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部長對此不置一詞,只是擡起手來看了看錶,然後手指敲了敲表蓋,對著王克敏甩過去一個眼神示意。
王克敏根本看不懂,眉頭緊皺,“怎麼,讓我給你送終?”
“哈哈哈哈。”周部長實在忍不住笑,搖了搖頭道:“我是讓你快點,這裡是使館區,很快就會有人來了。”
話音也就剛落,打開的房間裡,傳來樓外車輛的喇叭聲。
沒過多久,憲兵簇擁著工藤三郎從樓梯走了上來,期間王克敏叫的歡,但也根本不敢開槍。
“收起你們的槍,王先生,你派兵包圍酒店,拿槍對著汪先生是想幹嘛?”工藤三郎一上來就拉偏架。
但是王克敏不懂,“工藤領事,你來的正好,這些人居然指示特工總部的人打砸我的店鋪,還打傷了我的兒子!這件事日本人管不管!你們不管我就按照法律把他們抓起來審查了!”
“毆打你兒子,有這種事?”工藤三郎皺眉掃向汪系的人。
顧硯聲出口哧道:“怎麼可能?”
工藤三郎點頭,扭頭看王克敏,“他們說沒有,王先生,我也不認爲汪先生會派人毆打你的兒子,你不要挾私報復。”
“我挾私報復?!”王克敏瞪大眼,“他媽的,他們打我兒子,燒我店鋪,工藤領事你一上來就指責我是吧?”
王克敏就不明白了,他在北平這麼久,跟工藤三郎打交道的次數也不少,憑什麼工藤三郎一上來幫一個外人?
這屁股開花,長歪到哪裡去了?
“王先生!”工藤三郎變臉立喝:“成立汪政府是帝國的大戰略,汪先生來北平,你不迎接洽談,我可以當你有公事,但是汪先生下榻的地方你都敢不經商量,直接派兵進來,還用槍指著汪先生,你是不是太不把帝國的戰略放在眼裡了?”
王克敏有多委屈,怒火就有多旺盛,伸手一指,“不是他們毆打我兒子,我閒的派兵進這裡來?他們打了我兒子,難道還白打了?我還不能上門報復了?”
“是!”工藤三郎毫不猶疑,“打了也白打!”
王克敏震驚的眼睛都能突出來,這能是一個人嘴巴里說出來的話?
恍惚了。
工藤三郎不恍惚,繃著臉道:“王先生,別覺得我說的話難聽,但這是事實,你手裡應該沒有證據,你證明不了是汪先生打的人,我退一步說,就算是汪先生打的人,那也是你們之間的私事,但是成立汪政府,合併華北華中,這是帝國的戰略,這是公事!
公事,私事,哪個重要你分不清麼?
如果你一開始就接觸,跟我一起去接機,還會有今天這件事麼?
你有不滿,你可以向軍部投訴,你可以向華北軍投訴,要求第三方調查這件事,給你兒子賠償,這都沒有問題。
但是在這之前,合併的事情你要不要坐下來談,你需要給出一個結論,你如果不談,我就上報內閣,說你不想談,那你現在就可以離開。”
說完工藤三郎就側開了身子。
“談,當然得談!帝國的戰略怎麼能不談?”
王克敏怒意正盛,聲音略大,“想談那就談,就在這裡談,你要合併,可以,我名頭讓出來,華北尊你一聲汪主席。
但是華北的事情你們一件都不許插手,你們新政府出的政令我們華北也不會認,條件我擺出來了,能接受你就接受,接受不了那就趁早回家!”
說完就扭頭看工藤三郎。
“工藤先生,你也不用拿內閣壓我,我既然能坐穩這個位置,這就證明華北軍對我的能力是認可的。
現在華北的戰事正值關鍵時候,對區域內的抗日武裝,尤其是八路軍,要進行不間斷的掃蕩,要讓他們得不到任何喘息的時間!
新來的多田駿中將昨天還開會明確指示,要針對晉察冀等地的八路軍根據地展開更大規模的冬季掃蕩!
你知道華北政府的任務有多重麼?
我肩上擔著籌措物資的擔子,一刻都不敢鬆懈,那還是因爲我對華北熟,我對華北每個區域的負責人熟,我能籌措物資,換成他們來,他們行麼?
他們能配合好華北軍的行動麼?
要是行動失敗,誰來負責?
