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由宛秋這樣的少女軟綿綿的說出來,實在是說不出的令人動容,陳梓謙聽了,冷淡表情果然鬆了鬆,宛秋繼續道:“大舅舅身子不好……”陳梓謙皺起眉頭,宛秋緊接著說:“二舅舅虎視眈眈,如今我這位繼母則是他的同胞妹妹,若是梓謙表哥不肯幫著我們姐弟,任由我們被她剷除,無異於爲仇人鋪路,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倒真是伶牙俐齒,陳梓謙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可到底把眉頭鬆開了,宛秋帶入正題:“梓謙表哥,說一句不當說的話,將來你要繼承爵位,多我一分助力,難道不好嗎?”
陳梓謙吃了一驚,只見宛秋直直看著自己,一雙點漆般眸子沉靜如深湖,竟半點不像是個十三歲的少女……
陳梓謙淡淡道:“表妹多慮了,我剛剛不過是與你說笑。”
他所說的一切根本不是爲了說笑,而是爲了藉此機會試探自己的虛實罷了,宛秋知道這位表兄心智過人,眼睛裡半點沙子都不肯容下,卻也不點破,笑道:“凡事總有個厲害關鍵之處,我是大舅舅的親外甥女,自然期盼他長命百歲,將來梓謙表哥能夠名正言順的繼承爵位。可世上偏偏又有那些個狼心狗肺的小人,梓謙表哥品貌出衆,心懷大志,怎麼甘心被那些小人施展陰謀手段奪走爵位?你昨日出手相助,秋兒銘感五內,古語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焉知將來秋兒無法幫上你的忙呢?”
陳梓謙聽了,心裡翻江倒海般涌動,臉上卻笑道:“秋兒妹妹,我只覺得你和以前不同了!”
宛秋笑道:“吃一塹長一智,妹妹我再不濟事,也得顧著軒兒,哪裡能一直做軟柿子任由旁人探捏?到底我是外祖母的親外孫女,是侯門千金的嫡女,是染表兄的表妹,不能一輩子那麼窩囊是不是?”
陳梓謙看著宛秋,只覺得似乎從來不認識她般,他認爲宛秋身上發生了某種變化,才故意出言試探,卻不料她接連一番話似乎掏心掏肺,實際上卻什麼都沒真正說出來,偏偏他還覺得她說很有道理,句句落在心坎上,尤其是聽著那柔和的嗓音,他的心一陣砰砰跳得厲害,像是受到了某種蠱惑一般。
他不由自主問道:“你要獨自一人對付陳氏?你不害怕?”
宛秋神色冷淡,目中卻是堅定的神色:“怕?爲了保護軒兒,我什麼都不怕。就像梓謙表哥一樣,你也會爲了保護
舅舅舅母不惜一切代價吧!”
陳梓謙沉默著,眼睛裡的光影明滅不定,終於點點頭:“秋兒表妹的確是變了,變得連我都覺得陌生起來。”
宛秋淡淡道:“你說的對,只怪我當初眼盲心盲,看不清人心口記得八歲的時候,外祖母爲我講過一個故事,她說江南有一戶豪門,兄弟七人,爲了爭搶一塊風水寶地,無所不用其極,男男女女死了一百六十。,連門戶都死絕了!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她說這個故事是爲了什麼,等我明白的時候,卻是軒兒的生死關頭!人從生下來就在爭鬥,有爭鬥就要流血,我已經是陸府的女兒,是軒兒的親姐姐,我就該做好這個位置!從前我總想著忍耐,想著不計較,可現在我才明白,別人來和我爭,是因爲她們看著我擁有的一切眼紅!一塊所謂的風水寶地尚且要斗的你死我活,更何況我們這樣的家族?爲了不被別人除掉,我只好奮起反擊保護自己!誰敢攔在我面前,就是我的死敵!”
