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沈舒雲過來了。
“你怎麼過來了？還沒下班吧？”顧硯聲看了看手錶。
沈舒雲笑了笑，走上前道：“我現在這班上的，難道我不去還有人敢罰我啊？”
“找我什麼事？”
“當然是找你回家吃飯了，每天這麼忙，飯點人都見不到。”
沈舒雲走到顧硯聲背後，手指搭在肩上按摩，彎下腰咬著耳朵小聲說道：“昨天晚上收到的廣播密文。”
“說什麼了？”
“三個問題，一問日汪爲什麼又開啓了和談？
二問，日汪之間的和談進行到了哪一步？
三問，日本在香港的談判，想達到什麼目的？”
這問題不像是戴老闆問的，倒像是蔣總裁問的。
“那就早點回家。”
顧硯聲起身從衣架上拿起衣服，帶著沈舒雲下樓。
這裡離漢奸弄堂近，也就一腳油門的功夫就到了。
今天回來的早，進了家門，看見護衛們正在啃饅頭，院子裡還有股饅頭的麥香味。
“先生。”
“部長。”
一堆保鏢打招呼，手裡饅頭都沒地方藏。
“很香啊，繼續吃。”顧硯聲對手下很和煦，笑著問道：“平日裡伙食夠麼？現在上海的糧食數量緊張，家裡有沒有困難？”
“夠了夠了。”幾個保鏢點頭彎腰露出笑容，“很感謝先生小姐的照顧，兄弟們吃的都不錯，吃的飽的，像這麼好的饅頭，外面可不一定吃的到。”
“那就好，繼續吃，有困難就跟沈小姐說。”
“好的。”
顧硯聲簡單慰問，沈舒雲小聲道：“我已經跟安排過了，家裡的這些人要是外面買的糧食不夠吃，就在家裡面加個餐，多的沒有，饅頭小菜還是能管夠的。”
這些保鏢就只是保鏢，在顧硯聲這裡工作，薪水能比外面高點，但不是政府的人，權力肯定是沒有的，就是一個穩定，說出去有面子。
他們保護顧硯聲的人身安全，顧硯聲的代表-——司法處的沈小姐保護他們的社會安全，就這麼點好處。
至於蒸饅頭的麪粉，那也算個好處，陸博文的麪粉廠給顧硯聲送的自己吃的麪粉，那是優等品。
說到這個，顧硯聲得問一問，“現在外面糧食缺的嚴重麼？”
沈舒雲愛逛街，看到的景象挺多，“挺嚴重的，別說普通人了，市政府的職員現在都吃不飽，外面的人以爲政府職員吃的有多飽，其實跟他們一個樣。”
那是當然，外人看市政府的職員是官，在顧硯聲傅肖庵這種級別眼裡，沒區別的。
不過“傅肖庵就一點都沒有給市政府優待？”
這也太摳了。
“食堂沒取消算優待的話，那還是有優待的。”
“怎麼說？”
“現在不是每個人一個月的糧食配額是5.6公斤麼？光憑這些米，吃是肯定吃不飽的。
但市政府有自己的供應配給，食堂不算在配額之內，所以政府職員就把自己外面配額買的大米留給家裡人吃，自己吃食堂的大米，這樣就能多出一份。”
“還挺會過日子，那要是沒有家裡人的呢？”
“賣黑市啊，黑市現在大米可貴了，以前有些人不愛吃食堂的飯菜，都愛去外面時不時下個館子改善伙食，現在都不去了，說是去食堂吃飯口等於掙錢。
辦公室有幾個聊得好的，覺得我肯定餓不著，就讓我一起去排隊，別浪費配額，把配額勻給她們。”
顧硯聲聽的笑了笑，女人就是有這個好處，辦公室七嘴八舌一討論，什麼情況都知道，天生的情報人員。
“排隊買米順利麼？”
“目前還順利，但我感覺很快要不順利了。”
“爲什麼？”
“管制之下，缺的其實還好，秋收過後，糧食本身並沒有緊缺，只是被管了以後能買的少。
因爲要覈實每個人能買的份額，所以排隊現象還挺嚴重，米店門口是一天到晚排隊。
真要是規劃起來，吃的少點，一般家庭餓一頓飽一頓能撐得下去，但有些人管不住嘴，吃完了大米，又不想捱餓，還有就是黑市大米漲價的原因，都導致大米變成了好東西。
我聽辦公室的人說，現在已經開始出現搶米潮了，混混吃不飽或者想賺錢，就把目標瞄準了那些排隊的人。