還跟我談,你們先去跟華北軍談吧!”
王克敏目光一掃一衆臉龐,揮手大步走,“我們走!”
等他的人走乾淨,工藤三郎微笑道:“汪先生,顧先生,能幫的忙我也就能幫到這裡了,華北的情況確實比較複雜,作戰任務重,所以華北軍偏向於穩定。”
“多謝工藤領事,麻煩你了。”顧硯聲道謝。
“嗯,你們再想想別的辦法,比如接觸一下華北軍,告辭了。”工藤三郎頓首。
“再會。”顧硯聲送客。
再回來進房間,汪逆和周部長都坐在沙發上有點愁眉不展,顯然是在想對策。
逼王克敏見面是做到了,很順利。
但王克敏提出的內容也很現實,擺在華北軍面前的就是一個熟悉華北,能配合作戰的王克敏,那他們這些新來的,華北日軍憑什麼支持他們。
這個局面就很難解了。
周部長思索了會開口道:“我覺得見不見多田駿的意義也不大,你們認爲呢?”
汪逆深出一口氣,一拍扶手,“不用見了,見了面說什麼?就吃個飯聊個天,人我們也不熟,根本拿不出有價值的東西給到日本人。”
“還有沒有其他辦法可以解決這件事?”周部長乾脆起身踱步,“你們兩位呢,有沒有點奇思妙想?”
丁墨邨眼眸一閃:“方法還是有的,老而不死是爲賊,這老賊脾氣這麼暴躁,會不會突發什麼疾病,一病不起?甚至一命嗚呼?”
周部長皺眉,“殺人就落了下乘,事情鬧大了,日本人那邊也很難解釋。”
打人是打人,殺人是殺人,性質差太多。
“硯聲,有想法麼,說說看?”周部長看過來。
“嗯”顧硯聲扶額思索了下,“從華北軍入手,我們確實沒什麼機會,我覺得兩條路吧。
一是,我們乾脆就按照王克敏的說法來,先答應他的條件,就是名義上歸汪先生管,實際上他管,把新政府先開起來。
然後一步步把他手裡的權力收回來。
只要有了名,其實我覺得剩下的都只是時間問題。”
周部長和汪逆對視一眼,“這個辦法,就是汪先生要受點委屈了。”
王克敏就算答應,私底下肯定傳言他和南京平起平坐。
不過汪逆沒想這麼遠,以爲周部長是說權力大小的時間問題。“忍一時之氣倒不算什麼,還有第二麼?”
“有。”顧硯聲點頭,“第二種方法就是找壓的住華北軍的人來動手促成此事。”
“板垣?”周部長接口道:“從現在的情況看,日軍大本營其實是知道華北軍的問題的,所以纔想讓我們自己來合併達成統一政府,他們不想處理這個矛盾,板垣就是這種心思。
而且當時板垣還是陸軍大臣,現在都只是一個參謀長了,他可未必會幫忙。”
“我知道,可如果王克敏之流乾的真的足夠好,日本人要汪先生出面開這個新政府幹什麼?既然要合併,就證明日本的軍政界,肯定有一批人是支持這個主意的,絕非板垣一個,我們可以借力打力。”
“你說的對,是有這麼一批人存在,可當時提出這件事的人是近衛文磨,他現在下了臺,也很難說他對軍隊的影響力還有多少,至於其他內閣大臣.”
周部長搖了搖頭:“他們對軍隊的影響力就更差了,而且是下臺的下臺,不相干的不相干,就剩下一個今井武夫和影佐禎昭了。
今井武夫你也知道牆頭草一個,和重慶和談也行,和我們談也行,影佐禎昭麼,說到底就一個大佐,跟華北軍的中將司令官職位差太遠了,我覺得他說不上什麼話。”
一個副總裁牌面混的這麼慘,把顧硯聲都給搞的很爲難。
主意都出了,一點關係都搭不到,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總不能讓他用外務省的關係,那可能長谷仁川也沒那麼大面子。
王克敏喜歡對付八路軍,顧硯聲來都來了,怎麼也得給他不痛快。
顧硯聲好好想了下,突然,腦中還真想起一件事了,提振精神道,“有一個人我覺得可以試一下。”
“誰?”周部長目光炯炯。
顧硯聲微笑,“土肥原賢二。”
“土肥原哎呀,怎麼把他給忘了!”周部長懊惱之色閃現,很快笑了起來,看向汪逆,“你別說,你還真別說,土肥原是真有可能幫我們出面,而且是很有可能。”
“他確實有可能。”汪逆也來精神了。
“你們認識啊?”顧硯聲訝異的問。
“當然認識,當時拉攏我們的時候,就是土肥原牽的線,影佐的那個對華特務特別委員會,就是土肥原撮合成立的,換句話說,他纔是負責我們新政府成立的第一人。
這個特務頭子有兩把刷子,重慶查出來的日本特工,有好些都是他派出來的,沒有他派的人,怎麼聯絡上當時在重慶的我們?
