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到了這個價位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不會讓你的資金出現虧損的,最麻煩的階段已經過去了。”
傅肖庵安慰顧硯聲,這2000多萬的投資對年輕人來說,確實數目不小,他怕顧硯聲有壓力。
“這我當然放心。”顧硯聲微笑。
傅肖庵敢虧未來央行的錢,這出了事,就得拿他自己的家當填,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國家的錢,那是一分都不能虧的。
當然,賺了錢的功勞,得是顧硯聲自己的。
這就叫合則兩利,各取所需。
行情在猶豫中上漲,租界的資金是最難受的。
現在是懷疑傅肖庵在做局拉昇,想騙他們接盤,價格肯定會下來,很可能明天就來一場暴跌。
但自己認爲是自己認爲,現在價格就是在慢悠悠的往上漲,七天時間,從150塊,就這麼爬到了180塊。
180塊!
他們的空單開倉價,平均在135塊,也就是一張單子現在的虧損就達到了45塊。
以他們這些人手裡的單子,現在這個價格的虧損已經到了幾百萬!
信這是拉昇,還是信這是誘多?
沙遜大廈裡,租界的資本持有人爆發劇烈的爭吵。
現在認輸,就是幾百萬的損失。
可要是現在不平倉,價格每漲一塊錢,他們每個人的損失,保底都要5萬大洋起步。
槓桿放大收益,同樣放大虧損,現在主動權沒了,相當難受。
“到底日本人有沒有強徵的計劃?”
“打探到的是沒有,我聯繫了幾個日本人都說沒有。”
“上海的還是南京的?日本人現在組建了中國派遣軍,總司令部在南京,你得問南京的日本人?!?
“南京的我也派人去問了,收到的消息還是沒有?!?
“法克!那就只能平倉了!”
現在根本無法預料傅肖庵會把價格拉到哪裡去,再這麼等下去,吃飯都吃不下,接受損失還好一點。
“我不平!我平倉就得虧50萬美元!
傅肖庵不可能一直捂著棉紗不賣!只要棉紗開賣,這個價格那些商人絕對接受不了,到時候價格必然下跌,這是經濟學的規律,傅肖庵就算想操盤也操盤不了!”
意見是統一不了的,發發小作文,說棉紗價格太高,提醒股民要警惕是可以的。
但是股民不管這些。
交易所裡,有賺錢的股民爲棉紗的這波上漲辯經。
“現在冬天都還沒有開始,棉紗的價格就已經漲上來了。
莊家在120塊到150塊之間,大手筆洗盤,突然突破150塊這個大關口,把所有人都踢下了車。
結合市政府前些日子宣傳的棉紗漲價,這絕不是空穴來風,一定是有大資金收到了準確的消息,現在聯合起來拉昇股價,所以,我們要相信,而且要堅信,只要我們跟緊主力,肯定能賺大錢。”
茶樓。
顧硯聲正在辦公,丁墨邨的電話打了進來。
“香港那邊來了電文找你的,說是那個宋子良來了電報,他兩天後抵達香港?!?
“好,我知道了,謝了。”
顧硯聲放下電話,出門去一趟周公館。
到了以後先彙報一下炒股調用資金的事。
“預期賺個幾百萬大洋肯定有,我想著錢放著也是放著,如果能增加一點收入那再好不過了?!?
“安全麼?”周部長比較關心這件事。
顧硯聲保票是不打的,“股市這方面傅肖庵是專家,他自己也找了自己相好的商人,籌了三千萬。
按我的想法,他的三千萬先用,看到局面好,我們這錢再投進去,局面要是不好,我們這錢就不投了。
我這幾天跟了下他的操作,也做了些調查,目前的態勢確實已經被傅肖庵掌控了,賺錢的可能到現在應該就已經有七八成了?!?
周部長聽了想了想微笑,“那就大膽幹,央行在籌備也缺錢,多爲國家賺點錢,國家的未來纔會好?!?