那些人剛買完大米，一般會有一個口袋裝米，那些混混就在人家排隊的時候挑選目標，等這些人買好米回去一路就跟著，找機會上去就是搶，搶了就跑。
那你說，這些人一口袋的糧食全被搶，沒飯吃了，是不是要出亂子？”
顧硯聲聽了點頭，搶米賣黑市，這倒是一個新穎的賺錢路子。
“先生，小姐，回來啦，很快可以吃飯了。”劉媽出來問候了聲。
“你忙你的。”顧硯聲揮退劉媽，小聲說道：“你剛纔問了三個問題，日本想在香港的談判到達什麼目的，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是現在汪系人員正在經歷的過程。
找你和談，也確實是真心實意想跟你和談，但是和談的目的並不是爲了談和，而是控制。
和談成功，抗日戰線不復存在，汪系和重慶組成聯合政府，日本人刺蔣，汪系作爲聯合政府的副總裁，在蔣總裁死後上臺，順理成章，日本人的目的隨即達成，這比打多少年戰爭可簡單多了。”
“原來是這樣。”沈舒雲恍然般點頭，“內容有點多，我想一想，怎麼精簡的變成電文。”
“四個字，刺蔣扶汪，剩下的他們猜得到的。”
“行，這個隱秘，不會泄露來源。”
當然不會泄露，內容都是顧硯聲瞎編的，被人知道都查不出來。
“第二個問題，日汪和談進行到了哪一步，快開業了，至於內容，你就說高可利用。”
“哪個高？”
“高低的高。”
“好的。”
“第一個問題，爲什麼又推進和談”
顧硯聲推進的，這當然不能說了，說了戴老闆怕是扛不住蔣總裁的怒火。
“娘西撇，雨農！你們軍統怎麼盡出這種玩意兒！”
“因爲日本人覺得要施壓重慶，你回四個字，恩威並施。”
“明白了。”
一大堆電文內容，最後總結出來就十六個字，這就簡單多了。
吃完飯，顧硯聲想著高仲武的事情，也該開始做了，驅車去找陳默。陳默正在家裡吃飯。
“顧先生，吃飯了沒？一起吃點。”
“吃過了，你吃吧。”
顧硯聲坐下道，“戴老闆來了命令，要知道談判的內容，汪系的人馬裡有一個人叫高仲武，他被打壓了。”
“這個人我聽說過。”
“嗯。”
顧硯聲說了下高仲武的事情，“現在這個人在炒股，你找人跟下他，看看他在炒什麼股，投了多少錢。”
陳默點了點頭，“跟蹤不難，不過這個人身邊應該有保鏢之類的吧？炒什麼股，投了多少錢，這個怎麼查？”
“他只要炒股，就要去交易所，去了交易所以後，那個環境人多，你的人出現在周圍不會引起保鏢的注意。
不需要接觸，他買賣股票肯定要去櫃檯，你的人在附近聽一聽，就能知道他炒什麼股，買賣多少錢，這個觀察就行。”
“明白了，我來安排。”
“有消息通知我。”
“好。”
兩天後，陳默來約顧硯聲。
“查清楚了，他在炒棉紗期貨，不是買賣得出來的，而是這傢伙跟交易所那些人差不多，就眼睛盯著棉紗期貨的那個價格牌，在那捏著票子喊漲漲漲。
這哪是大員啊？跟普通股民一個樣，跟打了雞血似的。
不過買了多少錢不太清楚，這傢伙這兩天一次都沒交易過，應該是已經買完了。”
顧硯聲笑了笑，“這就對上了，以前他也跟我說過在炒棉紗期貨，行，那就先這樣，你就幫我繼續盯著，只要他沒賣，你不用管，你要是感覺他快賣了，或者已經賣了，再跟我說一聲。”
“這個沒問題，就是這樣不用管了麼？那東西怎麼拿到？”
“不著急，等他死了再說。”
“死？爲什麼會死？”陳默不解的瞪大眼。
“知不知道棉紗現在多少錢？”
“450吧好像。”陳默回憶了下手下彙報的內容。
“天欲使人滅亡，必先使人瘋狂，快死了。”顧硯聲笑笑走人。
茶樓。
傅肖庵帶了喜報而來。
“顧老弟，吶，已經到手的收益，我都打到何小姐的錢莊裡了，這下可以安心了吧？”
一旁的何蕓笑著點了點頭，“傅市長昨天讓我把手上的合約都給了他，今天早上帶我親自去銀行辦的轉賬，美元一筆，大洋一筆，一共合大洋6528萬整。”
