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杜九言和焦三告辭,又去過路府,連著告別了一路,在大家依依不捨的目光中,往城門去。
“杜先生,您還會回來吧?”
“杜先生,京城再好也不如家鄉(xiāng)啊,您記得一定要回來?!?
“肯定要回來的。”杜九言坐在馬上,“過完年就回來。杜某提前給大家拜年。”
說話聲中,一行人出了城門,而此時另外一輛車和他們擦身而過,等進(jìn)了城門,便有許多學(xué)子還有薛然等人迎了過來,喊道:“大先生,您回來了?!?
“大先生。”
“會長?!?
馬車裡的人應(yīng)了一聲,道:“說不讓你們來接?;厝ピ僬f話?!?
衆(zhòng)人應(yīng)是,跟著馬車回了西南。
付懷瑾二十歲進(jìn)西南,從小小的訟師一步一步走到會長的位置,歷經(jīng)了兩朝,前後三十二年。
他不但能力好,更是一位懂的經(jīng)營的人。
西南在他的帶領(lǐng)下,庶務(wù)資產(chǎn)翻了幾番,學(xué)子數(shù)量也比以前多了很多,不但如此,西南在朝中的地位,也比以前提高不少,不再像以前,京城百姓提起訟行只知道燕京,卻無人知道西南。
付懷瑾下了車,和程公復(fù)行禮,含笑道:“我在這幾個月,師兄辛苦了?!?
“你辛苦了,我整日在家中,談什麼辛苦?!背坦}道。
付懷瑾個子不高,但腰板筆挺,遠(yuǎn)遠(yuǎn)看著並不像一位年過半百的人,倒和滿院子的年輕學(xué)子相差無幾。
“說起來,我進(jìn)城的時候,百姓們都在送誰?瞧著依依不捨。是縣令卸任?我怎麼記得劉縣令纔來沒多久,而付韜已去赴任了呢。”
“大先生,是杜九言?!庇袑W(xué)子喊道:“她向來高調(diào)張揚,就連出一趟門,都要吆喝著讓百姓們?nèi)ニ退?。?
付懷瑾微微頷首,“在路上就聽說了,剛剛在寶慶辯了馬玉娘案,今日出城應(yīng)是去京城。”
“是!她也敢去,那個案子她全程在博取同情,特別沒有水準(zhǔn)。”
付懷瑾道:“有罪辯訟,又是證據(jù)確鑿,博取同情是最好的選擇。這個案子她做的很好?!?
周圍就沒有人再說杜九言。
付懷瑾含笑道:“都散了吧,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們再聊?!?
大家便都散了。
杜九言中午到的寶慶,他們這邊連著小蘿蔔一起八個人,加上李府五位和姚啓新,前後十四個人,三輛馬車加上十一匹馬浩浩蕩蕩停在了縣衙門外。
賀成從裡面出來,看到這麼多人頓時一怔,“杜九言,你、你是去辦事還是去遊玩?這……這成何體統(tǒng)!”他說完,從馬車裡還露出了一張小孩的臉,衝著他笑。
賀成眼皮直跳。
“不影響辦事?!焙Φ溃骸澳艹霭l(fā)了嗎?”
賀成冷哼了一聲,沒接話,過了一會兒馬玉娘從縣衙裡出來,她穿著單薄的囚服,頭髮亂糟糟的堆在頭上,腳上穿的也是單鞋,風(fēng)一吹她立刻打了個冷顫。
“上車!”賀成道。
一輛囚車從側(cè)面出來,驢子拉著的,四面的欄桿,裡面鋪著稻草。
“夫人!”姜氏幾個人拿著衣服被褥過來,“大人,這麼冷的天,我們夫人在這樣的車裡,要不了半天就會生病的?!?
賀成冷聲道:“她一個死囚,讓她有車坐已是厚待。”
“可是……”姜氏還要再說,杜九言已經(jīng)笑盈盈地開口,道:“賀大人,馬玉娘要是死在了路上,您猜到了京城後,誰比較倒黴?”
賀成瞇眼看著她,“你故意和我作對?你不過一個訟師,沒有資格和我說這些?!?
“大人,我們一路同行將近一個月。”杜九言輕笑,道:“天寒地凍,地面溼滑,騎馬坐車都是有危險的。”
她說著,掃了一眼賀成準(zhǔn)備的馬車。
“你什麼意思?”賀成瞪著她,“威脅本官?”
杜九言點頭,“是啊,威脅你了,你耐我何。”說著,她負(fù)手走到賀成面前,似笑非笑地道:“現(xiàn)在不在公堂上,我要不要尊稱你一聲賀大人,全憑我高興?!?
她說著,在離賀成不遠(yuǎn)的地方,低聲道:“一個訟師想殺人於無形,有的是辦法?!?
杜九言說完後退了一步,優(yōu)哉遊哉地看著賀成。
賀成不敢置信地看著她,杜九言衝著他肯定的點了點頭。
“好、你很好!”賀成道:“你不要落在我手中,否則我讓你生不如死?!?
杜九言吃驚不已,“一個僞君子說話也能這麼狠?真是讓我驚訝啊?!痹捖?,拂袖和姜氏幾人道:“大人慈悲,同意你們夫人和你們一起坐車,你們照顧好了?!?
“謝謝大人。”姜氏行禮,扶著馬玉娘上車。馬玉娘和杜九言道:“杜先生我沒事的,您這麼和他頂著,會吃虧的?!?
杜九言扶著馬玉娘上車,含笑道:“不管我頂不頂著他,他都不會讓我佔便宜的。所以,我不如反客爲(wèi)主,讓他吃虧?!?