傅肖庵這個人,周部長了解過,不倒翁之稱,能讓他出手幾千萬來操盤,賺錢的概率應該沒什麼問題。
“我也是這麼想的,這件事風險可控,幾百萬也不少了,有機會就別錯過。”
“你看著辦吧?!?
“好的,還有件事彙報?!?
顧硯聲說了下香港的事。
周部長回覆,“那你就辛苦再跑一趟,香港還是要你盯著點我才放心,任何時候,以何利益爲先,我想你明白的?!?
顧硯聲點頭,“部長放心,道理我肯定明白的?!?
“上海這邊需要另外找人盯著點麼?”
“暫時還不用,我這裡找了第三方的經紀幫我盯盤分析,他們沒有利益糾葛,眼光就會比較中立,每天股市的數據和詳情會有專人分析,然後發報給我,我已經安排過了?!?
“那就好,來,一起吃個便飯,家裡廚師已經燒好菜了,隨便吃點。”
兩天後,香港。
這次的談判在宋子良自己的昌隆商社內進行。
會議室內,鈴木卓爾和煦的笑問,“宋先生,不知道對於我們提出的條款,重慶的蔣總裁是否已經親自閱覽?”
宋子良淡笑道:“我這次回去拜訪家姐,也和蔣總裁進行了面談,蔣總裁對我說,讓我對你們釋放可以深入和談的善意,只是對於條款要予以斟酌?!?
鈴木卓爾聽了大喜,光老蔣願意和談,這就是一大進步,總比上次就說一句先殺了汪系人馬要好。
迫不及待的問道:“不知道蔣總裁覺得哪些條款要商議?”
宋子良拿出文件擺在桌上,“這是我記錄的你們上次提出的條款。
第一條,承認滿洲國。
原則上來說,重慶是不會並且永遠不會承認滿洲國的獨立性,這一點,希望你們認清現實。”
鈴木卓爾聽了就皺眉,不喜道:“滿洲國的獨立性是必須要做到的,我好像看不出來蔣總裁有任何和談的誠意?!?
宋子良哎的一聲擡手打斷,“鈴木,你彆著急呀,你在中國呆過麼?瞭解中國的局勢複雜麼?
重慶有這麼多東北軍將領,你讓重慶承認滿洲國獨立,這豈不是就是割讓東北?那重慶的那些東北軍將領能同意麼?
你們給方案,是不是也要考慮蔣總裁需要怎麼處理這件事?
難道讓他在重慶的最高國防會議上,對著東北將領說,東北我割讓出去了,這是不是不現實?
但是,蔣總裁既然說能談,肯定也能給你方案?!?
“什麼方案?”
“那就是關於滿洲獨立這件事咱們就不談了。”
“這叫什麼解決方案?”
“當然是解決方案,滿洲現在事實上就在你們手裡,我們承不承認,他是不是都在你們手裡?那我們擱置這件事,蔣總裁默認東北是你們的,我們不派特工,也不再搞針對滿洲的軍事行動,這不就好了麼?”
鈴木卓爾手指敲桌子表達不滿,“這和我們的預期是天壤之別,事實是事實,承認是承認,如果不體現在條約裡,誰能保證約定的有效性,難道你還能讓蔣總裁寫一份不派特工進滿洲的親筆信,簽上名給我們麼?”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宋子良嗤笑,“這想都別想,但鈴木先生,你想談,你就得考慮能不能談下去,重慶有和平的誠意,但絕對不能讓蔣總裁名聲受損?!?
鈴木卓爾思考了下說,“這件事我需要彙報,你繼續說下面的吧?!薄昂??!彼巫恿伎戳讼碌诙l,“重慶立即放棄抗日容共政策,和日方一起打擊紅黨,嗷,這一條蔣總裁是這麼說的。
‘日本人把這一點要寫進合約,我看是大可不必,等到我們和日本人和談成功,日本人就算不提,我也是要打擊紅匪的。’
意思很明白了?”
