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地真沒想到一個後生晚輩能把自己說得啞口無言。
他默然無語,良久長嘆。
馮逍卻沒準(zhǔn)備放過他。
“我知道,六國均以爲(wèi)我秦國主動開戰(zhàn),就是殘暴不仁的國家。事實上,我秦國主動攻打六國不是因爲(wèi)殘暴不仁,而是爲(wèi)了天下百姓。”
張開地睜大了眼,還有這種說法?
“秦,本是西境邊陲小國,被中原諸國視作蠻夷,這也沒什麼。但是,秦人百姓與六國百姓都同樣身爲(wèi)的大周臣民,爲(wèi)何六國卻視大秦百姓爲(wèi)仇寇,處處刁難針對?在這點上,先生以爲(wèi)六國做的對嗎?他們可曾懷有仁義之心?”
“而我秦國弱小之時,魏國仗著自己兵強馬壯,搶我秦國河西之地,奪我大秦臨晉、元裡、洛陰,這尤其是仁義之舉?”
“六國君主待百姓如豬狗,不行仁義之舉,肆意搜刮民脂民膏,縱容六國貴族欺壓百姓,這些,老先生您應(yīng)該都是看在眼裡的吧?爲(wèi)何不說六國君王之殘暴,爲(wèi)何不說六國之無義?”
“我大秦興兵於西,滅六國,拯救萬千黎民於水深火熱之間,這番行事,怎能稱得上不仁不義?”
“難道先生忘了?我大秦軍隊開進新鄭城時,新鄭百姓簞食壺漿,結(jié)伴相迎,這難道是視我大秦如虎狼?明明是喜迎王師纔對!這完全是因爲(wèi)你六國君主只顧著自己貪圖享樂,不管黎民百姓,甚至爲(wèi)了一己私慾而隨意欺壓百姓。”
“我大秦興義師,拯救百姓與危難之間,有何不對?難道要我大秦眼睜睜看著六國百姓被劉國君主肆意欺凌而袖手旁觀,什麼都不做嗎?老先生,現(xiàn)在再說說我大秦與六國誰對誰錯,誰是虎狼之國?誰是虎狼之師?”
“六國君主要麼貪圖享樂,要麼殘暴不仁,要麼姦淫狡詐,要麼昏昏碌碌,可有誰是真心實意爲(wèi)了百姓考慮的?沒有!”
“陛下與六國君主相比,到底誰纔是虎狼之君?誰纔是百姓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的那個?”
慷慨激昂的差不多了,馮逍話頭一轉(zhuǎn),轉(zhuǎn)而抒起情來。
“先生六代爲(wèi)韓國相國,乃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身處雲(yún)端,自然高瞻遠矚,可先生可曾低頭看過那些身處泥潭之中苦苦掙扎的百姓?倘若先生看過,便不會說我大秦是虎狼之國了。先生所有的論斷都是從六國貴族的角度出發(fā)的,不妨走到百姓之間,看看百姓的模樣,聽聽百姓是怎麼說的。”
張開地被馮逍這番話說的連連後退,一屁股坐在了牀上,目光呆呆的,甚至還有淚水在他眼眶之中凝結(jié)。
“老夫,錯了嗎?”
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錯了,但是他卻有些不敢承認這個事實。
他想起來了,他以前在韓國爲(wèi)相時看到的百姓,韓國百姓在韓王的統(tǒng)治下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滿面菜色,遇到荒年甚至易子而食。即便是新鄭的百姓生活也好不到哪裡去。
可現(xiàn)在,他在大秦潛伏等待復(fù)國的這段時間同樣看到了百姓們,他們在大秦治下有糧可吃,有衣可穿,孩子有學(xué)可上,他們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與先前簡直是天差地別。
張開地呆呆地坐著,眼眶裡都是淚水,這個手握重權(quán)大半輩子的老人竟然被馮逍說得都要哭出來了。
馮逍無奈地嘆了口氣,說實話,他其實也並不想對老人家這麼狠,但是奈何張開地這老頭實在是太老頑固了,不下點猛藥根本解決不了這老頭。
【欸,下次可不能在這麼幹了,多弄幾回小老頭真受不了了。】
【不過,這次任務(wù)應(yīng)該完成得還是相當(dāng)不錯的,希望嬴老頭能給我賞賜。】
【不給賞賜也行,能見到張老頭的孫子張良也就值了。話說,那位可是千古謀聖啊,真讓人心神嚮往。不過,這會他還只是小娃娃吧。】
張開地在回憶自己的韓國往事,而馮逍在胡思亂想。
僅跟他們一牆之隔的門外,嬴政臉上帶著些許微不可見的笑意。
沒想到,這世間最懂朕的居然是馮逍這個臭小子。
嬴政頓時有些悵惘,世人都說朕是虎狼之君,可朕也不過是爲(wèi)了天下百姓罷了,這羣見識短淺的士子,居然敢這麼詆譭朕。
生氣!
憤怒!
又無奈!
看樣子張開地已經(jīng)被馮小子說服的差不多了,那朕也不用再在這裡聽牆根了。
馮小子用起來真順手。
嬴政滿意地揹著手離開了。
房間內(nèi),馮逍與張開地盡是在沉思之中。
良久,張開地突然重重嘆了口氣。
“確實是我錯了。”
說完這句話,張開地的身影突然變得蒼老了許多,有如秋風(fēng)中枯老的落葉,顯得格外蕭索。
馮逍沉默地看著這位爲(wèi)了故國奉獻了大半人生的老人。
他也明白,這位老人幾乎把全部都奉獻給了韓國,但是現(xiàn)在他的信仰卻崩塌了,這換誰誰都好受不了。
“先生好好修養(yǎng)修養(yǎng),可千萬不能壞了身子。”
說完,馮逍轉(zhuǎn)身離去並帶上門。
這會,應(yīng)該讓張開地好好靜靜,畢竟,對他來說,轉(zhuǎn)換自己的思想實在是太難了。
要知道,張開地一家包括他孫子張良可都是反秦急先鋒,讓執(zhí)著於反秦,把反秦復(fù)國當(dāng)做臨終前心願的張開地放棄反秦復(fù)國的念頭,這無異於讓他經(jīng)歷了涅槃重生。
其中艱險,不足爲(wèi)外人道也。
馮逍倒是樂滋滋的,張開地倒戈就意味著他有機會能見到張良了,他可得好好膜拜這位謀聖。
打小,馮逍就賊崇拜這些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謀士,譬如張良、周瑜、諸葛亮,如今有機會見到謀聖本尊,馮逍自然是激動不已。
況且,即便不說張良,完成了這件艱鉅的任務(wù),嬴老頭肯定會給自己賞賜的。
說不準(zhǔn)是千兩黃金。
【我這回也算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了?本大爺出場費很貴的好吧!】
想到黃金,馮逍頓時腳下飛快,一刻也不停留地就往嬴政的書房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