馬玉娘深思了一刻,忽然點頭,附身道:“杜先生說的言之有理?!?
有的人厭惡你,不管你做什麼他都會厭惡。
所以,不要試圖去討好一個厭惡你的人。
一行人正要出發(fā),郭夫人的馬車跟了上來,“杜先生,我和你們同路去京城?!?
“那路上熱鬧了?!倍啪叛院Φ溃骸巴砩系搅梭A站,我們可以湊上兩桌馬吊?!?
郭夫人掩面笑著道:“驛站都有馬吊。杜先生您可千萬多準(zhǔn)備點銀子啊?!?
“是、是!”杜九言拱手。
郭夫人又朝賀成看去,微微頷首,道:“大人心善仁慈,讓馬玉娘坐在馬車裡,不至於一路受凍顛簸。我在此多謝大人了,等見到郭大人,定讓他親自向你道謝?!?
“不敢,不敢!”賀成一肚子的火正沒發(fā),現(xiàn)在又來了郭夫人,他更是不敢怎麼樣,就揮了手,道:“啓程。”
一行幾十人出了城。
“冷不冷?”跛子看著杜九言凍的紅通通的手,遞了手套給她,“馬我來帶著,你到車裡去?!?
杜九言很驚訝,“你還有手套?哪裡來的?”
“還有這些?!滨俗訌鸟籽炑e拿出給她準(zhǔn)備的皮毛,皮衣還有護(hù)膝以及皮靴,“扛不住就換上,沒有人會笑話你?!?
杜九言道:“讓跛兄費心了,多謝多謝!”
跛子輕笑。
晚上歇在驛站,郭夫人讓人燒了熱水,姜氏幾個人服侍馬玉娘沐浴,給她換了乾淨(jìng)的衣服,馬玉娘長長鬆了口氣,紅了眼眶道:“真是沒有想到,我還有沐浴更衣的一天?!?
“夫人,”金秀給她擦著頭髮,姜氏和陶氏用油膏給他揉著乾枯開裂的手和腳,“杜先生說,此去京城咱們贏的機會又多了一些。”
馬玉娘問道:“怎麼說?”
“她說,要是聖上和京城各位大人都認(rèn)爲(wèi)夫人您該重判,那就不會讓咱們?nèi)ゾ┏橇恕,F(xiàn)在這種局面,應(yīng)該是兩方爭執(zhí)不下,折中的方法。”金秀道。
馬玉娘點頭,“這麼說很有道理。不過,就算此去不能成功,我也死而無憾了?!?
“夫人別這麼說,我們都還活著,還會活很久很久?!碧帐系?。
馬玉娘笑著點頭,門口有人敲門,金印去了開了門,郭夫人進(jìn)來,馬玉娘起來迎過去,“秀英?!?
“姐姐?!惫蛉诉煅实溃骸耙灰o你請大夫來?”
馬玉娘搖頭,“身上的傷口好的差不多了,你別擔(dān)心了。”又道:“這一次讓你受連累了,爲(wèi)了我費了那麼多心思?!?
“你我姐妹,說這些話就見外了?!惫蛉说溃骸安贿^,這一次要不是找的杜先生,就算我再去運作找人,恐怕也沒有用?!?
“你不知道,我家老爺在京中找了多少人,都沒有辦法,給我寫信回來,說不行他就找江湖人劫法場,我被嚇著了,就立刻想到了杜先生。”郭夫人說著頓了頓,道:“萬幸。”
“是啊。”馬玉娘道:“不管結(jié)果如何,我也心滿意足了?!?
這世上,有那麼多人覺得李執(zhí)該殺,這對於她來說太重要了,她沒有做錯。如果再重來一次,她一定會更早動手,將那個畜生殺了。
“你別怕,我家大人在京城,有他和杜先生,你一定不會有事。”郭夫人道。
馬玉娘哭著應(yīng)是。
隔著一個院子,小蘿蔔坐在板凳上泡著小腳,金容正伺候著給他擦腳,笑著道:“小公子的皮膚真白,白白嫩嫩的?!?
“姨姨的皮膚也好,姨姨還很漂亮?!毙√}蔔道。
金容掩面而笑,“小公子真會說話,不虧是杜先生的兒子。”金容將小蘿蔔抱起,給他脫了外套,“你爹去談事,要不要奴婢陪你一會兒?”
“好啊,姨姨給我講故事吧?!毙√}蔔道。
金容搖頭,“奴婢不會講故事。奴婢給您唱歌聽好不好?”
“嗯。嗯。”小蘿蔔點頭,縮在被子裡看著金容。
金容低低的唱著歌,聲音沒有花子的清亮,但是很溫暖,小蘿蔔笑瞇瞇地聽著一會兒就睡著了。
“辛苦你了。”杜九言進(jìn)來,金容搖頭,道:“小公子特別乖巧可愛,杜先生要是相信奴婢,這一路就將小公子給奴婢照顧吧。”
杜九言求之不得,忙點頭,道:“那就有勞了,他最喜歡和漂亮姨姨一起玩兒。”
金容掩面而笑,退了出去。
“爹啊?!苯鹑菀蛔?,小蘿蔔一咕嚕爬起來,“我忽然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
杜九言洗臉,轉(zhuǎn)頭看他,“什麼事?”
“那個……傻乎乎的王爺,在京城吧?”小蘿蔔問道。
杜九言點頭,“暫時沒聽到他逃走的消息?!?
“那完了。”小蘿蔔道:“京城是他的地盤啊。”
杜九言道:“你高看他了,京城可不是他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