鈴木卓爾點頭笑,“既然這一點沒有爭議,那就再好不過,合約上還是要寫明的,不是我們不相信蔣總裁打擊紅匪的誠意,而是一切按約定來,大家都能比較放心,畢竟,現在你們明面上還在宣傳國共合作。”
宋子良微笑道:“那你們得先撤軍,要不然這一條也不能寫?!?
鈴木卓爾慍怒,“重慶是不是太沒誠意了?”
宋子良無奈道:“我只是個傳話的,我可以告訴你蔣總裁的意思,決定不是我下的,至於蔣總裁這麼說的理由,也很簡單,簽了合約,合約就要公佈,一公佈,我們開始反共,結果你們不撤軍,撕毀合約怎麼辦?
反過來,蔣總裁對於紅匪的態度,你們的情報機構這麼靈敏,應該有所耳聞。
就算沒這條,只要你們肯真心實意撤軍,紅匪我們照樣打擊。
不合理麼?”
鈴木卓爾眉頭緊皺,“下一條?!?
“下一條。”宋子良看了看文件的記載,擡頭道,“嗷,第三條,對於合約簽署後的立刻停戰,蔣總裁沒有異議,甚至建議,可以更早一點,比如說從現在開始,就事實上的停戰。
小規模的摩擦我們不管,但是大的戰役,比如說長沙戰役,現在就該停止,以彰顯和談的誠意。
雙方在和談,一邊在打架,打出火來了,後續總裁還怎麼在會議上提和談的事情,是不是這樣?”
“這一條我會彙報,下一條。”
“第四條的防共駐兵。
他明言,不需要日本派兵防共,他會出兵剿滅紅匪,所以日本要有撤兵計劃,除了滿洲國事實上的駐兵以外,其餘地方的日本軍,必須有序撤出中國,而且需要提供完整的時間點。”
“這不可能?!扁從咀繝柟麛嗑芙^,“日本必須明確所有的紅匪被剿滅,纔會撤出中國。”
宋子良呵笑,“真沒這個必要,鈴木中佐難道覺得我們會放過紅匪麼?完全沒可能的事,而我們之間的戰爭結束,難道我們還收拾不了一個紅匪?”
“期望是期望,事實是事實,我們要明確看到所有的紅黨被剿滅,纔會撤兵?!?
“我就一個傳消息的,這個你還是和你們司令部再討論討論,爲了一個明確會發生的結果,就爲了中間的過程而影響談判,鈴木先生,你這就是讓我們懷疑,你們和談的誠意了?!?
鈴木卓爾聽的窩火,宋子良什麼都決定不了!簡直對牛彈琴!
“下一條!”
“下一條.和汪逆合作,呵呵?!彼巫恿夹α诵Γ斑@一點總裁的意思是,我們都在和談了,還要汪逆在其中幹什麼?日本人應該殺了他們,以表誠意?!?
“這絕對不可能!”鈴木卓爾態度堅決,“對於汪系人馬,大本營已經有了明確指示,和談期間,我們可以不支持汪系人馬成立新政權,已備和談成功以後的雙方人馬合併,依舊是一個政府。
這已經是我們做出的最大讓步。
宋先生,我們不可能殺來投靠我們的中國人,這一條你不用想了?!?
“人我們可以負責殺,時間也在和談以後。”宋子良瞥了眼在座的幾個汪逆派系的人,包括顧硯聲,微笑道:“當然了,總裁指示,諸位可以不在其內,知道你們是被裹挾的,我們只誅首惡,不會動你們的?!?
高仲武,梅思平,聽了可沒有輕鬆之感,繃著臉,一言不發。
“不可能!我們今天不殺,以後也不可能,這一條不用談!”鈴木卓爾相當堅決,給他們以信心。
“鈴木,你這樣維護汪逆,那你是什麼意思?你不殺他,難道是想讓他來和蔣總裁奪權麼?你自己說合適麼?”