“6500多萬？”顧硯聲聽的都眼睛大亮，看向傅肖庵獻上敬佩的眼神，“傅市長，大才啊，你可太厲害了，總共2500萬進去，6500萬出來，不愧是大上海商業魁首。”
以往顧硯聲不拍傅肖庵馬屁，但這次拍就拍吧，給錢就是爺。
“哈哈哈哈。”傅肖庵聽到顧硯聲拍他馬屁也舒服啊，比別人拍他馬屁舒服多了，還得笑一次，“哈哈哈哈，顧老弟，也是你信的過我，咱們還能合作順利。
這次雖然沒有達到一開始的預期，翻他個幾倍，但說實話，順利程度，比我想的還要順利一點，要不然我起碼還得折騰一個月，才能出完手裡的單子。”
“安全落地就行。”
顧硯聲是不貪的，這一筆是股票的錢，棉紗那裡還有一筆呢，這個錢就在陸博文手裡了。
“來喝茶。”顧硯聲親自給傅肖庵倒茶，“傅市長，你說這辛苦費我拿多少合適？”
這個問題有點深奧的，傅肖庵輕笑道：“那你自己決定，我可以配合你，顧部長要是覺得想多拿點，到時候日本人不是要搞事情麼？
就說在那一波里爆掉了，責任在日本人，我們又無法控制，你稍微給個幾百萬出去，這不周先生那邊，也是個賺頭麼？沒白乾。”
“合適麼？”顧硯聲眼神詢問。
“有什麼不合適的。”傅肖庵嘆笑，“顧老弟，人這一輩子，發財的機會沒幾次，有機會就得把握住，你說你都是部長了，交個幾千萬出去有什麼用？還能給你個行政院副院長的位置噹噹？
你放心，不管數目是多少，我都幫你遮掩。”
傅肖庵手指在顧硯聲和他之間比劃了下，“我們之間講信任。”
“好，我再想想，貪慾和內心在角鬥。”顧硯聲玩笑的自嘲。
“哈哈哈，那你慢慢想，我先一步。”傅肖庵告辭，起身眼神含笑道：“接下來可就坐山觀虎鬥了，顧老弟，別錯過，肯定是一場大戲。”
“肯定不會錯過。”
顧硯聲笑著送客。
回頭就問何蕓，“單子都已經處理完了是吧？”
“我們的處理完了，他自己手裡還有一些，按他的說法是，不可能全賣給英美人，他得留一部分在股市出貨，不過因爲份額不多，英美人錢也給了，他就先把我們這份結掉了，剩下的他自己出出掉，盈虧自負。”
“嗯，我們賺了一倍多，傅肖庵籌措的3500萬就得賺5000萬往上，這傢伙現在有錢了。”
顧硯聲淡笑感慨，“不倒翁是難殺。”
“那這錢怎麼處理？”何蕓擔心顧硯聲，“我覺得還是不要昧周部長的錢，傅肖庵萬一去告狀，你失去信任，得不償失。”
顧硯聲給何蕓一個眼神，“我又不是要跑路了，怎麼可能動這錢，只有向下截留的，哪有向上截留的，我是在逗傅肖庵，看看他會不會忍不住想在背後擺我一道。
你把錢就放在賬上，正常記賬，你自己這些天操盤的花銷從賬上走多報一點就可以了，錢嘛，以後有的是機會拿出來，不急於一時。
對了，我們自己的單子出完了麼？”
傅肖庵那裡，顧硯聲給的是央行的錢，何蕓和陸博文這裡還有一批私下的單子，這纔是自己的錢。
當然還有76號的錢。
“都已經出完了，70進，400出，扣除掉76號的部分，我們的盈利在1200萬，大概五倍多。”
顧硯聲聽的滿意，“比傅肖庵高多了，爲什麼差這麼多？”
“他拉擡股價造勢有成本，我們搭他的順風船又沒成本，到點一賣，收益肯定比他多不少，而且他還打折賣給英國人了，我們直接市場上拋給他們了。”
“哈哈，不錯，76號那邊有多少？”
“他們就投了十萬美元，換成大洋40萬，五倍就是200萬。”
“收益砍六成，剩下的換成美元，然後給我送過來。”
顧硯聲收他們120萬的辛苦費，這也很合理。
“好的，我待會就給你送過來。”
下班前，何蕓就把錢箱子送了過來。
時間就剛剛好，去特工總部，這還能讓他們請自己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