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人，揹著國家做出如此茍且之事，現(xiàn)在居然還有臉找託詞爲(wèi)自己辯解？大說什麼委屈？心寒？這副嘴臉簡直就讓徐乙感到噁心。
“靜庵老哥委屈了，世人向來眼光短淺，哪裡懂得靜庵老哥您臥薪嚐膽，暫且忍耐的策略？有所怨言也不爲(wèi)奇嘛。但老哥您放心，您做的這一切，皇上和全天下人都看在眼裡呢，老哥您是什麼人，大家的心裡全清清楚楚啊……”
徐乙拐著彎，似勸似捧地把琦善暗罵了幾句，使得琦善大爲(wèi)感動，忍不住老淚縱橫，咽嗚起來。
長吁短嘆好一會兒，琦善才消停下來。這時候，徐乙才找著機會，旁敲側(cè)擊地向他詢問起美國和法國的談判之事。
“美國人和法國人的條款已經(jīng)送到我這了，其實以我來看，這些條款並不爲(wèi)太過，歸根到底，他們只不過要求享受和英國人同等待遇。既然我們已經(jīng)和英國人簽過了《南京條約》，再籤幾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俗話說債多不愁，一個條約也是籤，兩個也是籤，多籤少籤我看也沒多少分別……”
“靜庵老哥，這……似乎有些不妥吧？” 琦善這話嚇了徐乙一跳，他怎麼都沒想到作爲(wèi)國家和外國全權(quán)談判的首席代表，居然會說出這種無知的話來。聽琦善的口氣，彷彿對方開出什麼條件，也用不著去談判什麼，一口全答應(yīng)下來得了。
“這有什麼不妥？我看妥當(dāng)?shù)暮?！”琦善瞧瞧四周沒外人，湊近徐乙耳邊，輕聲說道：“徐老弟，你是不知道！這美國人、法國人可厲害得很！他們特使已經(jīng)發(fā)出話來，如果不接受的話立即就派兵來談。你想想，光英國一個國家我們就打不過，何況再來美國和法國兩個國家呢？要是真的戰(zhàn)火一開，到時候鬧不好還得割地賠款??！既然現(xiàn)在他們只要求籤訂合約，那麼早籤、晚籤也沒什麼區(qū)別，籤早了，更能讓國家免遭戰(zhàn)火之災(zāi)，百姓免受戰(zhàn)火之苦??！又何樂而不爲(wèi)呢？”
看著琦善那副嘴臉，徐乙胸口一股怒氣都快把肺也要給撐炸了。要不是他極力按捺著的話，恨不得站起來就抽他幾個嘴巴子消消氣。
徐乙就著喝酒的姿勢掩飾著臉上的憤怒，好不容易讓自己冷靜下來後，這才搖搖頭，淡淡地說道：“靜庵老哥，您這話雖說沒錯，但您卻忘了一件大事啊！”
“大事？什麼大事？”
琦善疑惑不解地看著徐乙。
徐乙一笑，故意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其實……靜庵老哥的意思和皇上、賽中堂的意思差不多，但您知道，爲(wèi)什麼這次談判皇上臨時卻又特意派我來羊城協(xié)助您麼？”
“這……還請徐老弟明言。”
琦善的小眼珠轉(zhuǎn)了幾圈，琢磨著徐乙的話。其實接到徐乙要來的公文時，琦善就覺得道光皇帝似乎有些多此一舉。既然都已經(jīng)決定簽約了，何不趁熱打鐵，幹嘛還非得再派個人來呢？要不是等徐乙的話，這些天琦善恐怕早就可以和美國人、法國人談的差不多了，也不必絞盡腦汁拖延時間，害得自己天天被洋人恐嚇，鬧得吃不好，睡不香。
“靜庵老哥！您難道沒考慮到皇上和朝廷的體面？”
“體面？”琦善皺著眉頭。
“對！體面！”徐乙點點頭，扳起面孔故意嚇?biāo)溃骸跋胛掖笄?，泱泱上國！那些洋……洋人們，?dāng)年哪個不是萬國來朝，拜我大清爲(wèi)主的？可這些年來，卻依仗著他們船堅炮利，欺壓我國，橫行霸道，強行簽約割地，這難道不是下我大清、皇上的臉面麼？雖說前年戰(zhàn)後我大清國力大損，暫且做忍耐之事，現(xiàn)在同意和美國、法國簽約，可這合約也不是他們說籤就籤的！如果他們提出的所有條件我們不加絲毫駁回就同意的話，這又和城下之盟有什麼區(qū)別？您想，將來合約一定，消息一傳，天下人會怎麼看待我大清？又會怎麼看待皇上？朝庭、皇上的體面將蕩然無存??！到時候，如果皇上後悔，一個震怒之下，靜庵老哥……您又將如何？”
“啊呀！的確如此！的確如此！”
琦善臉色一變，猛一拍腦門，連聲驚呼，不住點頭。
徐乙繼續(xù)說道：“……所以，皇上和賽中堂考慮到這點，才特意派小弟借巡查學(xué)務(wù)之名趕赴羊城，目的正是如此。合約的確不能不籤，但也不能馬上籤。而且，對方提出的條款必須條條力爭，儘量減少。這樣一來，就算最後簽約，也不會給皇上帶來過多難堪，更不會影響朝庭的體面。其中奧妙，我想靜庵老哥您應(yīng)該……”
“我明白！我明白了！”琦善恍然大悟，連連點頭感激道：“幸虧徐老弟提醒，要不然老哥哥就壞了大事了！還是皇上英明，賽中堂高瞻遠(yuǎn)矚?。「行炖系艹鲅渣c拔，老哥哥感激不盡?。 ?