她的面容平靜無波,說出的話卻是無比狠辣,帶著一股遇魔殺魔,遇佛斬佛的氣魄,連陳梓謙都爲之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美貌的小表妹,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過了許久,他才慢慢道:“可是你這樣一次一次的防著又能防到何時,不如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宛秋花瓣一樣的脣畔浮出一點笑意:“世上有一勞永逸的法子嗎?”
陳梓謙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當然有,端看錶妹能不能狠下心口……”
宛秋微微一笑,道:“表兄的法子若是要人性命,秋兒倒也不是狠不下心腸,只是我和弟弟吃虧上當這麼多年,總要向那人討點利息回來纔是,這麼讓她們死了,未免太便宜。”
陳梓謙深深望著她,道:“那表妹想要如何?”
宛秋淡淡道:“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一切被一點、一點、一點地奪走,看著所有的希望慢慢地全部毀滅,逼得她每一天都過的像是拿刀子凌遲自己的心肝,親眼看著她最疼愛的人落入地獄……”
陳梓謙略帶諷意的笑道:“秋兒表妹,倒是好忍性。”
正在這時侯,陸茗軒興沖沖地從院子裡跑出來,大聲道:“姐姐!咦,大表哥也在啊!”
陸茗軒看看兩人,白玉般的小臉露出奇怪的神情,他總覺得,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十分奇怪。
等
到陳梓謙拿出那張精緻的牛角弓的時候,陸茗軒歡呼一聲,飛快地拿著弓籌回院子裡去了,宛秋和陳梓謙先後進了松竹院,丫頭們在走廊下襬放了小幾,陳梓謙坐下喝著熱氣騰騰的茶,宛秋也站在廊下,靜靜望著興奮地不得了的陸茗軒。
陳梓謙拔弄著茶盅的蓋碗,面無表情地道:“表妹一心籌謀,可軒兒年紀太小,只怕不能幫你的忙。”
宛秋看著陸茗軒射出了一箭,衝自己高興地招手,臉上便也露出微笑,道:“軒兒並不擅長權謀,但這沒有關係,一切都有我在。所有的陰暗和血腥,我會全部替他擋著。”
陳梓謙的手頓住,擡起頭盯著宛秋,道:“表妹真的這麼有信心?”
“當一個人的痛苦曾經超越一切如墜地獄,如今這種程度的忍耐就不算什麼了……”宛秋的目光幽深,眼睛還在望著庭院裡,焦點卻已經不知投向了何方。
她這一番話說的冰冷無情,但卻帶著一種無法掩蓋住的悲涼與怨憤,陳梓謙呆呆地看著她的側臉,突然覺得心中一陣陣難忍的複雜情緒翻滾上來,這個少女似乎承受過正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才造就瞭如今這勇寵辱不驚的模樣,可是爲什麼呢?什麼時候這位陸府的大小姐竟然悄悄變成了這個樣子?他這樣想著,不由自主道:“我那位二姑母,不是這般好對付的。”
宛秋勾起了一絲微笑道,“要對付她這樣的人,必須要心黑,要手狠,要不擇手段,稍有鬆懈,就會萬劫不復。這一點,沒有人比我更明白。”
陳梓謙眉頭緊攢,深知此言不虛,但不知道爲什麼,從宛秋這樣一個外表嬌柔的年輕女孩子口中說出來,他只覺得胸口如同被塞了一團東西似的,道:“我並不希望看見你的雙手染上血腥,我相信,祖母也會這麼想,她寧願你一生平安喜樂。”
提起顧老太君,宛秋的眸中帶上了一絲暖意,卻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很快就重歸平靜:“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懂得外祖母的期盼,但我有我的手段和行事方法。”
陳梓謙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閉目沉默了半晌,方纔緩緩睜開了眼睛,將視線投向宛秋,道:“我明白了,既然你如此開誠佈公,我也不妨對你說實話,對陳番禹這種人,我同樣不在乎使用任何手段,只要贏。”
“看來,我們是同一種人。”宛秋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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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