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搶糧

第二天，強徵開始。

自傳出強徵棉紗的消息有兩天了，當(dāng)天強徵了下，後續(xù)就沒了動靜，可能有些人覺得已經(jīng)不了了之了。

只有經(jīng)歷過上次強徵的謹(jǐn)慎人，才知道強徵之下要屯點什麼。

在日本人治下，記吃不記打是不行的。

顧硯聲打電話給丁墨邨，這種髒活讓他出點人，特工總部的人當(dāng)打手，司法處稽查科的人記賬，後面大卡車備好，上門跟老闆親切的交談，介紹新政府特別債券的購買必要性。

要不要隨你，反正充當(dāng)現(xiàn)金的糧食和棉紗得從倉庫里拉走。

顧硯聲讓行動的人慢一點，給對面的沙遜和張嘯林留足收購的時間。

任務(wù)要完成，但東西也不能都留給日本人，得讓日本人從他手裡再買回去。

強徵的事實一旦產(chǎn)生，消息擴散，市面上所有糧店開門，大量的存糧開始甩賣，街頭非常的熱鬧，居民樂開了花，就是借錢都得買上那麼點便宜的米麪。

每一次強徵，商人血虧，但是居民總能撈到一點便宜，尤其是那些空閒的大爺大媽，搶的歡快。

行動的人挨家挨戶勸說需要時間，上海商人和沙遜他們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倉庫，民宅，船上，黃包車架的管子裡，凡是能塞大米粉面的地方，凡是沒在登記簿上的倉庫，都可以用來臨時藏匿糧食。

就是他媽的多吃兩口，也比換了那個什麼破債券好。

鬼知道這個姓汪的王朝能續(xù)命多少年？袁世凱當(dāng)初還牛逼轟轟的逼迫了清帝退位，結(jié)果自己就當(dāng)了83天皇帝，可人家發(fā)行的袁大頭好歹是真金白銀鑄造的。

現(xiàn)如今大家都認(rèn)，可這什麼債券就一張破紙，而且這破紙居然都還沒造出來，還得打白條就上門來強搶？

滴玲玲，滴玲玲。

騷擾顧硯聲的電話極其多。

不是什麼有關(guān)係的大商人，就是官員本身，就連南京都有人打電話給市政府的人，再讓市政府的人過來說情。

顧硯聲來者不拒，今天有空可以慢慢陪他們聊，而且是笑著聊。

“公園路的糧食店原來是你老兄的，哎呀，這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rèn)自家人了麼？

我的錯，一定還，你就說有多少貨就行了，回頭我覈對了，就讓人給你原封不動退回去。

謝什麼，小事情，本來就是應(yīng)該的。

但是老兄啊，我提醒一句，南京新政府要成立了，這件事是汪先生和周部長交代下來的事，到時候別人都交了，就你不交，被汪先生知道了，該怎麼想？

我是可以不說，但別的人知道你沒交，嫉妒了到處去嚷嚷，周部長知道以後過問，你讓我怎麼說？

對嘛，一點點糧食而已，能有幾個錢？

二十二公斤麪粉才四塊五，六十公斤大米才十二塊，就是拿了六千公斤，那也纔多少錢？

是啊，大家都要賣個好，畢竟人家以後主政南京。

再說了，咱們這不是白拿，給債券的，對政府要有信心嘛。

哎，老兄啊，我有個建議，你聽聽，這批債券，是周部長主導(dǎo)發(fā)行的，也是新政府的第一批特別債券，到時候什麼人買了多少，周部長是肯定要過問的。

那時，我要挑一些人介紹給周部長，而南京政府成立，正是用人之際對，再買點是吧？十萬？行，到時候我一定在周部長面前多多美言。

那就先這樣，我這人有點多，你聽，吵死了，別的電話還在響呢，再加十萬？好好好，大善吶，我一定對周部長著重強調(diào)老兄你對新政府的支持。

謝我?guī)质颤N，是你自己願意支持，我纔有機會幫你說話。

那我派人上門去取？好，再見。”

