我想著將來能做我嫂子的人,定然是極幸福的。”澹臺蓉微微揚起了臉,似是有些嚮往的模樣。
任雲寄微微動了動心思,可想著澹臺府不過是從四品,沒道理讓自己下嫁,便掩了心思,不冷不熱的說道:“將來不知道哪個小門小戶的要嫁到你們家去呢!”
澹臺蓉眼中現出一抹厭惡之色,脣角也帶了不屑,可想到自己的目的,澹臺蓉還是繼續端莊的笑道:“這話,雲寄妹妹可就說錯了,我大哥哥已經過了鄉試,過不得幾個月便是會試了,憑著我大哥哥的這份才學,將來入主翰林院是沒什麼問題的。”
澹臺蓉想到梅紅昨日打探的消息,故意將事實歪曲了說道:“永樂侯府,雲寄妹妹是知道的吧,她家那個外室所出的二小姐,想來雲寄妹妹也是見過的,聽說永樂侯府有心要將那孫家二小姐說給我大哥哥呢!”
“永樂侯府?怎麼可能?”任雲寄本能的不肯相信,侯府怎麼會看上一個從四品文官的嫡子!
澹臺蓉掩藏住一抹冷笑,“沒什麼不可能的,我大哥哥是長子嫡孫,日後是要繼承家業的,還有他的前程錦繡,永樂侯府一個外室所出的庶女,想要進我家的門,我父親還猶豫著呢,不知道這個外室所出的庶女,將來當不當得起誥命夫人的服飾呢!”
澹臺蓉的話,說的任雲寄有些意動,眼睛在那信箋上又瞄了兩眼,心裡暗暗思量著,這門婚事的利弊。
澹臺蓉不厭其煩的說著大公子澹臺懷鬆的好處,說到後頭,便是她自己都有些懷疑,她所說的,到底是大公子澹臺懷鬆,還是她夢中的那個人。
呵,誰沒有過少女夢呢?誰不期盼著嫁一個好人家,有一個好夫君呢?
澹臺蓉說到後頭,漸漸的憤恨起來,董珺昊當街跟瑾悠表白,又爲瑾悠擋了一劍,英雄救美,原本董珺昊是自己相中的夫君啊,這一切,不管是縣主,還是皇后娘娘的寵愛,原本都應該是她的!
文昌侯府的世子妃,戶部尚書的尚書夫人,這些都該是她的名頭,不應該是瑾悠的!
澹臺蓉緊緊的握住手指,恨不能將指甲都掐進肉裡面,心裡暗暗發誓,總有一日,她會讓瑾悠,將這一切都還回來!
任雲寄聽著澹臺蓉說了半日的話,回到自己的院子裡,對坐著紅木妝臺發呆,髮髻上的釵環卸了一半,便對著銅鏡中的自己,默默思量著。
銅鏡中的影像漸漸模糊起來,任雲寄看到自己穿著一件銀紅色掐牙纏枝葡萄斜襟小襖,逶迤拖地翠藍色刺繡水草紋百花裙,娉娉婷婷的站在那裡,有個穿著寶藍色直綴的男子在自己的身後擁著她。
一隻手敷在她的手上,輕柔的教她提筆練字,寫的正是她今日看到的行楷,“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男子溫柔的笑容,衝著她暖暖的笑著,這樣紅袖添香的畫面,該是多麼的旖旎美好……
任雲寄的臉漸漸的有些羞紅,身邊跟過來的丫鬟有些奇怪,不由得擔憂問道:“大小姐,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是不是在二少夫人那裡受了委屈?奴婢怎麼瞧著,您從二少夫人那裡回來,就有些不對勁兒呢?”
丫鬟想到平日裡任雲寄對二少夫人澹臺蓉的不耐煩,便討好的說道:“若是二少夫人對您不敬,您大可以告到老太太那裡去,老太太絕不會饒了二少夫人的!”
任雲寄狠狠的瞪了那丫鬟一眼,若是自己當真要成了澹臺大公子的夫人,那澹臺蓉是她的嫂子,她又成了澹臺蓉的嫂子,這裡面的情份可就糾纏不清了,她如何還能再欺負了澹臺蓉去。
想著自己還沒有見過澹臺大公子澹臺懷鬆,等著她見過之後,若是覺得不錯,少不得還要跟澹臺蓉緩和關係!
好在如今澹臺蓉對自己還沒有厭惡,否則今日也就不會說那麼多的閒話了,任雲寄輕輕的鬆了口氣,囑咐那丫鬟道:“日後對著二少夫人客氣些,我與祖母對二嫂嫂如何,那是我們主子的事兒,你們做奴婢的,若是膽敢對二少夫人不敬,那便是奴大欺主,讓我知道了,可仔細你們的皮!”
那丫鬟有些奇怪,她平日裡多是順著任雲寄的話頭,這般說的,任雲寄都很高興,今個兒是怎麼了?
丫鬟有些不解的出了屋子,正遇上自己的小姐妹,便將屋子裡的事情說了一遍,“咱們大小姐一向跟老太太站在一條線上,是不喜歡二少夫人的,今個兒也不知道是怎麼的了,竟然轉了性兒了!”
那丫鬟手中拿著一方帖子,聽到這丫鬟的嘟囔,拍了拍她的頭,罵道:“你可真真是個傻的,如今老太太對二少夫人都有了些好臉兒,你卻敢在背後埋汰她,活該你被大小姐訓斥!”
那丫鬟將自己手中的帖子晃了晃,輕聲說道:“你可瞧見了,這是勇郡王府的帖子,若是沒有二少夫人的妹子,這層關係,咱們府裡哪裡能得了勇郡王府的帖子?”
“長點腦子吧!如今咱們大小姐,指著二少夫人給她相看一門好婚事呢!”那丫鬟拿著帖子拍了拍她道:“我不跟你說了,得趕緊著將帖子給大小姐送進去呢。這可是勇郡王世子舉辦的宴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