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心一意爲你那個弟弟著想,自然要爲他找一個絕佳靠山,身爲女子,不能在朝爲官也不能拋頭露面,最好的方式就是聯(lián)姻。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貧尼不與你說那些虛言。你外祖是鎮(zhèn)國公,父親又是吏部侍郎,將來想要嫁給公侯之家自然不難,只是你並不甘心於此。”
“師太,我……”宛秋沒有想到慧通師太一個外人,又是出家人,竟然和自己說這些話,一時之間倒真是驚訝了。
“大公主是你最好的階梯,你要抓住她,讓她喜歡你,很快就能進入第一流的權(quán)貴之中,到時候你就不再是一個吏部侍郎的千金,而是大公主的寵兒,不要說那些公侯之家,便是小王爺親王又有什麼嫁不得!”
宛秋靜靜望著慧通師太,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慢慢說道:“師太知道秋兒的心意?”
慧通師太笑了,笑的很神秘:“貧尼不會看錯人的,你曾經(jīng)說過,爲了你弟弟什麼都敢?guī)郑遣皇牵磕阆胍獙⒛切┏鹑藦貜氐椎撞仍谀_下,最快的捷徑就在你眼前,你會放過嗎?”
宛秋垂下眼睛,掩住漆黑瞳孔裡的流光溢彩,道:“只怕師太過於看重秋兒了。”
慧通師太哈哈大笑,竟全然不似往日的平靜祥和,她的眼睛裡面飛快地閃過一絲光亮,道:“看沒看錯,秋兒你自己心裡最清楚。”她與老太君不同,老太君過於心疼孫女兒,總以爲宛秋是個小汝孩兒,而她卻清清楚楚看明白了,她喜歡這個有野心勃勃的少女,也欣賞她睚眥必報的性格,毫不吝嗇助她一臂之力。
慧通師太以爲宛秋所作所爲,全都是出自少女的野心,卻不知道,這個年紀小小的女孩子心中正在燃燒著足以焚滅一切的烈焰。她依照自己的心意繼續(xù)說下去,只是神色卻已經(jīng)鄭重起來:“記住,陪伴大公主不是好差事,是跟女閻羅打交道,要千萬小心。”
看到宛秋眼睛亮晶晶的望著自己,慧通師太微微一笑,卻轉(zhuǎn)了別的話題:“當(dāng)今太后持別喜歡菸袋,夢郡主深諳此道,貧尼有一次與她閒談,她與我說,點菸時持別有講究,紙眉搓得太緊火頭悶,不容易點火。相反,鬆了又容易飛火星兒。太后喜歡抽南方出的菸絲,青條兒,這種菸絲不能溼也不能幹。溼了容易滅,幹了嗆人。貧尼覺得很奇怪,就問夢郡主怎麼樣才知道菸絲乾溼呢?她回答說,這得靠她的一雙眼睛,看顏色聞味道,她練這個本事,足足練了五年,一日不曾倦怠,所以太后身邊一日都離不開她,旁人都覺得夢郡主是運氣好纔得到太后青睞,卻從無一人沒想到這一
小小袋煙裡頭有這麼多學(xué)問。太后生性慈和,很好說話,然而大公主卻性情乖張,喜怒無常,比太后要更難討好,所以你要做的肯定比夢郡主更爲艱難,你可明白貧尼的意思?”
宛秋認真地聽著,鄭重點頭道:“多謝師太提點,秋兒明白。”
慧通師太笑道:“貧尼早就說過,秋兒是世間難得的聰明人。”自己如此開誠佈公,然而至始至終,宛秋都沒有向她敞開過心扉,甚至沒有提到過一句想要攀附大公主的話,小小年紀心機竟深不可測,當(dāng)真是世所罕見,這樣的少女若是一朝躍上枝頭,只怕會給這個王朝帶來不可預(yù)料的變動。
宛秋微微笑著,素白如玉的臉上,一雙晶瑩美目除了清澈,再也映不出什麼來,慧通師太心中覺得快意,臉上的笑容也就變得更加和煦。直到此刻,宛秋徹底確認,這位面孔悲天憫人的慧通師太,最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或許,內(nèi)心深處和自己一樣,隱藏著深深的怨憤
“師太,大公主還在殿內(nèi)等候,秋兒先行一步。”
“去吧。”慧通師太揮揮手。宛秋向她行了禮,轉(zhuǎn)身要離開,然而慧通師太卻突然叫住她。宛秋站住,慢慢轉(zhuǎn)身,回頭露出一個笑容,正想問:“師太叫我有什麼事?”話沒出口,慧通師太突然低聲說了句前後不搭界的話:“秋兒,你會不會怪貧尼多事?”