啪，顧硯聲掛了電話，在本子上記錄下名字和金額，在紙張上再寫一遍，然後撕下來給等待的文彥。

文彥接過後看了一眼，就出去吩咐手下上門取錢。

凡是願意申購的，得讓他們寫自願申購的申明，別搞的像是誰強迫的一樣。

顧硯聲忙，又得接起下一個電話。

今天凡是敢打電話來他這說情的，都是有權(quán)有勢的，通通記下來。

願意出錢的，那好說，證明恩怨化解，那不願意出錢的，還找上門來擺架勢的，那不好意思了。

送錢的不一定記得，但是不送錢的，那一定記得，有人會記得他的。

下午，顧硯聲抽時間和傅肖庵完成下齷齪的交易。

手續(xù)什麼自然由手下的人和傅肖庵找的外國人出面完成。

他們在茶樓喝喝茶，傅肖庵負(fù)責(zé)點錢就行。

幾百萬軍票，說出去還是挺唬人的。

顧硯聲其實一直挺好奇，原以爲(wèi)傅肖庵那次股市被沙遜錘的進醫(yī)院，應(yīng)該是損失極其慘重，不說徹底破產(chǎn)，起碼手上的物資，產(chǎn)業(yè)，該清倉甩賣的就該清倉，以補足股市的虧空，免的被交易所全線強平。

但誰知道，傅肖庵手裡的棉紗居然還有那麼多，光這次交易就100多萬大洋，不小的數(shù)目，這就證明傅肖庵當(dāng)時遠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哪來的這麼多錢？真是難殺。

貨物不能放在傅肖庵的倉庫，讓人拉回市政府的專用倉庫，面子工程還是要做的，而且錢貨兩訖，拉回去也保險一點。

“差價還得勞煩傅市長的人幫我換成美元。”

傅肖庵翻白眼，“我說你這次怎麼這麼好心，只要一萬美元的籌碼，感情你在差價上還得掙我9塊，顧處長，是不是太過分一點了，我掙的都沒你多。”

顧硯聲笑笑不解釋，有本事你別賣，正常價格收購，租界又不是沒貨賣。

傅肖庵老老實實讓人換了錢給顧硯聲，對商人而言，賣出去了就是賣出去了，現(xiàn)在顧硯聲搭上了周部長，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傅肖庵不想再在這件事情上找麻煩。

真要是一拍兩散，對他也沒好處。

拿了換回來的美元，這顧硯聲得去跟周部長彙報一聲。

打了個電話，確認(rèn)人在酒店，顧硯聲趕到酒店。

“周部長，這是收購的清單明細(xì)。”

顧硯聲把交易的合同遞了過去：“收購的兩萬包棉紗現(xiàn)在已經(jīng)陸續(xù)存入了市政府倉庫，本來和商人那邊詢問的價格是75塊一包，不過由於是大批量收購，有些人也賣我一個面子，所以最後價格我談?wù)摰搅?6塊，剩下的資金都在這裡。”

“那便宜了不少。”周部長挺高興，對著賬本就擺手道：“賬本我就不看了，硯聲，我信任你的，有多的錢送回去好了。”

顧硯聲輕笑一聲，勸解，“我考慮到新政府組建可能還要買別的東西，再去申請又要找日本人流程上就太麻煩了，而且經(jīng)濟司那邊已經(jīng)簽字入賬，總數(shù)就是這麼多，剩下還是您代勞管一下吧，您在上海要要用錢也方便點。 外企的商人嘴巴很嚴(yán)，您爲(wèi)新政府辦事，勞心勞力，總也不能讓您自己再出錢。”

這就說的很明白了，周部長眼神微動，嘴角露出一點溫和的笑，這纔看了看錢箱，好奇的問道：“怎麼都換成美元了，領(lǐng)的不是軍票麼？”

“經(jīng)濟波動的厲害，本來就是和外企交易，所以就讓他們換成了美元，用起來也方便，畢竟軍票租界商人是不認(rèn)的。”

“行，那就放我這吧。”

周部長拍了拍箱子，“硯聲你的人脈很廣，辦事效率也很快，爲(wèi)新政府省了不少錢，這是有大功的，聽說徵糧的事情也已經(jīng)開始了？”

“對的。”顧硯聲點了下頭，“已經(jīng)開始入庫了，這兩萬包棉紗是購買的，剩下的棉紗還會有，買一部分，徵一部分，再讓人捐一部分，我會盡量湊齊三萬件，徵糧的時候，再找一找，糧食不夠，棉紗來湊也是可以的，另外債券的事情我也在推進了，有進展我會及時彙報。”

周部長嘆了口氣，“辛苦了，上海的事情誰也沒有你得心應(yīng)手，只能讓你費心多跑跑了。”

“應(yīng)該的，那您休息，有進展我再來彙報。”

“吃個飯再走吧？”

“事情有點多，我先做事，下一次吧。”

顧硯聲返回市政府。

回了辦公室，劉小樓告訴他就出去的功夫又來一些電話，她已經(jīng)記下來了。

顧硯聲看了眼就直接遞還給她，“不用記，該打來的還是會再打來。”