“下一條!”
接下來幾條就是針對於建設大東亞上的經濟軍事上的合作,包括保護日本僑民在華的利益,以及如何在戰後美化這場戰爭,削除普通人對於日本此次戰爭的牴觸情緒。
這些對上層來說倒無傷大雅,雙方也就一點小分歧,大體都能同意。
“我會盡快和大本營彙報重慶的態度,我也希望宋先生能儘快和重慶溝通,你們的誠意給的實在太少了。”
雖然後面幾條談的順利,但對於最關鍵的幾條都有分歧,而宋子良並沒有決定權,鈴木卓爾還是要表達不滿。
“我會說的,但你知道,電文裡不適合說這些內容。”宋子良還是那副態度。
“宋先生,我覺得您還是聯繫重慶,派出更有力的談判人員來的比較好?!?
“鈴木先生是覺得我不專業?”
你這是明知故問。
“我是覺得宋先生談一次就得去重慶彙報一次,來回的時間實在是拉的太長,這不利於和平。”
鈴木卓爾來香港的任務就是談判,結果談判就一天,彙報一個月,實在是忍不了,太磨嘰了!
“我會反饋的。”宋子良送客。
梅思平有些不安,對顧硯聲低聲說,“顧部長,你說日本人不會真同意殺了我們吧?聽重慶的反饋,他們和日本人之間的分歧好像也不是特別大,這要是真和談了,我們不會被當做禮物拋棄吧?”
“不知道。”顧硯聲一聲嘆息,嚇唬嚇唬他們。
此次談判,其實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和談的誠意,看起來好像分歧不大。
比如防共方面都有的談,滿洲國也有的談,停戰也有的談,就連駐兵都有的談。
但就算顧硯聲關閉上帝視角,看起來也覺得分歧非常大。
最主要的問題就是順序。
先撤兵還是先防共,兩幫人馬誰都信不過誰。
對老蔣來說,先殺了紅黨日本人再撤兵,日本人不撤怎麼辦?
倒不是考慮紅黨的意見,關鍵是黨內對他的意見肯定會非常大,輕信日本的愚蠢操作,可能讓他的位置都坐不穩。
而對日本人來說,挑老蔣願意幹的,殺紅黨,他們也知道老蔣不會有意見,先殺了紅黨,這就削減了抗日力量,對他們來說是絕對的好事情。
至於之後,撤不撤兵,那可以再議。
到時候不撤,你重慶又能怎麼辦?
反正好處拿到了。
而最重要的問題是。
誰能肯定,對方是真心想談判?
重慶可能說的全是假的,日本人說的也可能全是假的。
老蔣想騙日本人撤軍,騰出手來實行攘外必先安內。
日本人想騙重慶先屠了紅黨,反手再幹重慶。
這麼大的分歧,這怎麼談?
唔,老蔣可能都沒想這麼遠,可能就想騙日本人殺了汪逆,多少是個賺頭。
如果是這樣,那麼接下來的談判,老蔣可能會對日本人做出讓步,來換取這個條件。
顧硯聲想了想,看向另外兩人。
梅思平和高仲武還真就眉頭緊皺。
鈴木卓爾走過來說道:“我需要回一趟南京,這邊的事情還需要各位盯著點,拜託了?!?
梅思平和高仲武點頭,顯然情緒不佳。
顧硯聲提出,“我也得回去一趟,和周部長報告一下這次會談的內容,鈴木先生,不介意的話一起走?”
香港實在沒什麼呆的,顧硯聲還不如回上海。
“當然不介意。”
第二天,飛機返回上海。
顧硯聲下了飛機,直接去周公館,和周部長彙報和談的事情。
“老蔣是想借日本人的手除掉我們,不行,日本人可能會犯糊塗,你跟我去一趟南京,我們必須要讓日本人打消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