就是後來不知道怎麼了,他被調走了,有陣子聽說他是到軍隊當司令了?”
“是,當司令去了,我覺得真可以找他,職位也合適,土肥原是中將!能說的上話。”周部長算是定下了。
丁墨邨補充道,“土肥原被調走這件事我倒是知道一點,當時我們調查過這件事。”
“什麼原因?”周部長和汪逆還真好奇。
丁墨邨笑道:“斯大林被刺殺的事情,不知道兩位是否有所耳聞?”
“去年的事。”周部長看了眼汪逆,突然反應過來了,“時間上好像和土肥原調任華北的時間吻合!”
“難怪了,突然就讓影佐來負責。”汪逆也恍然感慨,“原來是讓土肥原來執行刺殺斯大林的計劃,土肥原想法是真大膽。”
當然結果還是失敗了。
只是個小插曲。
周部長看向顧硯聲道:“硯聲,可以啊,你居然能想起他來,他就在華北吧,要麼就在滿洲。”
“這事我倒不知道。”顧硯聲搖頭笑笑,“我是想起來,工藤跟我說過,當時日本人屬意的不是王克敏,而是吳佩孚,是吳佩孚不願意,才輪到王克敏。
重要的是,吳佩孚這個人選是土肥原賢二推薦的,我就在想,土肥原賢二對華北的事情應該挺上心,而且有一定的話語權。”
“他肯定上心。”周部長笑了笑,“華北說到底,就是東北溢出來的,土肥原是關東軍發家的,關東軍在軍部是核心派系,華北這片地,直接關係到東北的經濟運轉情況,以關東軍的強勢,不可能不管。
墨邨,你知不知道土肥原現在在哪?”
“這個.恐怕有點難,我去問一下吧。”丁墨邨多難,土肥原的行蹤,他怎麼能知道。
指望北平76號的隊員也不行啊,中將的行蹤,還是日本的間諜之王,這要是他們都能知道了,土肥原早被軍統弄死了。
“算了。”周部長打斷,“硯聲,要不你問一下領事館?”
“好,我問一下,應該可以。”顧硯聲走過去,拿起桌上的電話打給領事館。
周部長得訓兩句,“墨邨,北平這裡的情報系統要抓點緊,多派人,其他地區在我們掌控之下反倒還好,不止76號一雙眼睛,但是這種地區,我們就只有這一雙眼睛,絕不能瞎了。”
“是,我儘快佈置。”丁墨邨應聲。
顧硯聲放下電話走過來。
“打聽到了,蒙古的諾門罕之戰,關東軍丟了大人,策劃挑起這場戰爭的一系列關東軍將領全部受到了處罰。
而對於沒有提前獲取到蘇德互不侵犯條約的情報系統掌門人,土肥圓賢二是錯上加錯,他是帶兵打仗打了敗仗,還沒收到情報,於是被下了第一軍司令官的軍職,現在就一個軍事參議官的閒職賦閒了,人就在北平養老,地址也拿到了。”
“太好了!”周部長可沒有土肥圓賢二被解職了就輕視他,“那還等什麼?我們去登門拜訪。”
汪逆不解的問道:“這麼急,他一個犯了錯被軍部責罰的,還能說得動多田駿麼?”
“試試嘛。”周部長笑了笑,“我覺得搞情報的人,不能單論一時的成敗,像土肥圓賢二這種負責多年情報系統的人,要麼死了,要麼就一定會復出。
而且他手裡掌握的東西肯定很多,想不崛起,可由不是軍部的人。”
這話有道理,土肥原習慣派間諜,說不定日本人自己軍隊內,都有他的各種弟子。
“那就走吧,我們去會一會土肥原中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