劉小樓點頭，“對了，處長，有一位警察局的王科長來找您，我說您不在，出去了，他說願意等，一直等到您來，現(xiàn)在還在會議室呢，您要不要見？”

“王科長？”顧硯聲皺眉想了想，實在不知道這什麼人。

“會議室是吧？”

“是的。”

“那就見見吧。”

顧硯聲直接去會議室，劉小樓幫忙打開門，座位上坐著一人，估摸著有四十歲，穿著警服，看見顧硯聲馬上笑著站了起來，快走兩步：“您就是顧處長吧？卑職警察局的法制科科長王德勝。”

“找我什麼事？”顧硯聲快人快語。

“有點事情稟報。”

王德勝嘿嘿一笑，看了眼顧硯聲身邊的劉小樓。

顧硯聲讓劉小樓先退下，拉開椅子坐，“可以說了吧？”

王德勝神情一肅，彎著腰說道：“卑職不敢隱瞞，今天卑職打聽到顧處長在幫即將成立的南京政府籌備軍需物資，推銷債券，卑職今日來是抖膽想請顧處長幫忙，將我調(diào)往南京，在新政府警察廳裡謀個一官半職。”

說完王德勝就從剛纔坐的椅子下面拿出一個箱子，打開放在顧硯聲面前，黃金美元外加類似地契還是房契之類的東西。

王德勝站好低頭，恭敬道：“卑職願爲(wèi)顧處長馬首是瞻，以後在新政府裡，但凡顧處長要辦什麼事，我不論事情大小，不論事情難易，必將全力辦好，這是卑職的一點心意，希望顧處長收下。”

瞧瞧，什麼叫眼睛裡有活，打探到消息稍微聯(lián)想一下就找上門送禮來了。

顧硯聲笑了笑，“給司法處送禮，你膽子倒是不小，不過聽你說，你大小也是科長，在上海工作不如意麼？非要去南京？那可得從頭開始。”

王德勝苦笑，拎了拎肩膀上的衣服，“熬了這麼多年纔是個科長，還是個清水衙門法制科，這科長在上海算個屁啊。

就是在警察局內(nèi)部，都還不如行動科一個隊長來的威風(fēng)，卑職自覺還年輕，也想換個活法，不敢瞞顧處長您，全身家當(dāng)都在這裡，我家的房契，我都給您帶來了。”

背水一戰(zhàn)，顧硯聲肅然起敬，神情嚴(yán)肅了點，拿起了箱子裡的地契看了看，放回箱子裡蓋上，想了想道。

“上海的房子舊了那就換一換，在南京，我給你留一套別墅。”

“多謝顧處長栽培！”王德勝激動萬分的鞠躬，面色都有些泛紅，賭對了，今天這一步賭對了。

“這事還要一段時間，你先正常工作，到調(diào)動的時候，我肯定會給你調(diào)過去。”

“是！那我不打擾了，顧處長您忙。”

“好。”

看著王德勝走人，顧硯聲拎起箱子走人，錢倒是其次，南京警察廳裡安插一兩個人確實有必要。

讓他撿到好時候了，要不然這金條加現(xiàn)金加起來都不到一萬美元，還得搭一套南京的別墅，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滴玲玲，滴玲玲。

顧硯聲拿起電話，電話裡傳出小林信男的怒吼。

“你在發(fā)什麼瘋！你知不知道你的強徵會導(dǎo)致上海的經(jīng)濟大亂！顧硯聲，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誰允許你做出這樣的決定！你這個蠢貨！”

顧硯聲把話筒放在桌子上，拿起咖啡先喝一口，該來的遲早會來，該噴的先讓人家噴完。

聽著電話裡的聲音有停頓了，顧硯聲纔拿起電話疲憊的說道：“小林先生，強徵不是我的主意，你該知道這是軍部和周部長那裡達成的協(xié)議，我沒有辦法，我能怎麼辦？”

小林信男怒不可遏的罵道：“你們都是一羣蠢貨！對於愚蠢的建議你完全不執(zhí)行，你可以告訴我，你可以彙報憲兵司令部！”

“我可以麼？小林先生，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我是真不想強徵，司法處也不想背這個罵名，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勸勸影佐先生，給我下個命令，不要再強徵了行麼？”

“你先停止！等我消息！”啪，電話被掛。

顧硯聲耳朵還沒震了一下，嫌棄的表情。

小林真是，分不清大小王，他一箇中佐，何德何能能跟影佐比。

如果天下無事，那還有可能，但現(xiàn)在新政府軍隊的糧食問題迫在眉睫，別說影佐不可能放棄。

就是影佐答應(yīng)放棄，顧硯聲還得考慮領(lǐng)事館的建議。

小林，排不上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