“沒有?
宛秋一時愣在那兒,想了想說道“秋兒知道師太是爲我好。”
“不!“慧通師太打斷對方,“貧尼不單單是爲了你,剛到東來庵的時候,貧尼的師傅曾經(jīng)說過我,表面上恭順,心裡最是桀驁不馴的,從前我只是嘴上討她好,心裡恨她入骨,總覺得她處處難爲我,專挑毛病,只要看不順眼,不是用撣子抽我,就是讓我跪著,一跪就是半天,夏天衣服單薄,有時連膝蓋都跪出血來。但是她死後,卻將衣鉢傳給了我,而非向來心地仁善的慧心怖姐,你可知道爲什麼?”
“師太,秋兒不知道。”宛秋這句話說出來,卻像是在鼓勵慧通師太繼續(xù)說下去一樣。
“實話跟你說了,師僂說惠心師姐自幼跟著她,當(dāng)真是一心向佛、心如死水,功德修爲都遠勝於貧尼,但有一樣?xùn)|西她沒有,就是貧尼身上有一股不服輸?shù)臍庋妫弁◣熖珔s不在乎這個。師博說,要讓東來庵長長久久昌盛下去,既要能向皇家低頭,又要能保持著這股氣,話說回來,正是因爲貧尼一直憋著這口氣,才肯向他們低頭,這一點,師姐是不如貧尼的,她瞧不上這些權(quán)貴們,哈哈…”慧通
師太這樣說著,眉間涌上一股陰鬱。
別人瞧我們不起,我非要活出個人樣兒來,慧通師太說的就是這種氣。
“從第一次見到你,貧尼就知道,你我是同一種人,這都是命,告訴你,興許有一天貧尼走了,你還活著,想起我今兒跟你說的這些話,說不定能品出點味兒來!”慧通師太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道,“你去吧。”
宛秋看著窗慧通師太單薄的側(cè)影,深知她一定有許多苦處深藏在心裡,不願也不好說出來。她突然生出一股柔情,想留在這兒陪她說說話。她正想說什麼,慧通師太突然揮揮手說:“你去吧,公主在等著你。”
慧通師太以爲自己年紀小,卻不知道她所說的一切宛秋都能夠明白,因爲她早已是兩世爲人,慧通師太所說於她而言字字錐心,對方是爲了拼著一口氣讓那些欺侮過她的人看看,離開家族也能過得風(fēng)光,然而自己這口氣,卻是要活著將那些人生吞活剝!
宛秋微微一笑,轉(zhuǎn)身離去。
進入齋堂,她放好精緻的蓋碗,在碗裡放了滿滿一把茶葉,用小銅壺裡的溫開水過了一遍,然後再用大壺裡滾開的水沏了二遍,蓋上碗蓋悶了一會兒,這才用托盤送到大公主身邊的茶幾上。
大公主端起來嚐了一口,皺起眉頭道:“這又是什麼茶?”
“大公主,這茶是暖心熱補的,秋兒斗膽,放了一些姜、蒜、棗,構(gòu)杞,淮山,想來對公主身體有益。”
“誰準你自作主張的!”大公主故意沉了臉,眼睛裡卻帶了驚訝。
宛秋臉上沒有一絲驚慌,慢慢道:“秋兒剛纔在靈仙殿,看見木姑姑爲公主也求了一支籤,殿內(nèi)小師僂也向她問起公主鳳體是否安康,這才斗膽在茶中添加了一些精料,請公主原諒。”
大公主有內(nèi)熱,身子虛,木姑姑的確在靈仙殿爲她求了一支籤,只是……宛秋竟然注意到了,木姑姑吃驚地睜大眼睛望著眼前從容不迫的小姑娘,卻聽到大公主緩和了語氣道:“你倒是古靈精怪得很。”轉(zhuǎn)眼就喝了茶。
那邊的梅氏和陳語嫣,看著宛秋的表情恨不得將她一口吞掉。
用完齋飯,大公主請慧通師太到大殿接著講經(jīng),所有夫人小姐也隨侍在側(cè),就在這時候,宛秋看見芷蘭神色驚慌的在殿外探頭,她微微一皺眉,向木姑姑告了罪,出了殿門,芷蘭一把抓住她的袖子,語氣從未有過的失措:“大小姐,大少爺衝撞了泰王世子,被……”
“你說什麼?!”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