徐乙連忙拉住要向自己行禮的琦善，心裡卻暗自得意。他這一招就叫瞞上欺下，也叫扯著虎皮做大旗。對付琦善這種既貪生怕死，又怕到頭來被道光皇帝和賽尚阿當(dāng)成替罪羊的小人最有效果。他可不怕琦善會去找道光皇帝等人覈實，就算真的去問徐乙也不怕，試問幾千年來，哪個皇帝不把自己的臉面看得比天還重？能借著自己的手段爲(wèi)皇帝挽回點體面，道光皇帝高興還來不及呢，那裡會去懲罰徐乙？
“可是……美國人、法國人這些天，天天都追著老哥哥，老哥哥就是想談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辩齐m然已經(jīng)打定主意，準(zhǔn)備按徐乙所說的去做。但是，他一想到美國人和法國人的那種窮兇極惡樣子，就忍不住打個寒戰(zhàn)，心有餘悸地向徐乙討教道。
“這個不妨，好辦！”徐乙輕鬆地答道。
“好辦？”琦善有些不信地看著徐乙。
徐乙點點頭，說道：“靜庵老哥，您把所有東西全部移交給我，如果美國人、法國人再來的話，您就把一切往我身上推，就說我奉旨全權(quán)處理，讓他們找我就行了！”
琦善聽這話先是一喜，但又有些顧慮地問道：“徐老弟，這……合適麼？”
“有什麼不合適的？”徐乙笑著問道：“難道我此次來不是正爲(wèi)了談判而來麼？再說了，由我出面，萬一鬧僵了，靜庵老哥在幕後還可做些迴旋嘛。就算到時候真談成了，我也是協(xié)助老哥，皇上和賽中堂就算怪罪也只能怪罪到我的身上，跟老哥您毫無關(guān)係。”
“這怎麼使得？這不是太委屈徐老弟了麼？”琦善聽有這麼好的事，立即眉開眼笑起來，但客氣話還是要說幾句的，可瞧著他的表情，恨不能徐乙馬上就應(yīng)承下來。
徐乙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慷慨激昂地說道：“靜庵老哥是國家重臣，在此危難之時，我怎能不挺身而出，爲(wèi)您排憂解難？再說了，小弟現(xiàn)在官卑職低，就算最後皇上震怒，革了我的差事，但只要有老哥您在，還怕沒有兄弟起復(fù)的一天麼？”
“好！好！好！”琦善聽著徐乙這句既有理，又有情的話，感動地眼睛都溼潤了，緊緊地抓住徐乙的手，好久都不放開。
“老弟??！以後有什麼難處，儘管來找老哥哥我！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琦善感動之下，居然說出了他從未說過的這些話，姑且不論將來是否真能承諾，但看他的表情，說的時候的確是帶著一片真心。
“不過……事雖然這麼定了，但我還怕那些洋大人對我不依不饒?。 辩婆d奮之中還帶著一絲憂慮，心事重重地說道。
徐乙瞧了琦善一眼，嘴角微微一翹，問道：“靜庵老哥，聽說您前些年因爲(wèi)和英國人談判，風(fēng)餐露宿，勞心勞力，從此就落了一身重??？這些日子又爲(wèi)國*勞，您可得多多保重身體啊……”
“重??？這從何談起？”琦善愕然，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的很，哪裡來什麼重病？徐乙說這句話難道是……猛然，琦善立即反映了過來，臉上一喜，連忙用手沾著杯中酒水向臉上一抹，緊接著又大聲向屋外嚷嚷起來。
“來人啊！本督身體突感不適，快給我請郎中來！對了……再告訴所有人，從今天，起本督要在家靜休養(yǎng)病，誰都不見了！”
爲(wèi)了讓琦善好好安心“養(yǎng)病”，徐乙當(dāng)晚就帶著所有文件搬離了總督府，暫時住進了羊城知府衙門。
現(xiàn)在，第一步目的徐乙已經(jīng)達到了，從琦善今天自願退居幕後起，他順理成章地全權(quán)接手，成了這次談判的實際負(fù)責(zé)人。但是，這也代表著他此次來羊城的一切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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