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孔玉琬真的希望那個晚上從未來過。
如果那晚蕭衍不在,她就會喪命於那人的刀下,可她寧可死去,也不願面對那個山一般沉重的事實。
那是她剛剛回到菱風國的那個晚上,用過晚膳後,孔玉琬就在宮裡獨自一人誦佛經。
這些年來,她養成了恬淡與世無爭的個性。深宮中的亂鬥與她毫無瓜葛,幾日前,雲嬪生下了一個龍子,阮蕭衍很喜歡那個龍子,每日都去看雲嬪和孩子??子耒]想過按嵐妃說的毒殺那個孩子,她不喜歡與人鬥來鬥去,只希望歲月靜好,安安穩穩度過此生。
這種心境連貼身侍女瑾兒都摸不透,她不知道孔玉琬是真的太善良了,還是太自負了?;噬蠈λ膼?,真的不會變嗎?
殿外傳來的叩門聲讓孔玉琬停下了誦經,她輕輕皺眉:“瑾兒,看看是誰來了?!辫獌簯艘宦?,跑過去開門,結果看到阮蕭衍站在殿外。
“瑾兒,讓朕進去,朕有話想和皇后說。”阮蕭衍說完,不等瑾兒應聲就走進了屋裡??子耒B忙站起來,將散在腦後的黑髮綰成髻,扶住走進來的阮蕭衍:“蕭衍,你怎麼來了?快坐下?!彼誀懭钍捬苁莵韱査鍪褂鹇鋰氖?,就把阮蕭衍拉進裡屋坐下。
阮蕭衍看起來很累,他好像喝酒了,雙頰紅紅的,眼神迷離。孔玉琬正打算跟他說關於羽落國的事,阮蕭衍卻忽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阿琬...你說,朕...是不是昏君?”孔玉琬一怔,轉而笑著說:“蕭衍,你怎麼會這樣想呢?你是一國之君,爲百姓做了那麼多事,他們愛戴你還來不及呢!”
“根本...不是這樣...”阮蕭衍搖著頭:“關於朕的流言蜚語...太多了...朕幾日前微服出宮,聽見街頭巷尾的孩子們...都編了無數歌謠來評論朕的所作所爲...”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朕在他們眼裡,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昏君了...”
孔玉琬感到血液直衝腦頂,她保持著鎮靜,低聲問道:“他們爲何把你奉爲昏君?是因爲整日飲酒作樂,還是因爲沉淪後宮?”這席話說出口,她就後悔了。阮蕭衍夜夜來後宮找她,若是阮蕭衍是沉淪後宮被稱爲昏君,那她不就是霍亂宮廷的妖女嗎?!
阮蕭衍手扶著頭,哈哈大笑,笑聲讓孔玉琬頓覺毛骨悚然,可當她看到阮蕭衍眼裡流出的淚時,忽然感到阮蕭衍是那麼無助。
她來了這裡六年,第一次見阮蕭衍流淚。
“沒人真心真意地對朕...大臣們有的奸有的忠,可笑的是,朕居然分辨不清誰是奸臣,誰是忠臣!他們的勢力比朕強大,沒準兒哪天,菱風國就要全數交到他們手中!這樣,朕如何對得起阮氏列祖列宗啊!他們已經蠢蠢欲動,準備奪位了!”阮蕭衍瘋狂地大聲喊著,也許是酒精使得他變得瘋狂,也許是這些年來裝出的輕鬆笑容已經麻木...
孔玉琬想不出話來安慰他,聽到“奪位”二字後,嚇得捂住阮蕭衍的嘴:“皇上,禍從口出,不可亂說啊!”阮蕭衍搖著頭,忽然轉向孔玉琬:“阿琬,你說,你是不是一心一意對朕好的?”孔玉琬嚇了一跳:“當然,玉琬對蕭衍的情感,蕭衍自己是最清楚的?!?
“世上只有你對我好...菱風國,究竟會不會毀在朕手裡...”阮蕭衍說完,一下躺倒在牀上:“阿琬...謝謝...”淚水簌簌打溼了枕頭:“朕就今天發這一回瘋,明日,我還是你熟悉的那個蕭衍...我會好好守護菱風國的...”
“我也會?!笨子耒p輕撫摸著阮蕭衍的頭髮:“我孔玉琬發誓,與菱風國,同生同死。”
羽落國縱然對她再好,她現在也是菱風國的人。她下半輩子就要在這個國家度過,這個國家有她的夫君,有她的一切,她要全心全力地爲菱風國做出貢獻。
就在這時,門被打開,帶著一股殺氣濃重的夜風。瑾兒的尖叫還沒落下,就被來人一個手刀劈暈過去。
孔玉琬連忙站了起來,只見一個黑衣人手持短刀,朝她撲來。
又是那個人!這個人刺殺了她無數回,今日怎麼還是這麼陰魂不散?孔玉琬愣住了,利刃朝她刺來,她連忙一躲,身後的簾子被斬爲兩半。
阮蕭衍聽到了動靜,拔出佩刀衝了出來。他看著那個黑衣人,冷冷一笑:“你就是那個刺殺阿琬的人!正好,今日讓你下地獄!”說完,他毫不畏懼地迎了上去。
“蕭衍!小心!”孔玉琬想提醒阮蕭衍,卻發現阮蕭衍招招狠厲,兩人雖不分上下,卻不難看出阮蕭衍遊刃有餘,而黑衣人方寸有些亂了。
終於,阮蕭衍一腳踢在黑衣人的腹部,一刀劃開了他的面巾。
那一瞬間,面巾徐徐滑落在地??子耒×耍钍捬苷×?,那個人也怔住了。
爲什麼,會是...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